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骨 正文 第四二三章 殺伐果敢迅如雷(六七)
    皖軍第九師一旅確實是支難得的精銳部隊,三個團五千餘名官兵在旅長遲步淮的指揮下,盡數涉水過河,一個率濕漉漉地衝向槍聲大作、硝煙滾滾的豐縣縣城,只用二十分鐘就越過兩公里半的荒蕪區域。

    不少皖軍士兵扔掉腳下被河水泡漲鬆鬆垮垮的草鞋,端起武器無所畏懼地衝入戰場,一個個校尉沿襲了皖軍的優良傳統,揮舞著將刀衝在前面,直到衝到距離火光熊熊的城垣兩公里的地方,前鋒部隊才受到小股革命軍的火力阻擊,雙方隨即進入激烈的交戰之中。

    一旅長遲步淮接到前鋒二團與敵接觸交火的報告,精神大振,手中馬鞭一揮,急聲下達命令:

    「全體衝鋒,把這股敢於阻攔我軍前進的革命軍打垮,一直給老子衝進城裡去!」

    命令一出,頓時塵土飛揚,槍聲大作,喊殺聲四起。擔任誘敵任務的獨立師特務營營長齊修平看到敵軍主力部隊如潮水一般湧來,進行三分鐘的強大火力抵抗之後,便果斷下達了撤退命令。

    四百餘名套上舊式灰布軍裝的將士扛上身邊受傷的弟兄,沒命地轉身向東逃跑,膽氣過人的齊修平率領副官和兩個侍衛押後,他一把拉住跑過自己身邊的機槍手,奪過捷克輕機槍,叫了聲「快跑「,轉過身子就向追來之敵瘋狂掃射,打完一個彈夾這才將機槍扛到肩膀上,甩開兩條長腿全逃命。

    槍林彈雨中的齊修平越過嚇得半死的第一道塞滿俘虜的戰壕,跳入教導團把守的第二道戰壕後立刻轉身,看到自己麾下尚有百餘弟兄落在後面,一個個跑得踉踉蹌蹌狼狽不堪,忍不住大聲罵起來:「***還不快點兒!連逃個命都這麼磨磨蹭蹭的,你們還能幹吊啊……

    敵人的子彈成片越過戰壕上空,出「颼颼」的破空聲響,相距齊修平十餘米的教導團團長趙瑞一直在仔細觀察戰場情況。

    這兩個小時以來,教導團對著後方三公里空無一物的平坦區域打出了數萬機槍步槍子彈,扔出了五百多枚手榴彈,除了把泥地和荒草叢弄得一塌糊塗外,沒有消滅一個敵人,心裡正覺得萬分窩火的時候,突然接到命令停止射擊,趙瑞便知道敵人中計已經開始進入伏擊圈,當即下令全團各連弟兄調轉方向,並迅更換機槍槍管,給重機槍加水冷卻,嚴密監視當前戰場。

    待教導團一切準備就緒,槍聲和喊殺聲逐漸逼近,齊修平也率領前出誘敵的特務營狼狽不堪地逃了回來,他們身後至少有兩千餘敵人在五六百米外緊追不捨,趙瑞和周圍將士聽到齊修平扯開嗓子胡言亂語,來不及笑話,立刻進入緊張的臨戰狀態。

    聽到營長的招呼聲,落在後面正在攀越第一道戰壕的幾個弟兄老臉一紅,再也不管不顧壕溝內出的殺豬般的慘嚎,幾乎是踩著俘虜的身體衝過壕溝,然後幾個箭步躍入第二道戰壕裡。

    蜂擁而來的追兵終於看清楚前面橫亙著的兩道戰壕和十幾面獵獵生風的教導團戰旗,衝在最前面的連營長們尚未能決定是起決死衝鋒還是原地趴下等待下一步命令,教導團陣地上的一百二十挺輕重機槍幾乎同時噴射出憤怒的火舌,轉眼間將三百餘米外來不及趴下的敵人掃倒一大片,迫使敵人不得不緊急趴下開槍進行還擊。

    激烈的交火聲震耳欲聾,濃烈的火藥味四處瀰散,這下可苦了趴在第一道戰壕裡的四千餘名俘虜,狂風暴雨般的子彈在他們腦袋上空飛來飛去,前方第九師官兵的反擊子彈不時射入戰壕前方的泥坎,出「啾啾「的聲音,俘虜們卻只能無助地抱著腦袋,伏在淺淺的戰壕中聽天由命。

    南線,白衣河南岸的七十二師五千餘官兵終於接到師長潘善齋的命令,抖落身上偽裝的野草樹枝,飛快衝向四點五公里長的河岸,一個個機槍手隨即進入預設的陣地,立刻把機槍架在沙包上,數千將士匍匐在凹陷處端起武器開始瞄準,只要待會兒大炮一響,五千嚴陣以待的將士就能對不斷湧進戰場已經遙遙在望的敵人展開射擊。

    城西四公里處的小木橋兩邊,皖軍第九師工兵營的數百工兵正在將砍伐的長長樹幹架設到斷口處,水裡橋面到處是呼喚聲和臭罵聲,好不容易用數十根大木頭將七米寬的斷口連接起來,一個排的工兵立刻提著布袋和錘子衝上橋面,用馬釘將一根根原木固定起來,橋下尚豐一個連的官兵在給支撐梁進行最後加固。

    東面的交戰越來越激烈,第九師兩個步兵旅一萬一千官兵盡致投入戰鬥,一份份戰報絡繹送到橋頭西面的土地廟裡,師長姜驥程與一群副手、參謀圍著地圖緊張展開討論,對革命軍出乎意料的強大阻擊火力感到驚訝。

    「敵人主力不是應該在豐城另一端與我守城主力展開激戰嗎?那現在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的這股阻擊之敵是怎麼回事?」姜驥程緊鎖眉頭,自言自語。

    一干將校七嘴八舌,這個分析「會不會是豐城已被革命軍拿下了「,另一個說「或許這股當面之敵是敵軍的援軍,「就是沒有人想到從頭至尾都是安毅在設計算計。

    就在這個時候,一迫擊炮炮彈破空呼嘯而來,落在土地廟側後方五米處生劇烈爆炸,衝擊波將小廟陳舊的瓦頂掀飛一大片,破裂的瓦片夾雜陳年的腐葉塵埃,如暴雨般落下,腐朽的橫樑猛烈搖動起來,出陣陣「嘰嘰喳喳」的刺耳聲音,逐漸向左傾斜口

    姜驥程的侍衛長見勢不妙,連忙抱起姜驥程衝出廟門,來到院子裡臥侄,反應略微遲緩的一群將校什麼也顧不上沒命地衝出廟門,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小廟整個坍塌,將來不及逃出來的數名參謀和一部電台盡數壓在裡面,垮塌引的塵煙沖天而起。

    與此同時,不遠處新架設的小橋附近,也落下了兩顆迫擊炮炮彈,一顆將橋頭的工兵營馱馬群炸得血肉橫飛,數十匹受驚的高大馱馬尖利嘶叫,四處狂奔,一顆落在河面上激起數米高的水柱,六名檢查橋面的尉官中有兩名被震落河中,整個橋頭一片混亂。

    灰頭灰臉的姜驥程從地上爬起來,突出嘴裡帶血的沙土,四處看了看,衝著聞訊趕來的警衛團團長大聲呵斥:「怎麼回事?你的警戒官兵在幹什麼?為什麼連師部都差點兒被人一鍋端了?」

    警衛團團長低著頭無言以對,沒了帽子的謝頂參謀長見狀,連忙上前勸慰:「師座,估計是敵人派出的小股偷襲部隊,受兵力所限,警衛團的警戒範圍通常是兩公里之內,而迫擊炮輕輕鬆鬆就能打三四公里遠,射完一兩顆炮彈扛起就跑,讓人防不勝防啊!

    看來,敵人遠比我們更熟悉地形,一定是算準了我們會進入小廟才會這樣的,這裡顯然已經不安全了,我建議師座盡快過橋,前方一公里半就是片矮坡和樹林,矮坡中有座侯家祠堂,屬下已經讓警衛團團副率領一個連前往收拾了,那裡距離戰場三公里左右,隱蔽性好,也便於就近指揮。

    姜驥程望著一群官兵從瓦礫中挖出的電台和兩個奄奄一息的通信參謀,惱火地摘下軍帽,用力拍打:「那就快動身吧!傳我命令,立即架設好電話線,我到達侯家祠堂之時,必須能等與前方兩個旅長通話。」

    「是!」

    第九師師部在獨立師特種大隊精銳的一步步逼迫下,盡數越過剛剛修復的木橋,浩浩蕩盪開到東面一點六公里的侯家祠堂,師屬警衛團官兵早已盡數趕赴侯家祠堂周圍,拉開了警戒線,將祠堂周邊七戶人家數十口嚇得瑟瑟抖的村民全都趕到北面兩百餘米外的後村,後勤各部紛紛衝進老百姓家裡占而據之,隨即開始緊張的工作。

    剛剛把師部安頓下來,還沒有就戰事展開進一步的討論,東面戰場上突然傳來驚天動地的炮擊聲,頓時把姜驥程和他的副手們嚇得目瞪口呆。從炮擊的烈度分析,當前突然出現的革命軍炮兵決不下於四個營的編制,否則絕對沒有這麼猛烈轟炸效果。

    歷來鎮定自若即便山崩於前依舊神色不變的姜驥程終於驚慌了,突然意識到自己很有可能鑽進了一個大圈套,周邊的十餘將校面面相覷,一個個面無人色目光呆滯,突然而至的密集炮聲引的驚恐情緒,四處瀰漫。

    第九師師部前腳剛剛過橋,敵軍炮小說.文字版團一ま九團的漫長隊伍終於盡數開到橋頭,由於十分鐘前再次飛來的數顆迫擊炮彈中的一顆落在石墩與原木橋面的連接處,橋面被震得鬆散起來,二十四門挽馬拖拽的克式火炮無法通過橋面,全都擠在西橋橋頭寬闊的平地上,著急地等候。

    東面激烈的槍炮聲越來越密集,一ま九團少將團長在數名副官侍衛的簇擁下騎馬飛馳而來,飛身下馬衝到小橋橋頭,看到橋面上忙碌的工兵還在汗流浹背地揮舞錘子和鋼釬,他凶目一瞪惱火地高呼誰是長官?

    叉著腰氣呼呼地怒視飛跑而來的工兵營長,作威作福慣了的團長張開嘴巴剛想要大聲痛罵幾句,身體猛然一震,接著向後仰天倒下。他身邊的副官和侍衛見狀大吃一驚,連忙跪下攙扶,只見團長眉心上的槍眼裡正冒出黑紅色的血水,一雙眼睛驚愕的圓睜著,瞳孔已經放大,嚇得副官跌坐地上,腦子一片混沌。

    剛到來的工兵營長和幾個侍衛立即高呼敵襲,整個橋頭的官兵東奔西跑,混亂不堪,還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如林的彈雨瓢潑而至,四面八方傳來的喊殺聲震天響起,千餘名脫下帽子解下步槍坐下休息喘氣的一ま九團官兵頃刻間倒下一大片。

    跳起來揮槍吶喊試圖結陣自保的一個個校尉全都被準確飛來的子彈打爆腦袋,群龍無的數百殘兵驚呼哀嚎,四處躲避,大部分趴到了火炮周圍和運送炮彈的大馬車旁。

    槍聲越來越近,彈雨肆虐而至,成片的手榴彈飛向官兵密集處轟然炸響,數分鐘之內一ま九團千餘炮兵和四百餘工兵死傷過半,完全失去抵抗能力,近千名身穿怪異迷彩服、頭戴鋼盔的獨立師官兵從三個方向衝入敵群之中,手裡的新式機關鎗不停出一個個點射,任何臧個手裡拿著武器負隅頑抗的敵人轉眼間都被打成了篩子。

    炮團步兵營營長李遠江提著機關鎗衝到橋頭,看到橋下三個敵軍拚命游向下游,他想都不想提起槍「突突「幾個點射,將三個逃敵打得血花四濺,停止動彈,這才收起槍指指橋頭,大聲布命令:

    「把那堆原木搬過來,沿著橋頭兩邊三十米佈置六個機槍火力點,嚴防敵軍逃過來!」

    「是!」

    「三連長——」

    「到!」

    三連長飛快跑來。

    李遠江指指兩邊的高地:「由你的三連擔任兩翼警戒任務,保護一二連弟兄逼迫敵人炮兵展開炮擊。」

    「是!」

    身穿特種部隊專用作戰服、滿臉油彩的特種大隊隊副宗行真在兩名麾下弟兄的護衛下,大步走來:

    「遠江,這是老李緊急送來的射擊坐標,東面一點六公里的侯家祠堂,快著手準備吧,我帶一分隊弟兄給你擔任護衛任務,你只管下令開炮,搗蛋的我來替你解決。」

    「太好了……」

    五分鐘後,站在大馬車上的李遠江高高舉起兩面紅綠小旗,嘴裡高聲喊出一個個參數,二十四門火炮和八門迫擊炮雜亂地排列在距離橋頭六十餘米的空曠地帶上,每一門火炮邊上都躺著一兩具仍在抽搐的敵軍炮兵屍體,三百餘著被俘的敵軍炮兵全都沒了上衣,驚恐萬狀地遵照口令,徐徐調整射擊。

    隨著李遠江嘴裡的哨子出一聲尖利的長音,二十炮彈在一陣金屬碰撞聲中填入炮膛,進入擊狀態。

    李遠江看到準備完畢,手裡高舉的信號旗猛然向前一揮,嘴裡聲嘶力竭地怒吼:「打——」

    「轟、轟轟……」

    第四二四章殺伐果敢迅如雷(七)

    侯家祠堂內外一片混亂,到處都是絕望奔走的身影,隨處可聞斥責與謾罵聲,地上滿是遺棄的紙屑。

    第九師師長姜驥程眼見情況不對,又聽到後方傳來激烈的交火聲,五分鐘前終於下達了全線撤退命令,此時警衛團的二營已經被派往西面的小橋,企圖援助受襲的一ま九團,並牢牢控制住橋樑,力保這條全師唯一的退路不失。

    在距離小橋五百餘米處,緊趕慢趕的警衛團二營四百五十名官兵突然遇到襲擊,騎馬衝在最前面的營長、營副來不及哼一聲便栽倒馬下,緊接著兩側小樹林裡射出密密麻麻的機槍彈雨,失去指揮的數百官兵驚駭之下再也沒有了前進的膽氣,扔下數十具屍體沒命地轉身逃命,可惜沒等他們逃到侯家祠堂,一片片密集的炮彈越過他們頭頂的天空,落在了祠堂周圍,其中一炮彈正好將古樸雅致的院門彩繪牌樓轟然掀翻,沉重的石質橫樑如旋轉的風車飛向祠堂,將門口站崗的一名哨兵的腦袋撞碎,被炮彈炸起的殘枝斷木塵土碎磚到處激射,整個院子和左右山坡濃煙滾滾,滿目狼藉。

    祠堂中整裝待的姜驥程等十餘名將校魂飛魄散,奪門而出,這時又一輪炮彈呼嘯而至,跑到院子中的姜驥程和緊擁著他的四名侍衛來不及臥倒,就在一陣紅光爆之後,齊齊飛上天空,嚇得後面動作稍慢的參謀長一個踉蹌摔倒在大門門檻上,望著硝煙中滿天飛舞的殘肢斷臂瘋狂嘶叫,渾身軟。

    侯家祠堂方圓百米之內火光四起,硝煙籠罩,十數棵參天大樹被攔腰炸斷,殘缺不全的猙獰屍體隨處可見,遍地哀嚎中,又一輪炮彈飛來,高大的祠堂和後院的廂房終於難逃一劫,橫樑磚木漫天飛舞,一面面牆壁轟然倒塌,劇烈爆炸引的熊熊火光夾雜著濃煙升騰而起,十里外清晰可見。

    兩百餘人的皖軍第九師師.部,就在原本屬於自己的強大炮火洗禮下灰飛煙滅,連一具完整的屍體也沒有留下。

    分散拱衛在祠堂外圍的四百餘.名警衛團官兵不斷遭遇冷槍冷炮,死傷極為慘重,祠堂被炸之後,餘者四處奔逃,可東面是炮聲隆隆的主戰場,西面是已被革命軍嚴密控制的小橋,北面是四十餘米寬的河流,南面又被身穿安毅師特有軍裝的數千官兵牢牢封鎖,數百殘兵敗將大部分逃進了後村衝向河邊,百餘名涉水北逃的官兵剛游到半中,就成了對岸安毅師特種大隊弟兄的活靶子,一陣「辟辟啪啪」的槍聲過後,河面上除了不斷冒出的血水和一具具逐漸下沉的屍體之外,再沒有一個活人。

    警衛團殘部見勢不妙,又不願.躲在三面合圍的村子裡坐以待斃,只能咬咬牙硬著頭皮衝向東面的主戰場,那裡是主力部隊所在,雖然眼下情況也不好,但人多膽氣就壯些,要死也是大家死在一起。

    三百餘殘兵敗將一路衝過火光熊熊、面目全非的.祠堂,連多看一眼的勇氣也沒有,埋頭衝上了大馬路。

    這時,獨立師一團和後勤各部近三千弟兄已經將.包圍圈缺口關上了,正在高穿插進入陣地的模範營旗幟格外顯眼,三百餘亂糟糟的殘兵遠遠看到飄舞的旗幟,嚇得連忙停下腳步轉身就向後跑,連交戰的勇氣都沒有。

    可是,沒等這些亂哄哄亡命奔逃的倒霉蛋想出.個突圍方向,北面就響起了密集的機槍聲,轉眼間驚慌失措的三百餘人被擊倒一片。

    東面模範營弟.兄聽到槍聲響起,大吃一驚,二十七歲的桐柏籍營長劉琦親率麾下一連趕了過來,一陣激烈的交火之後,殘兵們又扔下百餘具屍體瘋狂向西逃竄。

    劉琦剛要下令追擊,看到北面百米外草叢一陣晃動,嚇得連忙帶人隱藏躲避,這時「飛狐旗」斜斜地伸了出來,劉琦見狀搖頭一笑,躥出路邊大樹後面,率領弟兄們爬起來返回東面主戰場。

    特種大隊分隊長安晉命令收起旗幟,率領麾下三十六名弟兄來到敵軍屍體旁。

    「當初你們是怎麼對待我們獨立師傷兵弟兄的?想不到你們也有今天吧!」安晉雙目噴火,冷酷一笑,下令逐一刺死仍在婉轉呻吟不停掙扎的敵軍,檢查一番沒有活口之後,這才命令弟兄們離開公路分散開來,呈散兵搜索隊形緩緩向西壓迫。

    安晉清楚地知道,這股殘存的敵人在橋頭強大機槍火力的阻擊下已無路可走,往哪兒逃都只有死路一條,只要肅清橋東之殘敵,他就能率領麾下弟兄趕赴主戰場參戰。剛才他隔河擊斃敵軍炮團少將團長還覺得不過癮,還想擊斃幾個軍銜更高的大官心裡才舒服,他哪兒知道敵人軍銜最高的兩個中將、五個少將,此時都已經橫屍於烈火熊熊的祠堂區域,在十幾輪炮火的反覆肆虐下連個全屍都沒有剩下。

    中午一點四十分,豐縣城西北二點八公里,路莊。

    設立在山包北側民居裡的獨立師指揮部鈴聲陣陣,三十餘名參謀緊張而有序地各負其責,參謀長路程光接到參加七十二師聯合指揮的黨代表黃應武的電話,非常堅決地謝絕了七十二師起衝鋒的請求,以第三軍團副司令兼三十三軍代軍長安毅的名義命令黃應武和潘善齋堅守南線陣地,不讓一個敵軍渡河逃跑即算大功一件。

    路程光說完,也不管電話那邊如何哀求,放下電話走出大門,快步登上前方的山包,來到站在頂部觀察敵情的安毅和胡家林旁邊,接過副官遞來的望遠鏡靜靜查看戰場。

    激烈的交火已經停止十分鐘,烈日照耀下,南北寬五公里、東西長四公里的主戰場屍橫遍地,硝煙滾滾,密密麻麻的彈坑熱浪蒸騰,濃郁的血腥味在紊亂的氣流中四處瀰漫,順著河風撲面而來,原本滿眼的綠色變成了黑黃的焦土,一片片被熾熱的氣流烤乾的灌木叢和野草仍在熊熊燃燒。

    西南面一點七公里處,兩棵偉岸的參天大樹此刻猶如熊熊燃燒的大火把,「辟辟啪啪」的燃燒聲不絕於耳,放眼望去,整個戰場生機全無,一片死寂。

    戰場中心偏西的馬鞍狀山包仍在冒出滾滾濃煙,六千餘名衣衫襤褸、士氣全無的敵軍官兵龜縮山體四周,從進入戰場的那一刻起,上天就注定了他們滅亡的命運,起五次衝鋒損失三千餘人之後仍然沒能衝出戰場,所有的人終於徹底絕望了。此刻,他們沒有旗幟,沒有戰壕工事,沒有食物也沒有了子彈,熱辣辣的太陽和滾燙的地面早已將任何一個低窪的積水潭烤乾,喝口水潤潤喉嚨已經成了天大的奢望,除了恐懼絕望,除了四面不斷湧來的仇恨和殺氣,他們什麼也沒剩下,如同待在煉獄中一般聽從死神的安排。

    此時殘存的所有官兵已經知道,包圍他們的就是九個月前被他們打得幾乎全軍覆沒的安毅師,當時一旅二團在犁頭嘴屠殺了六百餘名失去反抗能力的獨立師傷兵,二旅一團率先登上八卦洲後殺戮更深,當時的一團長現在的副旅長當著坐船逃離的安毅的面,親手砍下了最後一個傷兵的腦袋,這個仇怨無可化解,只能以一方的徹底滅亡告終。

    「啪——」

    一聲微弱的槍聲傳來,路程光舉起望遠鏡觀察片刻,低聲說道:「勃朗寧手槍的聲音,估計是其中的某個軍官受不了壓力自裁了。」

    「懦夫!」

    安毅罵了一句,隨即放下望遠鏡轉頭問道:「程光,西面的一團進展如何了?」

    「一團已經壓上一公里,目前距離敵軍中心區域約為一點五公里。李遠江率領炮團步兵營的弟兄打掃完戰場後,留下一連在趙莊看守敵軍的彈藥物資,此戰繳獲的二十四門火炮、十二門迫擊炮和三百多匹馬已拉到一團身後八百米的地方。老李的特種大隊護衛西面,其中三個分隊正在清理幾片樹林裡的殘敵。」路程光回答。

    安毅眼裡射出瘋狂的光芒,冷冷地點了點頭:「命令,十分鐘後,以那個馬鞍形山包為中心,展開十分鐘的不間斷炮擊,再進行一次覆蓋射擊,完了開始合圍清除。」

    「是!」

    路程光轉身跑下山坡。

    城南炮兵主陣地,炮兵團長廖民林麾下弟兄個個脫下上衣,精壯的身軀和臉膛上滿是硝煙,一箱箱安裝完引信的榴霰彈搬到裝填位置,一閃著金光的炮彈被塞進炮膛,隨著副團長史俊仁的一聲哨響,三十門火炮再次齊聲轟鳴,方圓八百米的炮兵陣地上再次硝煙四起。

    白衣河南岸的觀察哨裡,坐立不安的七十二師師長潘善齋和身邊七八名將校聽到炮聲再次響起,立刻衝到觀察口,端起望遠鏡仔細觀察泥石飛濺火光陣陣的戰場中央,只見數不清的殘肢斷臂騰空而起,方圓百餘米、高十餘米的馬鞍狀山體在烈焰中一點點變矮,所有的聲音全都被轟隆隆的炮聲所覆蓋,震得大地顫抖,塵土從觀察哨頂端的支撐原木縫隙不停掉下。

    炮擊五分鐘之後,整個戰場全都在硝煙籠罩之中,炮彈爆炸的火光在厚重的塵霧和滾滾濃煙中,變得像螢火蟲的光亮。

    潘善齋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心潮澎湃感慨萬千,兩日來的戰鬥給他留下了終生難忘的印象,特別是今天獨立師成功誘敵之後的殘酷屠殺,深深震撼了潘善齋和他的將士們,他們從未見過哪個部隊擁有如此強大的戰鬥力和凝聚力,從未見過哪個部隊擁有如此一致的刻骨仇恨,而且報復起來是如此的血腥殘酷,不顧一切,想起獨立師黨代表黃應武看到敵軍一排排倒下時嘴角露出的快意笑容,潘善齋就有種毛骨悚然之感。

    「聽,炮停了,敵軍的覆滅就在彈指之間!不過,仗打到現在也該收尾了,和這個七十二師之間的恩怨,終於有了一個了斷……潘兄,貴部傷亡多少造冊給我,這一仗你們是幫咱們獨立師打的,所以撫恤金理應由咱們獨立師來放。」

    黃應武說完,春風滿面地放下望遠鏡,走到哨所裡面端起表面已滿是塵土的茶水,吹去杯口的灰塵,毫不在意地喝了起來。

    潘善齋又觀察了一會兒,現再無炮聲傳來,轉過身笑著說道:「這仗打得輕鬆啊,隔著條河收拾那些亂哄哄衝上來的敵人,就像打靶一樣愜意自在,整個師傷亡估計還不到兩百五十人。」

    「不管多少,這筆錢都由我們獨立師來出,受傷的弟兄送回徐州城北大營,我們的衛生隊在那裡設立了野戰醫院,條件很不錯,老南昌醫院的幾個洋人醫生自告奮勇領著我們的百餘名學員一起來的,保準比總部醫院住得更舒服。

    戰死的弟兄,士兵每人現洋三百元,尉官五百元,校官一千元,潘兄讓下面弟兄統計完送給我就行了,兩天內撫恤金準時送來。」黃應武詳細通報。

    聽到這話,潘善齋和身邊將校全都驚訝地望著黃應武,周圍的十幾個參謀也都停下手裡的活望了過來,他們真不敢相信,獨立師的撫恤金居然定得這麼高。

    「怪不得那麼多人願意到你們獨立師,真羨慕啊!獨立師不但有錢,上上下下絕對夠義氣,能與獨立師並肩作戰,是我們的榮幸!從柳泉到豐縣,再到今天打的這一仗,只要跟隨獨立師的腳步就能打勝仗,而且打起來輕輕鬆鬆,不用費多大力氣,舒服!」副師長盧泉中非常感慨。

    「快看,打起來了,這完全就是一場屠殺……」

    負責觀察的作戰參謀驚呼起來。

    眾人一聽,連忙湧到觀察口,端起望遠鏡細細觀察,戰場上生的一幕讓人大吃一驚:全副武裝頭戴鋼盔的數千獨立師弟兄排著整齊的隊形,從西、北、東三個方向緩緩向戰場中心壓迫,對準前方任何會動的物體展開自由射擊,二十幾名逃向這邊的敵軍官兵轉眼間就被射倒,越來越小的包圍圈中,數以千計的殘敵或跪或躺,一個個無比絕望,面對獨立師官兵的無情殺戮沒有任何人還能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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