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王朝地處關中,土地肥沃,河流縱橫,氣候溫和,經過十年的養息,已是繁榮再現,尤其是人口密集的弦月都城,更是三朝中最為富庶之地,「金都」美名因而得之。
萬里無雲的晴空下,金都的街道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熱鬧滾滾。
街頭商家林立,攤販密佈,商業交易蓬勃熱絡,街道上隨處可見雜技表演,如射劍、吞火、射瓶、跳高、踢毽、轉碟、拋波等等,觀者如織,叫好聲此起彼落。
「來來來,各位,春秋楚國的養由基能在百步內射穿楊柳樹的葉子,如今我玫老爹的閨女也成,她也有百步穿楊的功夫,大家過來瞧,瞧得精采就不要吝嗇賞幾個銀子獎勵,來喔、來喔!」一個留有兩撇小鬍子的中年男子喝著。
大伙聞聲靠攏過去,瞧見一個少女身長不高,體態偏瘦,穿了套陳舊的翠花衣裙,眼睛蒙上了黑布,將她的臉遮去了一大半,瞧不出她的長相如何。
就見她雙手握緊弓弦,那箭頭正對準百尺外懸吊於半空中的一顆松果,「嗖」的一聲,少女手中的箭飛射出去,穿透過那顆松果,將那顆果子釘牢在後方的木板上頭。
眾人見到這準頭立即鼓掌叫好,碎銀子紛紛拋了出去,那中年男子瞧了喜上眉梢,忙又道:「我家閨女還有更厲害的,大伙別走,繼續瞧!」
這次懸在百尺外的是三顆松果,少女的弓架起了三支箭,眼上仍舊蒙著黑布,箭頭左有移了移,這架式似要一口氣射下三顆果子。
眾人見狀,嘖嘖稱奇,氣氛熱烈得教周圍的人全都圍擠過來瞧熱鬧。
一般人即便睜大眼睛要射下百尺外跟餃子一樣大小的松果已經很不容易了,更何況還是蒙著眼的,而這會小丫頭竟要一口氣射下三顆果子,若真能射中,那可真是絕技了。
大伙屏息以待,瞧她到底能否辦到,少女握著弓箭的手異常沉穩,專注的拉滿弓後,手一鬆,箭夾著凌厲的風聲射出,眾人睜大眼睛追著箭勢而去,預見這支箭八成可以一箭三雕。
但就在箭即將真取三顆松果前,猝不及防地,一個人影衝出來,那箭瞬間沒入那人的身子裡去。
事出突然,眾人愣了半晌後才紛紛發出驚呼聲,隨著人聲喧鬧,現場亂成一片,少女驚覺不對勁,連忙拉下蒙在眼上的黑布。
取下黑布的臉龐乾淨而秀氣,姿色中等,她往前一瞧,立即嚇傻了,自己射出去的箭竟貫穿一名男子的胸膛,此刻那人正倒在血怕中。
她正要上前查看對方的傷勢時,不知哪裡竄出來的人馬,手持利劍對著那中箭的男人就要狠殺,她見了立刻取出三支箭,「嗖嗖嗖」連珠射出,手持利劍的三個人隨即中箭倒地,其他夥伴見狀,紛紛轉身對她怒目相視,手中長劍更是真接轉向她,其中一人則把利劍飛射向她。
「快趴下!」那中箭倒地的男子忽然朝她大叫一聲。
她心一慌,身子自然聽話的蹲下,那劍有驚無險的由她頭頂射過,若剛剛她沒有蹲下,那把劍必定刺中她。
那夥人見沒能成功傷她,再度舉劍殺過來,正驚險中又有另一批人馬出現,情況旋即改變,這批新到的人馬一來就將那夥人擊退,逼得他們帶著先前被她射傷的三個夥伴火速離去。
當街殺人的事在弦月都城幾乎不曾發生,眾人看得目瞪口呆,不解這到底是哪來的事端,王都之中居然有人敢明目張膽的殺人?
那群殺手消失後,少女回神往那被自己射中受傷的人瞧去,只見那男子已由人扶起,身邊也出現了五、六個黑衣打扮的人守在身側。
她目光往男子臉上望去,對方竟是俊美得不像凡人,他濃眉高鼻,眼珠是棕色的,整體五官給人如見天人般的震撼,讓在場瞧清他尊容的人,無不露出驚艷之色,不過這人的髮色不若弦月人的鳥黑,反而偏淡,像罩了層星光般帶些閃爍。
「你竟敢射殺主子,我饒你不得!」男子身邊的黑衣人怒聲對她吼道,亮晃晃的刀刃憤怒的指向她。
她心驚,身子立即往後退去一步。「我只是在表演射箭,是他自己跑到場子裡來的,我沒殺他的意圖!」她趕忙解釋。
「住口,不管任何理由,膽敢傷到主子就該死!」那黑衣人不由分說就要上前取她性命。
「回來。」中箭男子冷然道,聲音雖無任何起伏,但已讓原本要殺上前的黑衣人止住去勢不敢再動。
「主子?」黑衣人敬畏的回頭看向俊美如仙的男子,似不明白他為何阻止?
「確實是我自己誤中她的箭,這事怪不得她,她的罪無須追究,此地不宜久留,先離開再說。」男子沉聲道。
「是!」黑衣人見主子身上還插著箭,傷勢不輕,不敢多延遲,幾個人扶著他迅速要離去。
「等等!」少女突然將人喚下。
男子回頭瞥她一眼,那眼神銳利,還有更多的不耐煩,他已放過她,她難道不知感恩,還想囉唆找死?
少女表情頗尷尬,雖怕耽誤他就醫的時間,但該說的話還是得說一說。「呃……雖然是你自己跑出來才中箭的,但畢竟是受我的箭所傷,道義上我還是得向你說聲抱歉,另外,方才要不是你提醒我避過那把劍,我小命可能已經不保了,這個我也要謝謝你。」
男人眉梢輕佻,目光停在她平凡無奇的樣貌上。「我會喊那一聲也是因為你射出那三箭替我阻了殺手,這只是回報,你不用放在心上。」
「原來是一報還一報啊,那好,我們就不相欠了。」只是對於傷人的事,她那句抱歉還是該說。
「哼,欠?憑你也沒資格欠我什麼。」這人竟是高傲得很,轉身就由人攙扶著走。
少女聳聳房,自己只是個街頭賣藝的,瞧多了人們輕視的眼神,而且這人看似身份不低,瞧不起她也是應當的,她微笑著不在意。
他轉身的剎那,眼角剛好瞥見這一笑,倏地一怔,發覺她原先平凡的臉龐,居然因為這簡單的一笑而改變所有的線條,變得異常奪目耀眼。
他甚為訝然,心頭也因為這張笑臉而起了波動,甚至有想回去問她姓名的衝動。
但身邊的護衛焦急於他的傷勢,幾個人抬起他已騰飛而去,讓他來不及再多留半刻。
「玫丫頭,這可怎麼得了,怎會發生這樣的事?這些凶神惡煞不會再回來吧?」見兩批人都走了,玫老爹這才拍著胸口,心有餘悸的跑回女兒身邊問。
而街上圍觀的人則擔心萬一兩方人又回來找麻煩,刀劍無眼怕自己受牽連,眾人也連忙做鳥獸散,四周轉眼空蕩蕩,哪還有任何看熱鬧的人潮。
「我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再回來,不過瞧這個樣子,咱們今天生意是別做了。」玫瑰瞧著好不容易聚集起來圍觀又散去的群眾,無奈的說。
玫老爹也是苦著一張臉。「是啊,以為今日能賺些銀兩買斥白酒回去喝兩杯的,這下白忙活了,回家喝水啃大餅去吧。」生活不好過,賺不到幾個錢,他們父女倆今天又得勒緊褲頭過一宿了。
「走吧,咱們回家去了。」她收拾好弓箭後催促還兀自在發愁的老爹。
「嗯,好……啊!你們是誰要帶我家玫丫頭上哪去……」他才回神,就驚見原本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兒竟教人擄走,而且來人動作之快,他才剛喊出聲,女兒已不見蹤影。
長巷的盡頭停了一頂灰色的轎子,那一頂不起眼的轎子四周居然站了近十位錦衣護衛,這景象著實令被擄來的玫瑰稱奇。
她被押到這頂轎子前,內心雖惶惶不安,仍不忘睜眼瞧清四周的情勢,試圖找出自己為什麼會被擄的原因,還有這轎子裡坐的究竟是什麼人?猜想若能知個一二,或許待會有狀況時自己還能自救。
「混帳,讓你們去殺人,你們抓個丫頭回來做什麼?」轎子裡傳出年輕男子的聲音,音量不高,但那沉怒的語氣足以令人膽寒。
最靠近轎子旁穿著青色僕裝的男子立即一顫,雙腿就朝轎子前方跪了下來。「奴……奴才們沒……沒能達成任務,不……不過已將罪魁禍首抓來,就是這丫頭壞的事,才讓他給跑了。」那跪地的人抖著身子說完這些話。
隔著轎簾,玫瑰明明瞧不見裡頭坐的是何許人也,但卻彷彿感覺到一道冷肅的目光由轎子裡射向她,教她的背脊不由得發冷,額頭滲出了些微冷汗來。
「你上前。」
轎裡的人這話似乎是對她說的,玫瑰深深感到坐在轎裡的人可能是個可怕的人物,哪裡敢就這樣乖乖靠過去,反而往後退去。
但她忘了身後還有兩個押著她的彪形大漢,她一退,這兩人便毫不客氣的伸手推了她一把,兩人同時出手力道沒拿捏好,再加上她身材纖細,這一推,在所有人吃驚且措手不及的情況下,她煞不住身子的往前撲去,真接撞開轎簾撲進轎子內,身子就趴在轎內人的兩腿間。
她不禁大驚失色的仰頭望去,面對的是一張清俊薄涼的面孔,而此人也露出驚愕的表情。
「對……對不起,不是我自己要撲進來的,是他們……」她眼眸大睜,急急的說明。
興許不曾這般錯愕過,這人很快地收拾起訝異,立即露出嫌惡的怒容。「放肆!」
她感覺房胛骨一痛,人就飛出了轎外,摔在地上。
「該死!」他踏出轎子,四周的護衛全驚恐的跪了一地,尤其是那失手推了她的兩人,更是驚慌失措抖得如秋風落葉。
玫瑰跌在地上,屁股摔得好痛,齜牙咧嘴的抬頭望向那走出轎子的男子,猜測他大約二十七、八歲,見他身形修長,龍眉鳳目,品貌非凡,只是他氣質貴氣凌厲,好似其他人天生只能匍匐在他腳邊。
她揉著臀站起身來,發現除了臀部外,房胛處也特別的疼痛,瞧見他手裡拿了一支簫,當下明白自己是怎麼飛出轎子的,原來他是用這支簫將她頂飛出來的。
「你們這些人,光天化日之下不僅擄人還傷人,弦月王朝是沒王法了嗎?」她隱忍已久,就算意識到情勢不利於自己,仍是忍不住抗議,為自己抱屈。
跪在地上的一稟人聽聞這話,臉色青了青,紛紛往王上的俊容瞧去,就見他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那模樣冷然得教人手腳發冷。
「王法?你說王法?」他頗玩味她敢對他提這個,帶著些許藐視的瞧向她,在他眼中,女子若非絕色就是醜人,而面前的她肌膚雖白晰但相貌平凡,只有那雙特別鳥黑的眼眸讓她整個人顯得靈動些,儘管如此,仍達不了他對女人的要求,對她的評價,仍歸類於醜的那一方。
「沒錯,三朝就數弦月最富裕,而之所以富裕,就在它以法治國,民生有據才能安居樂業,你們無法無天的當街擄人,弦月執法嚴謹,你們再不放了我,當心一群人全被捉去吃牢飯!」她義正辭嚴的恫嚇。
「你這是在稱讚弦月王治國有方嗎?」他嘴角莫名浮出一抹冷笑。
「瞧你一身綾羅綢緞,想必生活過得也不錯,既然能在弦月富足而立,那你還有什麼不認同我的話的?」
她說話的模樣像是個正氣十足的小姑娘,他瞅著她,「你可知孤……我是誰?」他忽然問起。
「你這人問這話真奇怪,是你的人將我擄來的,我和你素未謀面,又怎會知道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