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關上後,房內一片靜寂,兩人四目對峙,一個很無奈,一個很火大
"什麼事我都知道了,你否認也沒用。"
她挫敗地搖頭,"真的是莫名——"
"你才莫名其妙!一女不事二夫,你娘沒教過你?幾百名夫子也沒跟你說過嗎?還令你這個學生太混水摸魚——"
"嘿!了不起你也只是我眾多的夫子之一而已,沒資格這樣批評我!"
"是嗎?一個肚子裡有我孩子的女人,我怎麼會沒資格?"
她簡直快要氣瘋,"你批評我就代表你根本討厭我,為什麼還要搶繡球、要娶我?難道是因為孩子才接受我的?"
任誰好不容易才想通自己愛上一個人,結果對方就要帶著自己的骨肉去嫁別人,脾氣應該都不會太好才對。
沒錯,從來就無心男女情事的他,也是直到自己按捺不住想衝出門搶繡球時才發現,原來這種心裡完全只想著一人、會想看見對方,會因對方不理睬自己而生氣沮喪的複雜情緒,全都是因為愛。
雖然領悟得有點慢,但他是真的愛上這個小女人了。
可不知他心意的倪夏曦卻將他的氣話當真,臉色刷地一白。"不必了!我又不是養不起……"可惡,有必要這麼誠實嗎?她咬牙。
"需不需要是我來決定的,如果你想要自由,等你把孩子生下來後,我會把休書馬上送給你。"
什麼、什麼?她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差點沒跳腳,本來還想朝他大吼"我沒有懷孕",但這五個字已經卡在喉嚨裡出不來。
她氣得咬牙切齒,"好!我等你的休書。"
什麼?他難以置信地瞪著她,她竟然如此乾脆,她是真的不在乎他了?不,甚至也不在乎他們的孩子!"你以為我會捨不得你?"
她沒那麼傻,還會這麼想!她真的太生氣了,沒想到他是這麼殘酷的人,只要孩子不要娘,到底把女人當成什麼了?血濃於水的骨肉親情,他不懂,也沒聽過嗎?
龍隕倫見她惡狠狠地瞪著自己,也抿緊了薄唇,難得幼稚地繼續撂話來安慰自己受傷的心、"想母憑子貴,你不會有這個機會。"雖然她不在乎,但孩子是無辜的,至少,他這個當父親的人要好好地擔起自己該盡的責任。
她瞪著他,眼眶裡全是淚水。
見她眼中含淚,龍隕倫即使想裝作不在乎,但心中漸漸浮現的愧疚和憐惜卻讓他無法再板著臉孔,只得別開臉,低聲道:"在孩子生下之前,你就委屈點,我不會虧待你的,除了穿好、吃好外,我也會像個新婚丈夫,好好疼惜你。"
嚥下梗在喉間的酸澀,倪夏曦逞強著回答,『好!就這麼辦!你好好疼我,我也會好好愛你,讓我們當一對虛情鳳凰,直到娃兒生下來的那一天為止。"
哼,他就做十個月的白工好了,孩子要是能生得下來,她就跟他姓!
"君子一言!"
"馴馬難追。"
雖然是雙喜臨門,但考量到世俗眼光,倪夏曦懷孕一事,僅是幾個知情者的秘密而已,不過,為了就近照顧,孟繡韻要他們先住家裡,等孩子生了,再住到不遠的新府邸。
也因為親家就住隔壁,一些繁文縟節自然能簡化就簡化,讓新娘子少點折騰,所以,這場婚事什麼都比快、比簡單,在拋完繡球七天後,就舉行了婚禮。
儘管如此,由於是兩個皇些親國戚家的大喜,賀客盈門,文武百官、富商百姓皆是坐上賓,熱鬧氣氛還是不在話下,一聲。聲的恭賀更是不絕於耳。
萬倪家老小在龍隕倫商請繆家堡靖剛的安排下,同樣透過水陸交通,及時來到京城,還帶來賀潦潦的賀禮,那是一床繡著一對鴛鴦的喜被,據說是倪夏曦離開南城的那一天開始,她親手縫製的。
"她還是不能來……"
新房內,撫著喜氣洋洋的紅被,倪夏曦心中仍有遺憾。
"她因為要熬夜縫完這床被子,導致身體更虛弱,大夫不許她長途跋涉,但她要我們傳個話給你,要你一定要幸福,將來有一天她也一定會離開南城,來這裡看你。"
傻瓜夕這個大傻瓜!人來就好,於嗎熬夜刺繡嘛!倪夏曦心疼好友,忍不住淚流滿面。
"當娘怎麼可以哭?"鄭紅玉看著身穿鳳冠霞被的美麗女兒,又回頭看向兒子們,幾個人明白地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注意四周,確定沒有丫環,才向新房內的爹娘點點頭。
鄭紅玉這才小小聲地說:"你有了的事,陵親王都跟我們說了——"
倪夏曦在心中暗歎。她已經跟五哥算過賬了,最後,他們兄妹都決定"將錯就錯",不然呢?倪家不被龍隕倫看扁才怪!不是下春藥,就是慌稱她有了,害他跑來接繡球,若是知道真相,他恐怕會氣到殺人吧。
"你們小兩口晚上忙一點,弄假成真,不就成了嗎?"
唉,天兵五哥,說的真簡單。
"是娘疏忽了,想說就那一晚,哪有那麼巧?何況,你的體質特別,一年也只來四五次癸水,結果居然……"她搖搖頭,"好在,老天爺有眼,繞了一圈,你們還是成了佳偶的福分,你可要好好珍惜。"
佳偶嗎?她怎麼覺得成一怨偶的機會比較大!倪夏曦很想歎氣。
"是啊,你五哥饑以就近照顧你,還有慈祥的義父、義母,疼你的親家幾"親家母,加上文武全才的丈夫,你是個有福氣的人,要珍惜。"
倪泰安難得說這麼多,眼眶微紅的他明知女兒有這麼多人疼一惜、愛護著,但一想到明兒個又要分開,而且下一回再見,還不知是何年何月,心,就不捨啊!
"爹…"倪夏曦眼眶也泛起淚光,爹從不哭的。
"好了,你別惹她哭了,臉上的妝都哭花一咦?新郎進來了?大家讓讓!"鄭紅玉眼尖地看到龍隕倫就站在門口,那幾個守門的死小孩居然沒人發現!
可即使新郎進了門,倪家人仍是頻頻交代、依依不捨,一直到老五在門外不斷提醒他們春宵一刻值千金,才將他們給"拔"出新房外。
終於,一整天轉來轉去的兩人有了獨處的時間。
"但一如過去相處時,"四週一樣靜寂,一樣的四目對視,一樣的沉默不語,直到龍隕倫開口。
"累了吧?我們上床睡了。"
他一說完,隨即脫了新郎紅袍,『轉身掛在衣架後,又走回床緣坐下,逕自脫下鞋子就要上床。
想也沒想的,還坐在床邊一角的倪夏用手抵住他的胸膛,本想阻止他躺下,但即使隔著內衫,她的手心也能感受到他強健結實的胸膛及心跳,、嚇得她又縮回了手。"你、你也在這裡睡嗎?"
"當然。"龍隕倫沒好氣地回答。
"可是——可是我以為——"她瞳目結舌地看:他竟然真的躺平,一時忘了自已要說什麼
"以為什麼?你的家人會在這兒住一晚,明天才離開,外頭也有好多丫環、小廝,我到別的房間睡,像話嗎"
"也是——她咬著下唇,"那我坐在椅子上睡好了。"正要起身離開床,他卻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好好睡吧,我保證不會碰你。"
看著他嚴肅的表情,知道他是認真的,倪夏曦只好乖乖解開開霞被跟新娘紅袍,脫下鞋子,不自在地在他身旁躺下。
龍隕倫拿起被子替她蓋好後,大手一揮,龍鳳燭火頓時熄滅,四周陷人一片黑暗。
怎麼辦?她睡不著!即使這麼暗,她仍很清楚地感覺到他就跟她並肩躺著,可——怎麼才一會兒,就聽到他輕微但均勻的呼吸聲?他睡著了?
莫名的,倪夏曦竟然有一種失望的感覺。
她在想什麼?快睡!快睡……她努力地催眠自己,終於,周公來邀約,困意漸濃,她墜人夢鄉。
聽到她平穩的呼吸聲後,龍隕倫緩緩張開黑眸,眼中有深情,也有情慾。
他伸手撫著她柔順的髮絲,無聲吁了口氣。
她跟他真的成夫妻了。他的手緩緩往下,小心平貼在她平坦的小腹。這裡,有孩子——
既感動又滿足的他輕輕地在她額上印上一吻,他知道接下來的日子絕對很難熬,因為,他知道自己會一天比一天更愛她,需要抑制的情慾也會層層疊疊地愈來愈狂烈,只是這種身體需求的痛,也只能承受了。
接下來的日子是一陣忙忙碌碌,倪家人在依依不捨下,決定分批離開京城,一直到全部離開時,都近一個月了。
倪夏曦是孕婦,到哪兒都一定有人陪,雖然她精力旺盛,但因為五哥還記得娘懷她時老是昏昏欲睡,所以,她不得不有樣學樣,常常躺在床上一兩個時辰,差點沒悶壞。
雖然公婆待她極好,但她仍是比較想讓龍隕倫陪。
不過他真的太忙了,忙著設立學館,想讓一些貧窮的讀書人也能發揮所長,將所學用來謀生外,也能以同理心來教導貧困的學生,所以,他還著手設立學舍,爹讓為孩子也能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好好學習。
知道他所創立的私學院是包吃、包住,再加上免費教育,連她都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太棒了
而且聽說他要聘來講學的人也各有來頭,都是退休的高官、學士,齊聚一堂除了可切磋學藝外,也可對時下政事提出意見,由他匯整,再向皇上建言。
因此,他的時間幾乎全用在皇上、書院,但每晚他一定會回來陪她吃晚飯,並與她相擁而眠。
時序早已轉秋,今夜,雨聲滴滴答答地直敲門窗,J院子裡的梧桐葉-一片片地被雨打落,飄搖墜地。
房內,躺在床上的倪夏曦就是睡不著,莫名地愁腸百轉,總覺得太靜了,靜到有一種冷清感,讓人勾起一些不想去思索的重重心事。
龍隕倫對她太好了,好吃的、好用的、好穿的,全都塞給她,可說是傾其所:有地對她好,好到讓她心虛,即便她也明白,他為的不過是她肚子裡的孩子,可問題就在於她肚子裡沒有小娃娃啊!
怎麼辦?她應該要離開的,壞就壞在她真的為他動了心,實在捨不得走,何況,他們曾有夫妻之實,現在又有了夫妻之名,為何不能名副其實……
"還沒睡?"
龍隕倫走進房內,黑眸裡盛滿了柔情。
她側身看著他,緩緩搖頭,突然覺得害怕。一旦他知道她騙了他,會怎樣?一想這個問題她的心就痛,她從不知愛上一個男人會這麼辛苦。
"怎麼了?有心事?"他關心地問。
"不要對我這麼好,在外人面前就罷了,但現在房門都關起來了,不必如此。"她必須在他面前表現淡然,免得洩露出心中的真感情。
龍隕倫看著她,告訴自己要有耐性。他在床畔坐下,"孕婦心情最好要一致,我聽說如果情緒高低起伏,日後生出的娃兒會脾氣暴躁,沒耐心,很不好帶。"
"真的嗎?"這一說,明知肚裡什麼也沒有,她還是緊張了,"那我們還是一樣好了,我會調整自己的心情,真的。"
龍隕倫忍不住微笑。她好可愛,相處得愈久,愈對她心動,只可惜她分辨不出他眼中的不只是溫柔,還有可貴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