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骨 正文 第三八七章 特派員(下)
    霄龍和隨從將桌面上可口的飯菜一掃而空,邊上的一絲毫不動。

    老韓頭忙完端上一壺好茶來到李霄龍邊上坐下,給兩位餓得不行的弟兄斟上茶,低聲說儘管吃,不夠再上,自己弟兄就別客氣了,以後來老南昌就到這兒吃飯,省得到處亂轉浪費力氣浪費時間。

    李霄龍感激地放下碗擦擦嘴:「韓大哥,不瞞你說,小弟已經半個月沒吃上肉了,真香啊!」

    老韓頭聽說過李霄龍的一些事,對這個能文能武的老弟兄離開集體走上另外一條路深感遺憾,但老韓頭沒有提這事,而是告訴李霄龍聯繫上安毅了:

    「老大在南昌城裡,我也不知他忙些什麼,吃飽了休息一下有車來接你,估計老大一時半會兒的回不來。」

    「謝謝韓大哥了,大哥,你這生意怎麼樣?」李霄龍笑了笑四處打量沒有多少客人的大堂。

    老韓頭搖頭莞爾一笑:「別了,現在都下午三點多了,還能有多少客人?要是吃飯時間我可沒功夫坐下陪你喝茶!我把左邊的房子也一併買了下來,等城西的分店裝修好這裡就得推倒重起,老大的席設計師鄭經綸先生幫我設計了一棟仿宋朝的三層酒樓,到時候地方寬敝數倍,坐得也舒服一些,老大還開玩笑說,建成之後很可能成為咱們老南昌的一個獨特景觀呢,不錯吧?」

    李霄龍感慨:道:「師座對老兄弟們確實不錯說在榮軍住宅區西面大興土木,開春後傷殘弟兄都能分到一套房子,怪不得所有弟兄都死心塌地的追隨。」

    「你不是沒追隨嗎?」老韓頭意味深笑了笑。

    李霄龍一愣,隨即搖搖頭:「大哥,這世界還有很多的事情可做,還有很多的道路可走,一群人的幸福無法代表所有人的幸福們國家那麼多的窮苦百姓都處在水深火熱朝不保夕之中,總得有人去為他們做點兒什麼吧?」

    老頭啞然失笑:「你小子還和剛進模範營時一樣。忘了當時養馬地小三是怎麼問你地嗎?他說自己吃不飽拿什麼去幫別人?自己活得像喪家狗一樣拿什麼去保護別人?當時你回答不上。後勤連地弟兄都笑話你。現在想起來還是那麼回事。

    我吧。如今有錢了纏萬貫。我可以扶持福利院可以捐資辦學了。每次捐出去都不下一千大洋裡舒坦。這事兒放在以前可是連做夢都不敢想啊!還有其他退伍地老兄弟。不少人都辦起了自己地工坊商舖。在『老兵協會』地指導扶持下為江南集團加工零部件售江南集團地產品。沒有一個人為生活愁。日子也越過越富裕。

    還是師座說得好。只要每一個人都有追求有奮鬥過上富裕日子。就是對國家和民族最大地貢獻。」

    李霄龍訕訕一笑。不知道怎麼接過話題好一輛黑色轎車來到大門口停下。老韓頭看到開車地陳勉打開車門走進來忙讓李霄龍兩人快點去。

    李霄龍悄悄掏出一個大洋放在桌面上。立即被眼尖地老韓頭現老韓頭勃然大怒。指著桌面上地大洋警告李霄龍:你要是敢把錢留下以後就別來了!

    李霄龍沒辦法只好收起那塊大洋向老韓頭致歉。隨後走出門外鑽進轎車後座。老韓頭目送轎車遠去深深歎了口氣。惋惜地嘀咕幾句進入店裡。

    李霄龍與陳勉見過幾面,當初林耀東、陳勉這些衛隊剛到鎮江沒幾天李霄龍就離開安毅師了,彼此不熟悉所以也沒什麼交談,好在老南昌距離南昌城只有十幾公里,轎車奔馳在寬闊的柏油馬路上一會兒就到,李霄龍也不覺得有多尷尬。

    轎車在氣派的江南賓館門前停下,站在西餐館前面的一名熟悉侍衛客氣地替李霄龍開門,打完招呼把李霄龍領上二樓咖啡館大廳靠窗的位置坐下,低聲吩咐李霄龍二人稍等。

    不一會兒,與江西總商會幾個富紳談完事的安毅來到李霄龍對面坐下,滿面春風地問李霄龍喝茶還是喝咖啡?李霄龍笑著說嘗嘗咖啡吧,漂亮的白俄侍女很快端來三杯熱氣騰騰的咖啡。

    聰明的李霄龍留意觀察安毅怎麼喝的,是否會加上桌面上幾個小碟小罐裡的東西,誰知安毅什麼也不加端起杯就喝,李霄龍兩人也有樣學樣,結果喝下一小口差點兒立刻噴出來,李霄龍身邊的警衛員嘀咕說比中藥還難喝。

    安毅沒有笑話他們,而是給他們的杯子裡逐一加上方糖和煉乳,低聲吩咐他們自己攪拌一下再試試,等兩人喝下感覺不錯,這才開起了玩笑:

    「馬克思和恩格斯都喝這玩意兒,特別是馬克思,喝咖啡就像咱們喝茶一樣,一天都不能少。

    有一次,一個叫燕妮的美麗女孩替深夜工作的馬克思端上一杯咖啡,馬克思喝下一口就告訴這個暗自愛他的女孩說,他已經有了個心上人,這個深愛著馬克思的女孩頓時臉色白,無比痛苦,馬克思指指書桌邊上的漂亮小木匣子說,裡面就是我心上人的照片,你看看吧。美麗的燕妮哆哆嗦嗦捧起小木匣子,緩緩打開一看,頓時淚流滿面,你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

    李霄龍驚訝地問道。

    「裡面沒有照片,只有一面小鏡子,燕妮打開看到了自己,突然明白馬克思也愛著她,又幸福又感動啊!」安毅端起咖啡美美地喝一口。

    李霄龍滿臉感慨,神往不已,突然覺得不對,立刻問道:「老長官是從哪兒聽來的?」

    安毅放下杯子微微一笑:「別問了天你有機會見到陳獨秀先生或者瞿秋白先生就問問他們,估計他們都知道。」

    李霄龍又是一驚,身邊的警衛員也忐忑不安,都弄不清楚安毅怎麼知道得這麼多。李霄龍看到安毅百無聊賴地望向窗外,想了想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免得浪費彼此的時間:

    「老長官,感謝你送去的幾千大洋藥品和器材,我們都很感激救的弟兄們也非常感動,上上下下委託小弟前來致謝。」

    「就這事?一句簡單的謝謝值得你跑兩百多里路?」安毅問道。

    李霄龍熟知安毅的性格,微微一笑也不隱瞞:「我們老闆對老長官的慷慨無私和開明寬闊的心胸非常讚賞,希望今後彼此能更為緊密地進行合作,小弟這次來不但致謝,還想聽聽老長官對此提議有何意見?老長官有何建議和要求不妨說說。」

    安毅望

    龍的眼睛:「這麼說如今的身份是聯絡員了?」

    「可以這麼認為。」李霄龍點點頭。

    「好吧,我就說說一直存在心裡的一些想法。」

    安毅收起笑臉,嚴肅地說道:「打仗打的就是錢有錢買不到武器彈藥,買不到藥品和油鹽醬醋,買不到御寒的衣服鞋子,這仗就沒法打以,我建議你們盡可能利用自己的優勢多做些生意。

    比如,你們趙記商行如今賣給我們的好木料,都是一顆顆大樹砍伐下來扔進河裡,順水流到老南昌對面的河口,這樣費時間費力氣還賣不到好價錢何不從我們農機廠購買一批優質大鋸,按照規格裁成方料或板材通過我們的蒸汽貨船從高安運回來?如此一來,價格高了力氣省了,產量也會成倍提高。

    還有為何不花錢從我們農機廠購進幾台手動的機械設備提取各種香料?這些都是來錢的買賣,為何就沒人注意?你們有了錢想買什麼不行?就算你們要買七五山炮我都可以賣給你們,何況區區幾支槍幾箱子彈?」

    李霄龍無奈地搖搖頭:「這我們正在討論,有專人負責,今天小弟來見老長官,主要不是談這事。」

    「咦?不談生意麼?」安毅驚訝地望著李霄龍兩個。

    李霄龍沒好氣地望了安毅一眼,直腰板,語重心長:「老長官,從北伐開始到現在,你和其他軍閥完全不一樣,你有強烈的愛國心,有強烈的民族憂患意識,你的軍事才華和商業才華無不令人欽佩,可是,你有沒有把目光放遠點兒?不要局限於小小的老南昌,而是要越過老南昌仔細看一看我們災難深重的國家民族。

    你看看如今的軍閥,相互伐、相互攻訐,把老百姓弄得苦不堪言,到處是戰火,到處是饑荒,到處是橫徵暴斂壓迫剝削,看在眼裡你心裡沒有觸動嗎?為何仍然對這些自私自利的殘暴軍閥心存希望呢?你自己不就是被軍閥暗害被排擠打壓,連軍籍黨籍都被剝奪了了嗎?」

    安微微一笑,慢慢端起咖啡杯,細細品嚐,示意坐在不遠處林耀東過來,吩咐他要壺好茶來,這才轉向急切等待的李霄龍,平靜地說道:

    「段時間我都在看報,上面有很多關於**的新聞和宣言,也聽到不少頗為秘密的傳聞,知道你們的高層不久前舉行了一個重要會議,那幫從蘇聯回來的先生們把你追隨的毛委員擠出了政治局,按照我本人的理解,你們如今所處的湘贛一線以及鬥爭方式,得不到你們最高組織的承認,他們更熱衷於動城市暴動,數十天來在蘇州、上海北郊、宜興、杭州、寧波等等江浙地區頻頻生的武裝暴動、高喊的口號等等,都是對你們目前的團體的一種否認,我沒說錯吧?」

    李霄龍極為震驚地看著安毅,安毅不為所動,繼續說道:「就連你們內部都弄不清楚該怎麼辦,你憑什麼說服我?大道理我懂得不比你少,國民黨高層大把人說得更漂亮,可是,做得怎麼樣?

    我尊重任何人的理想和信念,只要是愛國的真心,為了國家民族的我都尊重,但是尊重理念不等於認同行為方式,因為我也有自己的理想信念,也有自己實現理想信念的方式和手段,而且我一直在做。

    別看不起目前的老南昌,有句老話叫『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說的就是要從身邊的事情做起,你看看如今的老南昌怎麼樣?就連乞丐都不餓肚子,老百姓個個有盼頭沒人受壓迫,比什麼大道理都實在。」

    「老長官的話小弟不敢芶同!」

    李霄龍毫無畏懼地看著安毅的眼睛,激動得臉都紅了:「雖然老南昌如今工商繁榮,百姓溫飽,但一個個的工廠商舖,一座座酒樓客棧,無一不是依靠壓搾工農的血汗才取得的飛展,你們利用自己強大的軍隊、利用你們與各軍閥之間千絲萬縷的關係,在老南昌建立起一個資本主義的經濟區,而且勾結列強崇洋媚外,把勞苦大眾所有的大量資源、靠壓搾工農生產的大量苧麻布匹賣給帝國主義,用換來的巨額財富大量購回機器和各種武器擴大你們的實力,繼續擴大你們對勞苦大眾的壓迫與剝削,而且一點點向南昌周邊地區侵蝕,繼續擴大你們的資本主義制度的影響力,還通過你們掌握的報紙雜誌欺騙和蒙蔽人民,讓人民心甘情願承受你們的壓搾,讓你們……」

    「夠了!」

    安毅惱火地吼出一聲,看到林耀東快步過來,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擺擺手站起來,向不遠處的幾桌客人歉意地笑了笑,轉身坐下,立即收起笑臉死死盯著李霄龍的眼睛:

    「有句話一直壓在我心頭沉甸甸的,一直不知道怎麼說出口才合適一些,既然你已經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那麼我乾脆就死心塌地做個被你唾罵的軍閥和資本家了!借此機會老子警告你,千萬不要企圖在老子的地盤上成立什麼組織,更不要以任何的手段妄圖煽動老子周邊的父老鄉親,更不要詆毀誣陷老南昌來之不易的成績,否則別怪老子翻臉!」

    李霄龍無畏地探出身子逼視安毅的眼睛:「你試試!」

    「試試就試試!實話告訴你這孫子,老子閉上眼睛都能把整個贛西湘東的軍事地形畫出來,老子用屁股想想都知道你的那套落後的拙笨的戰術,別的不說,只要老子一個命令,就能阻斷你八成的商道和物資補給線,弄不好你連鹽巴都吃不上,不用老子動手,你就熬不過這個冬天!」

    安毅臉色鐵青,說話也不留什麼餘地。

    李霄龍的警衛員伸手在下面扯扯他的衣角,李霄龍才醒悟過來,重重靠向椅背,懊悔自己太過激動壞了大事。

    此時漂亮的服務員將一壺熱茶送來慇勤地替三人斟上,緊張的氣氛也隨之緩和下來。

    安毅等服務員離開端起茶杯,低罵一聲「迂腐」,似乎才解氣一些,隨後看都不看李霄龍一眼,愜意地品著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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