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柳赫爾神色間有些動容。通過中國方面的情報,他知道此時自己的學生安毅,實際上已經是中國第一巨富,西南地區經濟日新月異的變化,新技術新科技層出不窮,不斷地刺激著蘇聯高層,所以對於蘇聯第二個五年計劃沒有取得理想中的效果,克里姆林宮方面極為惱怒——自詡為先進生產力代表的蘇聯,在醫藥、日用化工和電子電器等方面的科研成就卻比不上中國一個地方政權,這說明蘇維埃的科技工作者沒有盡全力,是思想落後的表現。這也是大清洗出現的一個重要原因。由此布柳赫爾進一步想到莫斯科傳來的消息,斯大林同志對於自己非常不滿,多次在黨的會議上對自己進行點名批評,說遠東地區展滯後是領導班子無能,必須得堅決進行整治,不由心裡一緊。
一路顛簸輾轉,從難民營出來後,一路上起碼經過了三道由監視線、散兵壕、交通壕、鐵絲網、反坦克壕和各種明暗碉堡構築而成的堅固防線,並且現沿途工事中參與修建的人員,竟然大部分都是在明晃晃刺刀和輕重機槍威逼下辛勞工作的中國勞工,這讓張戒極度的震驚和不安。
柳申科夫和瓦西裡如獲至寶,拿到一旁欣喜地翻閱,不時交頭接耳,小聲點評。
「這兩年來,日本關東軍與元帥統率的蘇聯遠東軍區,局勢越緊張,多次生武裝衝突事件,上月下旬日軍戰機飛臨遠東各大城市,傳播大量反對蘇維埃的傳單,隨後又在申奴哈島(干岔子島)和大別基切夫島生激烈交火。以關東軍在對待蘇維埃的強硬立場上可以看出,一旦他們肅清了內部,必將把魔手伸向蘇維埃的遠東地區,因此,事實上我們與貴方的利益時一致的,只要我們釘在滿洲一天,關東軍就不能騰出手來,對蘇維埃的遠東地區也就造不成威脅。」
「因此,我方想出一個折中的方法,直接通過瑞士銀行中轉,將購買糧食和軍火物資的美金打到你們指定的賬戶上,然後通過遠東的補給線,源源不斷地輸送給我們。我相信通過這樣的貿易方式,既可以拉動和刺激蘇維埃的工業生產,也解決了我們的後勤補給問題,一舉多得,何樂而不為呢?」
張戒極為驚訝,他沒有想到,一位老布爾什維克,一位蘇維埃的元帥,居然會提出這樣匪夷所思的建議來,難道布柳赫爾就不怕斯大林憤怒的鐵拳嗎?愣了好一會兒,他才有些為難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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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點,布柳赫爾和柳申科夫、瓦西裡一起,出現在張戒下榻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市政府賓館。
不過想想國內愈演愈烈的大清洗,布柳赫爾有些不放心,沉思一下主動拿起電話,撥通後爽朗地笑道:
布柳赫爾感興趣地看著眼前這個已經鎮定下來的中國人,單眼皮,薄唇,鼻子略鉤,身高約18ocm,看起來極為樸實,但一雙眸子精光四射,襯托得他整個人的氣質顯得自信而有主見。
符拉迪沃斯托克,即中國人通常稱之為海參崴的蘇聯遠東城市,距離雞寧的空中直線距離僅為兩百多公里,但由於關東軍與蘇聯遠東軍之間的緊張對峙,導致雙邊國境互通的公路基本全無,並且蘇聯境內的道路也是崎嶇坎坷不平,加之有一段十多公里的無人區,使得兩地消耗在路上的時間大大加長。
布柳赫爾默默傾聽著,沒有表任何意見。
布柳赫爾滿意地放下話筒,負責這條電話線的是他的親信,因此他並不怕自己與兩位大將的對話會傳到內務部和國家安全總局的人耳朵裡。作為遠東地區的實際領導者,布柳赫爾對於莫斯科的政治風向一清二楚,也知道斯大林已經開始把手伸向自己,所以也預作打算,擁軍自重。
電話裡柳申科夫又驚又喜:「真的是安毅派來的人?我聽說這些年那小子展得不錯,已經是中國僅次於蔣校長的大軍閥了,他怎麼會派人到東北?」柳申科夫現在是沿海集團軍司令,是遠東軍區屈指可數的大將,而瓦西裡則是沿海集團軍的政委,由於兩人曾有過黃埔共事的經歷,因此相處非常愉快,也深得布柳赫爾元帥的信任。
「如今我們已經成功攻陷雞寧縣城並光復周邊地區,同時從偽軍和解救的礦工中,編成了兩萬軍隊。元帥可能不知道,這些勞工中有一部分是東北軍、西北軍和抗日義勇軍中俘虜的老兵,也有新近被俘的抗聯將士,擁有一定的戰鬥力,加上我們從遼西向東滿轉移過程中,曾開設了一個軍官成班,所以我們並不是烏合之眾,而是擁有完整建制和戰略戰術指導思想的先進軍隊,有信心在三江平原給日寇以嚴重打擊!」
布柳赫爾招呼張戒在身邊坐下,好奇地問道:「年輕人,我就是你所要找的加侖,我和兩位將軍一樣,都曾經是你們安毅將軍在黃埔軍校時的老師。據我所知,貴國中央政府一直在竭力避戰,只想保住華北,對於東北和滿蒙地區已經棄之如敝屣,你能說說你們是怎麼到東北,並且想做什麼嗎?」
電話另外一邊沉默了一下:「布柳赫爾同志,我們會密切團結在以你為核心的遠東軍區領導層周圍,對一切敢於破壞遠東地區和平穩定的階級敵人作堅決鬥爭。不過元帥同志,我和瓦西裡也密切希望你能注意自己的安全,這個時候,穩定壓倒一切啊!」
「張戒同志,你提出的這並不是一個好主意。我們偉大的蘇維埃是一個以物資經濟為主體的國家,所有工廠的生產計劃早在一年前便制定好了,絕無更改的可能,所以你們想通過這樣的方式獲得補給,是不現實的。並且,我們的偉大領袖斯大林同志,對於資本主義的腐朽墮落深惡痛疾,對於中國川南地區在經濟危機期間扯蘇維埃後腿的行為非常憤怒,尤其是川南收留縱容白俄的行為,對於我們偉大的蘇聯而言,是難以接受的。所以對於與你們之間的交易,我個人並不看好,甚至由於我的建言可能招致斯大林同志對我們有不好看法。」
張戒搖了搖頭:「元帥,我承認目前東北的局勢是敵強我弱,但這並不一定就意味著我們沒有生存和展的空間。必要時,我們是會撤入長白山區,但這並不是消極的防守,而是為了積蓄力量,給予日寇更進一步的打擊。正如我們的安司令在《論游擊戰》書裡所寫的那樣,通過消滅小敵,削弱大敵,擾亂敵之側翼與後方,配合正面戰場,破壞日偽政權,喚起民眾起來抗敵,牽扯日軍更多的兵力和注意力。
布柳赫爾不可置信地笑了笑:「日本關東軍擁有五十多萬軍隊,就算是我們偉大的社會主義蘇聯,也可以感受到日本人幾乎無法控制的野心,我不覺得你們能夠在關東軍的瘋狂進攻下堅持下來。若是你們打了敗仗,再次退入長白山區,不是和以前我們一直支持的抗聯一樣了嗎?我們不能拿蘇聯人民的血汗,去支持你們無謂的消耗。」
如今蘇聯國內的大清洗越演越烈,去年的季諾維也夫、加米涅夫的審判案,有八萬多人被捲入到這個案件裡面來成為犧牲品,今年到現在為止,僅僅只是皮達科夫、拉狄克的審判案,便已經有四十多萬人遭到逮捕和關押,被槍斃過十萬人,而在布柳赫爾元帥嚴密控制下的遠東地區,也波及了七萬人,其中包括大量遠東軍中的中高層將領。
看到張戒張嘴想申辯,布柳赫爾打斷了他:「張戒同志,你看這樣如何,根本就不必經過蘇維埃中央,我們遠東地區完全可以直接與你們進行交易。我知道你們安司令在歐美國家擁有非常廣闊的人脈,能不能通過投資建廠的方式,在符拉迪沃斯托克、哈巴羅夫斯克、阿穆爾斯克等遠東城市建立工廠企業,便於我們遠東軍區就近取材,展工業,促進我們的工業水平和科技展進步。」
在布柳赫爾看來,遠東軍區所擁有的二十五個步兵師、六個騎兵師、一千五百餘架戰機、一千八百輛坦克、七十九艘潛艇,一百六十四艘艦船,是自己與莫斯科討價還價得保平安的關鍵,因此他極為重視和下屬將領的溝通,也在極力創造遠東和西伯利亞地區獨立於整個蘇維埃聯盟體系的條件。
蘇聯遠東軍司令布柳赫爾元帥其實就是黃埔軍校和北伐軍軍事總顧問加侖,與安毅之間有著一段師生情誼。因此,當還在哈巴羅夫斯克(中國人稱之為伯力)遠東軍區司令部主持軍事會議的布柳赫爾聽說從滿洲境內來到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年輕人竟然是受昔日學生安毅委派,並且還將與自己洽談一筆交易時,便有些動心了。
張戒知道眼前這位蘇聯元帥,人生閱歷無比豐富,自然早就清楚在東北境內扶持反日武裝的意義,因此也不失望,繼續道:「當然,若是我們中國的抗日事業需要由蘇維埃來輸血,這對元帥和你領導的遠東軍區來說,是不公平的,因為你們也需要獲得蘇維埃中央下撥的武器裝備做補充。
雖然在國內時,張戒就知道蘇聯在十月**後,為了改變遠東地區的人口比例,開始有預謀有計劃地對這一地區的華人進行清洗,動輒以「反**」、「同情白俄」、「間諜」等罪名逮捕關押,然後配西伯利亞進行勞動改造。九一八後,蘇聯對日本的戒心加大,開始嚴密控制中國人進出,加大了對華人尤其是年輕華人的鎮壓力度,各種羅列的罪名五花八門,觸目驚心,但近距離親眼目睹,還是讓張戒有一種憤怒壓抑的感覺。
布柳赫爾笑著說:「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等下我會趕至符拉迪沃斯托克,和你們會合後一起去見見安毅派來的代表。轉眼間,你們已經與安毅分別了十一年,我也有十年沒見到他了,不知道小傢伙這回會給我們帶來什麼樣的驚喜。」說到這裡,布柳赫爾放低了聲音:「兩位親愛的戰友,請你們密切注意內務部在遠東的行動,我不希望你們等內務部的人上門逮捕你們了,你們還被蒙在鼓裡。」
布柳赫爾點了點頭,現在蘇聯國內的局勢非常緊張,大清洗的夢魘,幾乎籠罩了每一位蘇維埃的公民,沒有人想自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為了家人和孩子,所以他才會煞費苦心地與安家軍接上線,在展自己實力的同時預留後路,必要時說不一定會有奇兵的作用。
「柳申科夫,瓦西裡還在你那裡嗎?哈哈,你們都在就好,想不到吧,你們在黃埔的學生安毅派人來符拉迪沃斯托克了,隨身還帶著幾本你們委託安毅編寫的射擊和工兵教材,要讓你們兩位老長官指正呢!」
負責與蘇聯遠東軍區聯繫的張戒剛開始被當做逃難的中國勞工被關進了設置在邊境上的難民營,張戒連連用俄語溝通,終於引起了負責勞工營管理的紅軍工兵團團長的注意,很快將消息上報給邊防師師部。
師部派人核實了張戒所說情況後,派出一位副師長,陪伴張戒前往符拉迪沃斯托克,住進了市政府旅館,張戒懸著的心才慢慢放下。
「元帥同志,這件事情我不敢做主,這樣吧,我立即返回雞寧,把事情向我的上級進行匯報,再通過情報部門詢問我家安司令的意見。你們可以派出幾位同志,帶著電台和我一起到雞寧,第一時間向你們轉達我們高層的回復。」
依舊是七月十八日,不過這裡生的一切,均處於保密狀態,外界並不清楚。
張戒是四川內江人,今年五月剛滿二十六歲,四川大學畢業,三一年考入敘府士官學校,同年年底經過考核,至德國米爾維克海軍學校留學,專攻艦船指揮,三四年轉至柏林軍校裝甲兵專業學習,三五年初曾一度擔任尹繼南的參謀,三五年下半年回國後報名參加「北上支隊」選拔,出任支隊副隊長。
張戒有些手忙腳亂地向布柳赫爾這位蘇聯元帥和柳申科夫、瓦西裡兩位蘇軍大將行黃埔軍禮,然後恭敬地送上這些年來安毅親自撰寫、北上支隊出前兩個月由白俄專家學者翻譯成俄語的《工兵操典》、《士官軍事基礎》、《6軍步、炮、工兵種戰術協同》、《步兵基礎訓練》、《步兵射擊訓練》、《步兵師戰訓與內務管理》、《山地訓練與作戰初探》《山地作戰基礎訓練》、《山地戰概論及戰例分析》、《狙擊作戰十原則》、《論游擊戰》等書籍。
這次與安毅使者的見面,未嘗不是一種有益的嘗試,如果傳聞中自己那位擁有「點石成金」能力的學生真的能夠給遠東的展帶來源源不絕的財富,讓遠東擁有自我恢復和造血能力,他不介意與之進行合作,加大自保的本錢。
布柳赫爾膽戰心驚之下,開始有意識地限制內務人民委員部在遠東地區的活動,並加緊了對麾下軍隊將領的籠絡,並制定出種種安全措施,以確保自己和家人不會被秘密逮捕。
張戒簡單地介紹了一下這半年來北上支隊進入東北慢慢展壯大的經過,最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