陽光暖暖地照在大地上,春風和煦。
喬歆坐在公園裡的椅子上,原本氣呼呼的心情,因暖陽與春風漸漸地平和了下來。
原本她真的很生氣,快要氣死了,所以才會上班上到一半就氣沖沖的丟下「我要請假」四個字,拿起皮包,轉身離開公司。
她才不管主管會不會火冒三丈,會不會抹黑她、年底考績給她一個大爛評,反正不管她做得有多好、多盡力,有那個爛人在,好處永遠也輪不到她身上,她已經看開了。
「哼,若不是看在薪水高、福利好的分上,我早就辭職換別的工作了,怎麼還會和那個爛人共事?」
不想不氣,想了一下還是覺得很生氣,喬歆忍不住握緊拳頭,用力地往放在膝蓋上的包包狠搥了好幾下。
「爛人!爛人!大爛人!」
她自言自語的怒吼聲引來同在公園裡、距離她不遠處玩耍的兩個小朋友注意,而她搥皮包的動作則把他們嚇得呆若木雞、面露驚恐,一動也不敢亂動。
但——
「哥哥,我的竹蜻蜓……」
雖然驚嚇,兩個孩子中較稚幼的小女孩卻忍不住拉了拉身旁男孩的衣袖,目露害怕與渴望的看著不巧飛落在喬歆腳邊一公尺處的竹蜻蜓,她的竹蜻蜓。
小男孩猶豫不決,沒有動作。
「哥哥,我的竹蜻蜓、我的竹蜻蜓……」小女孩再度拉了拉小男孩的衣袖,語音中已有了哭意。
「我的給你。」小男孩終於決定將自己的讓給她。那個坐在椅子上的阿姨好恐怖,他不敢走過去撿,怕被她一拳打飛。
「我不要!我要我的竹蜻蜓,我要我的……」小女孩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她的竹蜻蜓比較美,是紅色的,哥哥的是藍色的,她不要,她要她的,她要紅色的,嗚……
小女孩的哭泣聲引起了喬歆的注意,她抬頭看去,正好看見小女孩一手拍掉小男孩手上的竹蜻蜓,放聲哭起來。
「我要我的竹蜻蜓,我的比較美。我要我的,嗚嗚……嗚……」
竹蜻蜓……
喬歆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恍惚。
在遙遠的記憶中,她也有一支竹蜻蜓,是一個小男孩送給她的,她都叫他「大山哥哥」,不是因為他長得像大山一樣高,而是他的名字叫高峰,他對自己名字的自我解釋就叫大山。
好久沒想起這個小時候一直都對她好好的大山哥哥了,他在她讀國二的時候被家人送出國讀書,之後一兩年內他們還曾通過幾封信,然後慢慢的就沒了聯絡。
國二到現在呀,想想也過十幾年了,不知道他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在做什麼,結婚了沒?還記不記得在他小時候,有一個老是莫名被他罵「笨蛋」的兒時玩伴?
他總愛說她是小笨蛋,她卻老是搞不懂自己到底哪裡笨,至少在班上,她的成績永遠都在前五名,從未掉出五名外,她實在不知道她到底哪裡笨了?
相反的,他的成績才差,經常都有不及格的科目,也不知道到底誰才是笨蛋。
不過有一次她被他大聲罵笨蛋的事,她倒是記憶猶新,即使都過了十幾年,她還清楚地記得他狂吼她時那怒髮衝冠的模樣。
沒辦法,那一回她可是把自己搞到受傷見血,那個疤到現在都還留在她腳上,她想忘都忘不了呀。
回想起來,那件意外就和竹蜻蜓有關……
「我要我的竹蜻蜓,我要我的,嗚嗚……」
小女孩愈哭愈慘烈,小男孩有些手足無措,不時將目光投注到她這方向,終於讓喬歆回神,發現了落在她不遠處的那支紅色竹蜻蜓。
她站起身來,本想撿拾那個竹蜻蜓拿去給小女孩,怎知卻聽見小男孩忽然大叫出聲——
「快跑!」
她愕然看去,只見那小男孩驀地抓住小女孩的手,拉著她奮力地往前跑,就像身後有壞人要抓他們一樣。只是他的動作太過突然,速度又快,小女孩根本配合不來,被他拉著跑了幾步便踉蹌的撲倒在地。
「哇……嗚嗚……」跌跤摔疼身子的小女孩頓時放聲大哭了起來。
「你這笨蛋!不要哭,快起來呀!」小男孩拉著跌坐在地上的小女孩,神情慌亂的叫道。
小女孩不理他,逕自放聲大哭。
「笨蛋,快起來呀,笨蛋。」小男孩拚命的拉她。
「男生不可以對女生這麼粗魯,也不能隨便罵人笨蛋喔。」喬歆拿著途中撿拾起來的兩支竹蜻蜓,走到兩人面前。
聽見她的聲音,抬頭又看見她已到眼前,小男孩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但卻始終沒有鬆開小女孩的手,獨自跑開。
喬歆對他微微一笑,將藍色竹蜻蜓遞給他後,在小女孩面前蹲下身來。
「來,你的竹蜻蜓。」她對小女孩微笑,將紅色竹蜻蜓放到她手上,再將她從地上扶起來,溫柔地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拍去衣服上的髒污。
小女孩似乎被她的舉動嚇到,瞬間便停止哭泣,只是睜著淚光閃閃的大眼睛,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有沒有哪裡痛?」她柔聲問道。
小女孩仍呆呆的看著她,沒有反應,但小男孩卻已迅速回神,上前半步擋在小女孩身前,機靈的對她道謝。
「謝謝阿姨。」他說完,轉身對小女孩說:「我們快回家吧。」接著就迅速地拉著小女孩快步離開。
看著邊走還不斷回頭張望以防她跟上去的小男孩,喬歆遏制不住的咧嘴笑,伸手朝他揮了揮道再見。
「真是可愛。」她笑道。
「的確是很可愛。」
突如其來的一句附和把喬歆嚇了一跳,她迅速地起身回望,只見一個必須讓她仰頭才看到對方容顏的男人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她驚嚇而警戒的立刻向後退了兩大步,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男人很高,她目測至少有一百八以上,寬肩窄臀,身材很好,是個長得挺帥的單眼皮帥哥。
帥哥正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眼神有點熱切,令她不由自主的感覺有點發毛,因為她自知不是美女,更沒啥帥哥緣,那種被帥哥搭訕的好事是絕對不會輪到她頭上來的,所以……
「請問,有事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有,我想問路。」帥哥立刻點頭如搗蒜。
瞧,她就說咩,被帥哥搭訕那種事是輪不到她頭上的。
「你要去哪兒?這附近我還滿熟的。」她點頭說。
「你知不知道實踐路在哪兒?我在找一間名叫『艾迪亞』的公司,它的地址是實踐路二段——」
「三巷二十六號八樓。」她自然的接口道,因為這個地址她太熟了,正好是她上班公司的地址。
「你怎麼知道?」單眼皮帥哥一臉驚喜的問。
「你要去艾迪亞做什麼?」喬歆疑惑的問,沒回答他的問題。
「面試。」
「面試?」她愕然的看著他。沒聽說公司最近有在徵人呀,他是不是被什麼人耍了?「誰通知你去面試的?」她問他。
「李銘光。」
「總經理」她驚訝到瞠目結舌,難以置信的搖頭道:「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
「因為他是總經理呀,怎麼可能會親自打電話通知人來面試?你一定是被人騙了啦,笨蛋!」她心直口快的說。
「我的樣子看起來像個笨蛋嗎?」他挑眉道,然後接著說:「我倒是覺得你比較像個笨蛋,和小時候一樣笨,一點長進都沒有。」說著,他歎息地搖了搖頭。
喬歆圓瞠雙眼,以一臉驚愕疑惑的表情瞪著他。他認識她嗎?要不然怎會說到「小時候」三個字?
「你是誰?我們認識嗎?」她忍不住問道。
「你真的完全認不出來我是誰?」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說。
她搖頭。
他輕歎一聲,自我介紹道:「我姓高,名峰,綽號——」
「大山哥哥」她驀然驚叫出聲,吃驚的瞪著他,不敢相信她不久前才剛想到他,他這就突然出現在她面前,而且還變得這麼高、這麼帥,和她記憶中的模樣判若兩人。「你真的是大山哥哥嗎?」她還是無法相信。
「笨喬喬,好久不見了。」他露出一口整齊白牙,伸手用力地揉亂她的頭髮。
熟悉的稱謂、熟悉的舉動……
她呆住了,真的是他。
「大山哥哥,真的是總經理親自打電話叫你去面試的嗎?」
帶著高峰往公司方向走去時,喬歆還在懷疑這事。因為日理萬機的總經理近來忙到都快要翻過去了,而且也沒兼人事課長,怎會做出親自打電話通知人面試這種小事呢?她是怎麼想怎麼怪。
「你還在想這件事呀?」
「對。」她重重的點頭。「你不要被騙了,總經理忙得要死,根本不會親自打電話叫人去面試,你若搞錯了會很丟臉的。」
「有什麼好丟臉的?去了說要應徵,有就進去面試,沒有就轉頭走人而已,沒什麼好丟不丟臉的。」高峰淡笑道。「倒是你,怎麼說得好像你認識那個總經理一樣?」
「當然認識,因為我就在那裡工作。」
「喔?這麼說以後我們就是同事嘍。」他露出些許驚喜的表情。
「大山哥哥,你別說得這麼肯定。而且說真的,進我們公司可不見得是件好事。」喬歆歎息的搖頭道。
「怎麼說?」高峰好奇的問。
「雖然我們公司發展潛力很好,福利也很好,薪水也比同業高,但是派系鬥爭得很厲害,大房派和二房派互不相讓,即使安安分分的只管認真工作不選邊站,還是會莫名其妙被放冷箭,所以你若真想進我們公司,我勸你最好三思而後行。」她語重心長的告誡。
「所以,你是大房派、二房派,還是——被放冷箭派?」他笑咪咪的問。
喬歆無奈的撇了撇唇沒有回答,但臉上表情卻已說明了一切。
「被放冷箭派。」高峰挑眉,肯定的說。
她萬般無奈的歎了口氣。「總之,一入侯門深似海,你要想清楚就對了。」
「看樣子你在公司裡過得並不舒坦。」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她說。
「公司是上班賺錢的地方,又不是自己的家,無所謂舒不舒坦。」她輕輕地搖了搖頭,一副早認命、看開了的表情。
「但待在公司上班的時間遠比待在家裡的時間長,身心常處在不舒坦的地方是會生病的。」他看了她一眼。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有一好沒兩好吧?」喬歆歎息道,「就像許多科技產業的工程師,雖然錢賺得很多,荷包滿滿,但壓力大、工時長,簡直就不是人能幹的工作。」
「聽你的語氣就像你做過那個不是人能幹的工作似的,你做過工程師?」他挑眉笑道,不著痕跡的轉移一直讓她歎息的話題。
「怎麼可能?我是聽人說的。」
「道聽塗說?」
「才不是,我認識幾個工程師,是聽他們說的。」
「幾個工程師?艾迪亞是貿易公司,不是科技公司吧?」
「我又沒說那幾個工程師是公司裡的同事。」
「所以,不是同事,是同學?」
「錯,是相親對象。」
高峰呆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瞠目結舌的瞪著她。
「什麼?」他是不是聽錯了?
「什麼什麼?」因為他突然停下腳步,她也只能跟著停下來。
「你剛剛說相親對象,是我聽錯了嗎?」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小心翼翼的問道。
「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