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凌晨,蔣總司令乘坐的專列緩緩開講徐州車站,第一集團軍下屬的各軍、各師主官及高級指揮人員整齊排列在站台上恭迎,第一軍團司令劉峙、參謀長林伯森,第二軍團司令陳調元、參謀長阮朝昌,第三軍團司令賀耀祖、參謀長謝履,以及一大群軍長師長盡數趕來。
簡短的見面完畢,數百將校簇擁著蔣總司令和軍事委員會常委朱培德將軍等一干總部將帥登車前往城中的彭城軍營,蔣總司令吩咐大家略作休息,上午八點整準時召開重要軍事會議。
第三軍七師師長李世龍率領的一個師作為朱培德將軍的親率部隊,已於五日前提前進駐這個歷史悠久的彭城軍營,李世龍等將校早已為自己的上司朱培德安排好了住處,自然也少不了自己的盟友和此次北伐的搭檔安毅,營中帥府後方小操場的西側小院,便是安毅與一個營隨從的下榻之地,與朱培德的住所僅一牆之隔。
蔣總司令入住的東院,佔地廣闊,院中有院,東院內的另外兩個小院為蔣總司令的侍從和親隨的住所,操場北面的寬大院子和營房,則住著俞濟時少將率領的總司令部警衛團人員。
安毅、沈鳳道、路程光一起和朱培德、李世龍幾個共進早餐,在南昌相處的那段日子,李世龍與安毅已非常熟悉,彼此交情也不錯。
性格率直酒量很大的李世龍很有意思,南昌起義爆前的那個晚上,時任第三軍教導團團長兼南昌公安局局長的老朋友朱德,在城裡的老字號佳賓樓請當時任二十一團團長的李世龍和二十團的團副蔣文光等人喝酒,結果喝完沒多久,李世龍的一個團便被起義部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全殲了,李世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趁黑逃出來,當時身邊只剩下貼身副官李永利,臉丟大了,如果不是朱培德不予追究還給予重用,估計會就此一蹶不振。
所以,每次提及這件事,李世龍都惱火不已,去年九月他請秘密前往第七師指導麾下訓練的安毅一起喝酒時曾談起此事,當時他恨得牙癢癢的,誓一定要把這面子找回來,安毅面不改色地聽著,沒有表任何意見,心裡知道心地寬厚的朱培德前輩雖然沒有因為南昌之事再計較,但是麾下李世龍、王均、金漢鼎、朱世貴這幫將校深埋心中的怨恨,朱培德這個老好人也九法化解。
聽完李世龍簡略的情況匯報,朱培德與安毅商量片刻,決定立即趕往前面的帥府,與總部參謀廳長葛敬恩等作戰計劃制定者再好好商議一番。
在前來徐州的專列上,朱培德和安毅一直與參謀廳的幾個主官一起檢討總體作戰計劃,反覆權衡,逐一印證,蔣總司令也兩次到他們開會的六號車廂參與研討,計劃修改的幅度不小。
在即將召開的這次軍事會議上,除了對朱培德的前敵總指揮、安毅的前敵指揮部參謀長的職務正式予以任命外,朱培德和安毅還要與葛敬恩一起解說第一階段的作戰計劃內容。
八點正,寬敞的方形會議室裡坐滿了各軍、各師主帥,主席台前排正中央的蔣總司令先表講話,著重強調了二次北伐的偉大意義、艱巨性和重要性等等,接著就是一番鼓勵嘉勉,待掌聲停下,蔣總司令目光在台下將校臉上逡巡一番,這才拿起文件鄭重宣佈:
「基於此戰作戰區域寬、戰線長的實際情況,以及與馮煥章將軍第二集團軍之間的協同需要,經軍事委員會和總司令部研究決定,按以往慣例特設立前敵總指揮部,茲任命朱培德將軍擔任前敵總指揮,任命安毅將軍擔任前敵指揮部參謀知,「望諸位精誠團結,齊心戮力,贏取北伐戰爭的偉大勝利!」
眾人先是一愣,隨即稀稀拉拉的掌聲6續響起,最後響成一片。
台下前排相鄰而坐的劉峙、蔣鼎文、顧祝同面面相覷,驚訝之餘,不由浮想聯翩。他們驚訝的是蔣總司令竟然會如此使用安毅,前敵指揮部參謀長的職務說大不大,由於屬於臨時設置的職務,打完仗也就撤銷了,軍長師長都能充任,但是眼下這個不算大的官職,卻掌握著這次北伐各軍各師的進攻方向、兵力調配、兵員補充和簽署彈藥物資的補給命令。以安毅與朱培德之間形同父子的親密關係,只要是安毅決定下來舟事,朱培德一般都會同意,如此一來,安毅就突然變得炙手可熱了。
原本劉峙三人明裡暗裡都在相互較勁兒,都想把智謀群作戰勇猛的安毅和他火力強大的獨立師拉到自己麾下,可蔣總司令突然來這麼一招,相互爭奪的三人最後的希望徹底沒了,每個人心裡都不好受。
不過,與安毅情同兄弟並有著相同利益的蔣鼎文雖然頗為失望,但也為自己的小老弟安毅獲得重用而感到高興;顧祝同本來就與安毅關係深厚,彼此感情很好,知道安毅當上這個臨時的參謀長絕對不會忘了他顧祝同和第九軍,所以很快便調整好心態。只有安毅曾經的老上司劉峙心裡不怎麼好受,他非常清楚安毅在蔣總司令心目中的地位,也明白蔣總司令與安毅之間有別於黃捕系任何人的師生關係,更知道安毅卓絕的才華和他身後重重的關係網,安毅步步高陞是遲早的事,只是劉峙絕對沒想到事情會來得這麼快,一個前敵總指揮部參謀長的臨時職務雖然不算大,但是足以讓安毅積累重要資歷,可以說安毅從此以後就算是正式踏入軍級將領之列了。
不管滿堂將校怎麼想,蔣總司令把持的會議依舊有條不紊,進展順利,軍訓部主官宣讀任命前敵指揮部五個處長、副處長的決定之後,參謀廳長葛敬恩將軍開始主持作戰計劃的佈置與講解。
直魯豫戰區的大型軍事地圖掛起之後,蔣總司令和七八位將帥坐到主席台下第一排,百餘人的會場頓時鴉雀無聲,傾聽葛敬恩和朱培德的命令布、作戰部署和第一階段戰役目標的總體要求,回答各軍團主官的詢問。
最後,新任前敵總參謀長安毅終於走到正前方的大型地圖前面,開始正式履行前敵參謀長的職責與義務,他沒有一絲的怯場和客套,提起指揮棒指向地圖上的整條戰線,把一系列抽像的要求、目的、意義等等轉化為實實在在的行動步驟。
安毅的講解非常詳細,連賀耀祖將軍第三軍團前進路上兩個三十公里複雜區域的詳細搏況、可能遇到的襲擊、道路在晴雨天氣下巨大的反差都一一提醒,言簡意賅,通俗易懂,沒有像以往那些自負學識的參謀將領那樣,講解中時常崩出幾個拗口的專業詞彙以顯示自己的博學與權威,安毅表現得很實在,面對幾名軍長、副軍長及師長的詢問,安毅都是輕鬆應答,謙遜解釋,平實中帶有他獨特風格的幽默話語,不是引滿堂將帥陣陣輕鬆的笑聲。
一個半小時過去,滿堂將校對年輕的安毅再也沒有一絲一毫輕慢之心,對安毅非凡的才華和敏銳的洞察力暗自欽佩。白崇禧就讀保定軍校時的老師陳調元將軍也對安毅讚賞有加,安毅解說完畢,這位資深老將感慨之餘,給了安毅一句評語:後生可畏啊!
蔣總司令臉帶笑容,顯得非常滿意,他最得意的學生安毅沒有辜負他的期待,從東到西三百公里戰線上的任何一個關鍵點,安毅都爛熟於胸,輕輕鬆鬆便解決了三個軍團彼此間的呼應協作問題,第一次亮相就贏得滿堂將領的一致認可。
會議結束,將帥們紛紛散去,安毅在會議記錄上簽完自己的名字,向蔣總司令等人告辭離去,他的獨立師乘坐軍列剛剛開到徐州北站,正式進駐城北軍營。
走出帥府門外,配屬於前敵總指揮部的轎車開到安毅身邊停下,侍衛長林耀東禮貌地謝絕了總部分配的專職司機幫忙,等安毅和副官沈鳳道、參謀長路程光鑽進後座,林耀東不客氣地進入駕駛室把車開走,專職司機只能遺憾地目送轎車遠去,他爭取了很久才獲得給安毅開車的機會,誰知一下子就泡湯了。
綠樹成蔭的徐州北大營位於北站南面五百米處,佔地一百八十餘畝,營區東面是鐵路,西面是南北主幹道,交通方便,設施齊全。
獨立師將士從車站開進軍營的一路上引不小的震動,附近的居民和鐵路工人們此前從未見過他們身上花花綠綠的迷彩服,看到高大軍馬背負的一挺挺重機槍、一門門迫擊炮,直呼過癮,很多人都不知道將士們頭戴的深綠色鋼盔該叫什麼,聽到偶爾出的撞擊聲,才知道是金屬做的,於是不少人把鋼盔叫成鐵帽子。
安毅的專車開進大營裡停下,各部主官已經站在周圍,全師除卡車牽拉的炮團經公路行進,尚有一個半小時的路程才能抵達外,其餘各部盡數到位。
眾弟兄寒暄了一下,先後步入外表修建得頗像廟宇的師部,一一入座後會議便開始了。
副師長顧長風簡要地匯報了一下行軍情況,幾個科長也先後匯報後勤、軍需等工作,隨後由路程光大致介紹了集團軍會議舉行的情況。眾弟兄得知本師配屬總部沒有具體的作戰任務後,意見很大,州嚷嚷起來就讓胡家林兩句話罵得閉上嘴。
待會議結束用完午飯已是下午兩點半,安毅由於前線指揮部事務繁忙,正式任命胡家林代理自己的師長職務,同時宣佈明日上午八點全師需要開往北郊參加集團軍誓師儀式,要求除李福強和宗行真率領的特種大隊留在營中之外,其他各部必須盡數參加。
諸事商議完畢,安毅乘坐轎車趕回城中大本營,高大孔武的中校營長齊修平率領麾下特務營裝備精良的五百弟兄,乘坐剛到達不久的炮團汽車連的軍卡跟隨,正式擔任起前敵指揮部的安保任務。
車隊開進徐州市區,距離大本營不到一公里的時候突然放緩行進度,前面四輛滿載憲兵的卡車佔據了大半邊道路,道路兩旁成千上萬的民眾被第一軍第一師官兵組成的警戒線攔在了道路外面,驚歎聲叫喊聲此起彼伏,許多工人模樣的民眾緊張地望著緩慢行駛的軍車,嘴裡不時出氣憤的喊聲。
轎車裡的安毅望著前面緩緩行駛的憲兵軍車,微微皺了皺眉頭,看了一下腕上的手錶大聲催促:「小九,開快點兒,按喇叭過去,不然我就遲到了。」
「是!」
林耀東按響喇叭開始提,維持秩序的一師官兵看到懸掛有總部車牌的轎車領著車隊,連忙疏通道路高呼讓道,車隊在熙熙攘攘的道路上緩慢越四輛憲兵隊的卡車。
坐在副駕駛位上的隊副陳勉望向車窗外的憲兵卡車,看清楚情況後大聲向後坐的安毅匯報:「第二輛憲兵車上押解一批犯人,五花大綁的還插著刑斬的木牌,估計是抓到什麼要犯了。」
安毅歎了口氣,搖搖頭沒有說話,不由自主搖下車窗望了一眼擦肩而過的憲兵車,曾經是死囚也經歷過這種遭遇的沈鳳道也探過腦袋望向窗外,只見第二輛軍卡車頭上的幾個中年男子被憲兵死死地按在車廂前端,仍然毫無畏懼地拚命揚起腦袋,含笑望向道路兩邊的民眾,嘴裡不時喊著口號。
安毅掃了一眼幾個不屈的男人,再次惋惜地搖了搖頭,轎車領著車隊很快越憲兵卡車開到了前面。
沈鳳道手撫下巴,有些不確定地自言自語:「剛才被憲兵按在車頂上的一個中年男子有點面熟,似乎以前在哪兒見過,可惜記不起來了……」
「我也有這感覺,不過他們一個個腦袋都被打腫了,看不清……」
安毅說到這裡眉頭緊鎖,腦海中那個模糊的形象卻越來越清晰,安毅想了又想,突然大吃一驚,立刻向開車的林耀東下令:
「停車」
第四一二章漸**崢嶸(下)
第一輛滿載憲兵的卡車看到懸掛有總部牌照的黑色轎車突然停在前方十餘米處,不知道是哪個部門哪個長官突然到來,情急之下連忙停車,緊跟其後的三輛卡車也隨之停了下來。
正在越憲兵車隊的七輛牽引卡車滿載著獨立師特務營五百弟兄,中校營長齊修平一看安毅快鑽出轎車,就知道有要事生,否則安毅不會浪費寶貴的時間,當即敞開洪鐘般的聲音吆喝了兩聲,五百名裝備精良的官兵飛身下車,迅拉開警戒線,轉眼間便將安毅和憲兵車隊圍在其中。
安毅大步來到第二輛憲兵卡車前方,仰望被死死按在駕駛室頂端的原馬莊車站站長方德文,微微點了點頭。
方德文看到安毅,吃了一驚,隨即露出個淡淡的微笑,邊上幾個被五花大綁的漢子中的一個看見安毅,連忙大聲喊道:「安將軍!」
安毅細細一看,立即認出呼喚自己名字的人正是當日柳泉阻擊戰中對自己幫助很大的鐵路工人糾察隊的蕭副隊長,笑著再次點了點頭,隨即手一揮,轉身對身邊的齊修平大聲下令:
「齊營長,帶幾個弟兄把車上幾個人給我放下來!」
「是!」
「慢——」
坐在第一輛憲兵車駕駛室.裡的一軍憲兵隊上校隊副方壽榮已經下車,快跑到安毅身邊,大聲制止:
「報告安將軍,本人是第一軍團憲.兵隊上校隊副方壽榮,奉我軍團劉長官命令率憲兵隊正在執行任務,車上押解的是好不容易才抓到的徐州共產黨頭子,不能就這麼輕易放了!」
街道兩邊黑壓壓的軍民喧鬧.的聲音逐漸停止,一雙雙目光全都緊張地注視著重兵圈中的安毅等人。
安毅側身望了一眼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憲兵上.校,覺得有點兒眼熟,想套幾句熱乎,但一時間卻想不起此人是誰。
看到圍觀的民眾越來越多越來越擁擠,安毅擔心.場面失控,又聽方壽榮開口就把一軍團長官劉峙抬出來壓自己,著急之下有些惱火,也不管方壽榮是誰就大聲問道:「方上校,你既然認出本人了,難道不知道本人的職務嗎?」
方壽榮是浙江蕭山人,畢業於黃埔二期輜重科,.跟隨何應欽擔任軍務參謀,從福建一路打到南京,逐步獲得重用。何應欽下台之後,他仍然繼續擔任劉峙的第一軍憲兵隊隊副職務,是個堅定的國民黨右派,也是個善於見風使舵、擅長鑽營的角色,何應欽倒下後他迅改弦易張獲得劉峙好感。早在打下南京不久,他便與安毅見過一面,但是兩人從未說過話,雖然他知道安毅的份量和如今的職務,但心裡面總有那麼一絲嫉妒和不甘,看到安毅望著車上死囚的眼神不對,於是就想表現表現,讓安毅徹底記住自己,於是匆匆抬出軍團長劉峙的名頭,想讓安毅知難而退,沒想到安毅根本不買賬。
在安毅的嚴厲.質問下,方壽榮臉色非常難看,只能不情不願地立正回答:「屬下知道,安將軍剛被任命為我集團軍前敵總指揮部參謀長,可是……」
「知道?知道就行了!」
安毅大聲打斷方壽榮的話,背著雙手望向天空,大聲下令:「齊修平中校,我現在命令你立刻把車上的人犯押到你們的車上,送進總部大營等候處理!如有阻攔,嚴懲不貸!」
「是!」
齊修平應了一聲,跨步一躍飛身爬上車廂,二十餘名五大三粗的精銳官兵從各方向一擁而上,推開車上阻攔的憲兵,很快便把方德文等七人帶到車廂尾部放下。
車上憲兵眼睜睜看著長得像座山的齊修平領著十幾個如狼似虎的特務營官兵把人搶走,卻因攝於安毅軍中的崇高地位和獨立師官兵的強悍不敢繼續制止。
方壽榮大驚之下高喊「住手!任何人沒有權利干涉憲兵隊的行動」,看到安毅面色冰冷不為所動,麾下憲兵也不敢出手阻攔,惱羞成怒之下拔出佩槍就要鳴槍示警,突然感到自己眼晴一花,右肋處傳來的劇痛令他不由自主蹲下來摀住痛處艱難喘氣,手中的配槍早已不知去向。
安毅的副官沈鳳道雙手一抖,傳出一陣急促的金屬摩擦聲,鬆開手時,一個個手槍零部件灑滿地上。沈鳳道鄙夷地看了一眼蹲在地上喘不過氣來的方壽榮,與陳勉等人簇擁著面無表情的安毅走向前方的轎車,率領完成任務已經盡數上車的特務營弟兄大大咧咧地離開現場。
圍觀的成千上萬軍民遇此突變,驚愕以對,維持秩序的一師官兵也是目瞪口呆。一百多名飛揚跋扈作威作福慣了的憲兵面對這樣的場面,尷尬不已,也非常氣憤,幾個憲兵小隊長飛快跑到方壽榮身邊探視詢問。
負責率領一師二團官兵維持秩序的團長李玉堂已經從後面跑了上來,剛剛喘過氣直起身來的方壽榮臉色鐵青地向師兄李玉堂訴苦,幾個小隊長也連聲大罵安毅仗勢欺人不是東西,當場就把李玉堂弄得頭大了。
李玉堂原本是胡宗南的團副,他與堂兄李延年一直以來和安毅交情深厚,聽了方壽榮的話,他只能安慰方壽榮說,安師弟不是魯莽的人,這麼做一定是事出有因,回頭我找他問問,無論如何要安師弟向你賠禮道歉。可不管怎麼收拾,憲兵隊的面子損了,安毅的名聲卻扶搖直上。
彭城大營帥府後面的西院裡,驚魂未定的方德文幾個接過勤務兵送上的茶水,感激不已,聽到站在門口的安毅吩咐齊修平安排車子將七人送走,方德文連忙站起來放下杯子上前致謝:「謝謝安將軍的救命之恩,方某和六位兄弟銘記在心!」
安毅拉著方德文的手入內坐下:「說什麼謝啊,當初在馬莊車站,要不是方大哥出言指點,小弟和數千走投無路的麾下弟兄根本就無法截下火車逃出生天,還有蕭大哥幾個也不是外人,小弟在柳泉阻擊戰中全賴鐵路師傅和柳泉百姓鼎力相助,才成就了小弟和獨立師威名,把當時參戰的數萬革命軍傷亡降到最低點。
有道是受人點滴之恩定當湧泉相報,何況是救命之恩啊?所以就不要和我客氣了……喝杯水吧,喝完水趕緊走,省得夜長夢多。」
「安將軍……」
三十多歲的大鬍子老蕭激動地站了起來。
這時齊修平大步走進房間:「師座,汽車已經停在門外了,可以馬上出。」
方德文上前緊緊握住安毅的手:「將軍開明仗義,大恩無以言謝,這番要連累將軍了。」
安毅擺擺手,莞爾一笑:「方大哥不要擔心,安毅可不是什麼開明之士,方大哥和各位大哥在安毅眼裡也只是恩人,別的小弟一概不知一概不管。放心吧,小弟不會有多大麻煩的,頂多也就落個處分,和救幾條人命相比千值萬值了……請問方大哥需要小弟把你們送到哪兒?」
「送到北站就行了,到了自己的地盤一切都好辦。」老蕭大聲回答。
安毅轉向齊修平:「修平,你一定要安全把方大哥幾個送到北站去,如遇阻攔,可以採取一切行動。」
「是!」
送走了方德文七人,安毅總算是舒了口氣,看看表還有十分鐘就要開會,連忙穿過小操場前往東院,在幾個師兄的幫助下,很快通報完畢來到蔣總司令的客廳。
準備出席會議的蔣總司令一面穿上戎裝,一面傾聽安毅的匯報,最後頗為惱火地連聲責備安毅糊塗透頂,嚴肅地訓誡安毅決不能在大是大非面前顧及私人感情,要求安毅吸取教訓並保證下不為例。
安毅唯唯諾諾如喪考妣,心裡卻大為安定,離開東院回到西院,向朱培德簡要地報告了此事,兩人一面走向前面的帥府會議室一面低聲交談,朱培德對此事瞭然於胸後搖頭一笑,根本就沒有一句指責,反而說在這樣緊急的情況下安毅的處理算是最好的了,否則等回來請示完畢趕過去估計就只能收屍了,第一軍憲兵隊的飛揚跋扈和冷酷無情,全軍上下都是知道的。
安毅與朱培德等十餘名總部參謀主官聚在一起,彼此間交談良久,仍然沒等到蔣總司令出席會議,眾人見開會時間已過,便在朱培德和葛敬恩的主持下先行商議起來,安毅的全副精力也都轉到了各項作戰事務中。
蔣總司令坐在自己客廳的沙上,仔細傾聽劉峙匯報,聽完後和氣地示意劉峙坐下:
「經扶啊,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影響是很不好,為此我已經給予安毅嚴厲的訓誡和處罰。不過,安毅是在你麾下成長起來的,你和銘三、墨三幾個最瞭解安毅的政治立場和性格,他絕對不會像你的部下說的那樣同情共產黨,相反,在他控制的南昌市、南昌縣和周邊地區,共產黨根本就不敢像廣州、上海、杭州、蘇州那樣鬧事,工會都被他取消了,他怎麼可能同情共產黨?他這人啊,就是性情太過忠直,恩怨太過分明了,從來都不會虧待別人,何況這幾個共產黨是當初救了他和數千將士的人?這些事情想必你是清楚的,幾個蝦兵蟹將放了就算了,成不了什麼氣候,通過這次教訓,相信也能震懾宵小的。」
劉峙聽完這番話哪兒還不知道蔣介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意思,只好點點頭說道:「校長,屬下理解安毅的做法,只是憲兵隊將士心裡不好受,擔心以後別的長官也像安毅這樣無端胡攪蠻纏,憲兵隊就不好執法了,影響軍心啊!」
「這個很簡單嘛,等會兒到了會場,我命令安毅趕到憲兵隊去,說明情況賠禮道歉,軍法如山嘛!」
蔣介石說完站起來拍了拍劉峙的肩膀以示寬慰,隨即走向門口,眾侍從迅護駕而行。
五分鐘不到,劉峙就與安毅有說有笑走到營區東面的一軍團指揮部會議室,一群不住埋怨的憲兵校尉看到劉峙和安毅走進來,連忙停止交談,起立敬禮,正好副軍長蔣鼎文、二師長徐庭瑤幾個也都過來詢問事情的經過,看到劉峙和安毅也在,便滿面春風地打起了招呼。
聰明的安毅沒等劉峙開口,就把方德文怎麼幫助自己和獨立師殘部截下火車逃難、老蕭幾個又如何在柳泉阻擊戰中幫助挖掘工事運送木頭、如何悍不畏死幫助第十軍全軍順利後撤、如何搬出自家可憐的柴米油鹽為將士們連續做飯等等詳細告訴大家,最後檢討自己的魯莽行為,真誠地向方壽榮和一群憲兵小隊長道歉。
憲兵們得知其中的淵源,絕大多數人心裡的怨氣立即便沒了,尤其是看到如今位高權重的安毅主動低頭認錯,紛紛對安毅露出笑臉,不但不怪安毅不給面子,心裡反而認為安毅知恩圖報極重情意,是條至情至性的漢子。
劉峙滿意地笑了笑,剛要開口總結幾句,憲兵隊上校隊副方壽榮卻仗恃長官在場,不依不饒地大聲質問起來:
「安將軍的所有理由,都不能成為違抗軍法擅自釋放共產黨重要領導人的理由,軍中傳聞安將軍治軍嚴厲法不徇情,可是為何將軍自己卻陽奉陰違?屬下請問安將軍黨性何在?請問安將軍如何能令全軍將士信服?」
此言一出,滿堂驚愕,整個會議室頓時變得靜悄悄的。
劉峙、蔣鼎文和徐庭瑤幾個心中暗叫不好,安毅態度誠懇地前來說明情況並對冒犯憲兵執法進行道歉,已經非常難能可貴,足以體現出安毅的誠意和顧全大局,換了非黃埔一系的將領,就算是有天大的理由也休想獲得人家一個回音,何況在場的大多數人都是自己黃埔一脈,大家一起共事抬頭不見低頭見,沒想到方壽榮竟然這麼不識趣。
安毅果然在眾人的擔憂注視下收起笑臉,凝視方壽榮毫不畏懼的眼睛好一會兒,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然自己給了自己的臉兩巴掌,一張俊臉頓時出現赤紅的手印,緊閉的嘴角也溢出一絲血跡,看到眾人目瞪口呆,無所適從。
安毅輕輕推開上前的蔣鼎文,面無表情地注視著方壽榮驚愕的面孔:
「方上校,對不住了,我的副官情急之下繳了你的槍,傷害了方上校的面子,本人在此代他向你道歉,這兩巴掌就算是我安某還你個面子,至於你是否領情並不重要,你也完全可以把此事一級級上告,我安某願意接受總部和中央黨部給予的任何處分!告辭!」
劉峙想拉安毅一把都來不及了,安毅已經快步走到門口,站在門口的沈鳳道和林耀東猶如刀鋒般的目光罩住了茫然不知所措的方壽榮,在安毅的低聲命令下徐徐收回目光,扭頭就走。
會議室裡氣氛沉悶而又尷尬,惱火的蔣鼎文指著臉色白的方壽榮大聲告誡:「簡直不知好歹,大家都出身黃埔,你何至如此苦苦相逼?安毅剛見面時不也喊了你一聲師兄嗎?以他在校長心目中的地位,並以一個少將師長和集團軍前敵總指揮部參謀長的身份做到這一步,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實話告訴你吧,今天你得罪的不是安毅一個人,你把他麾下一萬二千將士和他的黃埔摯友都得罪了,你……好自為之吧!」
蔣鼎文說完轉身去追安毅,劉峙惱火地瞪了一眼驚恐萬狀的方壽榮,哼了一聲也跟出去,徐庭瑤連忙把參謀長林伯森拉到一邊低聲說道:
「參謀長,事情緊急,趕快想辦法把方壽榮調回後方去,千萬別留在上海、南京、杭州這些大城市,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林伯森驚訝地問道:「不會這麼嚴重吧?安毅的性格歷來大方寬厚,不是那種睚眥必報的人啊!」
徐庭瑤搖頭長歎一聲:「唉!這話該怎麼說呢?安毅確實是個寬厚的人,不會因此而心生怨恨暗中報復,最多也就是從此與方壽榮義斷情絕、再不來往而已,可是剛才那兩巴掌不只是把所有情義打沒了,也重重地打在了獨立師所有將士的臉上,安毅與麾下將士情同手足生死與共,為了麾下一個小小士卒的利益安毅敢於得罪任何人,這在全軍都不是什麼秘密,可想而知士卒們會怎麼對待他。
剛才你沒注意安毅的副官和侍衛長兩人的眼神,我可看到了,要是今天在戰場上的話,我都不知道方壽榮能否活過一分鐘,安毅是不會為難方壽榮,可是他麾下能人輩出,高手如雲,誰能保證那些死忠將士聽到消息之後不滿懷怨恨地來找方壽榮?後果不堪設想啊!
前年十月份打南昌,兩軍交戰期間,安毅麾下都能把敵人的少將旅長和參謀長悄悄綁回來,更別說方壽榮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小憲兵隊長了,萬一突然來個失蹤或者死無對證,我們該怎麼辦?這事誰能怪到安毅頭上?何敬之長官和安毅之間的事情你是知道的,仇恨結下到現在他仍然不給何長官任何的面子,何況這個倒霉的方壽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