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骨 正文 第八章 怎麼遇到這麼多牛人?
    連續工作了十八天的安毅終於獲得兩天假期,放假之前得到東家歐耀庭指示的陳掌櫃叫住安毅,把三十塊錢獎金送到他手裡,完了還諄諄叮囑獲得了「巨額獎金」更要知恩圖報好好幹。

    安毅確實是知恩圖報,不過報答的對象不是他陳掌櫃。

    下午三點剛過去沒多久,提著幾個紙袋的安毅來到勞先生攤子後一屁股坐下,把袋子放在方桌下方抓起勞先生的茶杯大口大口喝起來。勞先生送走一個中年婦女收下三個銀毫轉過身來,看到安毅把自己的一杯茶全都喝光非常心疼:「年紀輕輕的喝什麼茶啊?後面不是有一壺開水嗎?我這可是很長時間捨不得喝的家鄉茶啊,糟蹋了、糟蹋了!」

    安毅旁若無人地轉過身給茶杯添水,然後伸手從一個紙袋裡掏出一包茶葉:「給,還你,小氣鬼!這是你喜歡的普洱,留香齋買的。」

    「財了?可不能這麼大手大腳的,得開始攢錢娶媳婦了。」勞先生高興地捧起茶葉閉上眼聞了聞:「好茶啊!得一個大洋一斤吧?」

    「只要你喜歡,喝完我再給你買。」安毅樂呵呵地說道。

    勞先生心裡感動嘴巴卻密不漏風:「沒出息,有兩個錢就瞎折騰,敗家仔就是這麼慣出來的。」

    安毅一點也不在意,又從桌下提起個紙袋抽出裡面的紙盒:「今早我量過你床下的那雙爛皮鞋了,估計合適,快試試吧。」

    勞先生打開盒子愣住了,看了很久轉向安毅:「這鞋是美國產的膠底軟皮鞋,少說也得二十個大洋,告訴我,你哪來的這麼多錢?」

    安毅看到勞先生眼中責備的神色立刻解釋起來:「我修好了商行無法修復的二十多台縫紉機,為商行減少了六千多元的損失,我們掌櫃高興之下獎勵我三十塊大洋,我今天逛了大半天就是要花出這筆錢,想到天氣冷下來了,這廣州城冬天陰雨特多,你如今的這對千層底會凍壞腳的。我知道你不捨得買新鞋,如今我能自食其力了,沒什麼禮物送給你,就買雙鞋吧,你可千萬別像糊弄你的客人一樣,覺得這是讓你離開或者我要離開什麼的,咱們爺倆之間沒那麼多講究。」

    勞先生心中一熱,臉上卻是冷冷的神色:「立馬拿去退給店家,這麼金貴的鞋我沒福氣享受。」

    安毅半閉著眼笑道:「別跟我來這套。難道你還想讓我說一通感謝救命之恩地門面話嗎?勞先生。這麼長時間你沒少照顧我。讓我孤零零一個人感受到還有人在乎我。我心裡踏實。說實話。別看我平時跟你亂開玩笑。可在我心裡你就像我地長輩一樣。我如今有事做有收入了。不孝敬你讓我去孝敬誰啊?收下吧。你不收下我真地暴走了。」

    勞先生再次聽到「暴走」一詞忍不住笑起來:「行了。我收下。不過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這還差不多。有點兒長者地風度。」安毅又開了個玩笑。收起鞋子掏出支漂亮地新筆讓勞先生欣賞:「這是我送冬子地派克筆。他天天寫字用得著。還給他買了兩套秋衣。下去就要變天了。這靠海地地方冷起來可要命。刮點風都濕漉漉地刺骨呢。」

    勞先生頻頻點頭:「小毅。以後別叫我先生了。生分!」

    「那我叫你叔吧。勞叔!」安毅想了想問道:「勞叔。你地大名我還不知道呢。能告訴我嗎?」

    「怎麼不能?我地名字叫守道。堅守地守道路地道……等等。你剛才叫我『勞叔』怎麼聽起來那麼彆扭?勞叔……老鼠……不行。不能這麼叫。四柱相衝啊!換一個。」勞先生捋著長鬚連連搖頭。

    安毅笑了:「的確和老鼠同音,可叫守叔也不吉利啊,聽不明白一位要動手術呢,讓我再想想,道叔?也不對啊……哎呀!老叔你怎麼起這名字?」

    勞先生哈哈一笑:「什麼東西到你嘴裡就變味,你這腦殼裡面到底裝著多少烏七八糟的東西?隨你了,愛怎麼叫就怎麼叫,我老人家豁達得很呢!」

    「嗨……是不是存心氣我?行,我也不叫什麼叔啊爺啊的,就叫你老道行了,反正你也是道家門人,叫聲老道親熱貼切。」安毅說完自己都笑了,看到勞先生毫不生氣反而似是很高興的樣子,心裡有氣就打定主意這麼叫,誰知本是開玩笑的叫法,一叫就叫了一輩子。

    叔侄倆就這麼親熱地相互打趣,老道看到幾個穿軍裝的青年遠遠走來,連忙放下話題低聲告訴安毅:「看西面,幾個走過來的軍人龍行虎步氣度不凡,這樣的像格不多見,日後的前程不可限量啊!」

    安毅抬頭望去,看了一會驚訝地說道:「其中幾人我見過,高個子是湖南的,叫陳明仁,奇怪,他怎麼跟常常出來演講的蔣先雲和賀衷寒幾個這麼快熟絡?」

    「你認識?」老道也覺得奇怪。

    安毅看到幾個人走近了急忙說道:「他們過來了,等過去之後我再慢慢跟你說。」

    身穿戎裝步履穩健的蔣先雲和賀衷寒走在前面,稍後一點的是陳明仁和幾個安毅不認識的人,一行人走過老道算命攤子的時候感興趣地看了看,眼尖的陳明仁認出了安毅連忙停下腳步,熱情地打起招呼來:「安兄,沒想到在這見到你,怎麼?你幹這一行?」

    安毅站起來哈哈一笑:「這是我叔的攤子,我今天休息沒事就來這坐坐。」

    蔣先雲幾個看到安毅性格開朗高挺英俊,對他也頗有好感,陳明仁立刻把安毅介紹給自己的同伴:「諸位,這位就是我和左權所說的安毅兄弟,那天在籌備處門前就是他提醒我們去找巫山(蔣先雲)和君山(賀衷寒)兄的,後面的事大家都知道,我還沒機會謝謝安兄呢。」

    蔣先雲高興地向安毅伸出手:「安兄一表人材氣度不凡,大家幾次提起過你,如今見面感覺安兄爽朗隨和很不一般啊!不知安兄如今在何處高就?」

    「高就什麼啊?那次見面分手之後我一直在找工作餬口,半個月前僥倖被『泰昌』商行收留,如今在裡面做個修理機器的技工。」安毅人很實在。

    賀衷寒驚訝地說道:「能進『泰昌』不簡單啊!這可是個大商行,『太昌』、『鴻昌』等十幾個商行都是這個『泰昌』旗下的,經營的商舖包括進口機械、西藥、布匹、珠寶飾等等,上次我們獲得的一萬元急救藥品就是『泰昌』老闆歐耀庭先生捐贈的,我聽說歐先生和大本營的幾個元老們關係不錯的,是個開明的富商,安兄在他手下工作是件難得的事情。」

    安毅搖頭苦笑:「不瞞各位,到現在我還不知道自己老闆長成啥樣,我整天就蹲在後院的庫房裡修理那些縫紉機、砂輪機什麼的,今天才得到第一次休息,哈哈!各位這是要上哪去啊?」

    陳明仁回答:「我們不少老鄉來考黃埔三期,我們獲得准假就一同出來了,幫老鄉們辦完手續安頓下來準備找個地方充飢,從上午忙到現在午飯都沒吃,一小時後又得趕汽船回校銷假,可這一帶的館子太貴咱們吃不起,正打算到前面天字碼頭邊上的小攤吃碗河粉打呢,安兄吃過午飯沒有?要是沒吃就一起去如何?我請客,還沒感謝你呢。」

    幾個人聽安毅說話誠懇待人和善對他也很有好感,聽陳明仁這麼一說也都邀請他一起去。看到大家熱情的目光,開朗的安毅也就答應下來,和老道打個招呼跟隨大家有說有笑一起走了。其實安毅已經吃過午飯,他是想打聽打聽這幫同齡人的從軍日子是怎麼過的,畢竟黃埔這塊牌子實在太響,多瞭解一些也算是一種樂趣和慰藉。

    走到堤壩下行幾步就是個米分攤,小攤擺著四張小方桌和十幾張矮凳,客人不多倒也乾乾淨淨。

    相繼坐下後陳明仁將自己的同伴一一向安毅介紹:「這位是陝西的杜光亭杜聿明;這位是大名鼎鼎的陳賡,咱們學校血花劇社的頂樑柱;這位是才子曾慕沂曾擴情,對了,還是你們四川老鄉呢……安兄,你怎麼了?」

    驚呆了的安毅清醒過來,心想都是牛人啊,讓我怎麼不驚訝?他嘿嘿一笑信口說道:「沒什麼、沒什麼,能認識這麼多英雄真是……真是三生有幸啊!各位,也別叫我安兄了,我今年不滿十九,比各位老哥都小,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叫我小毅吧。」

    「行啊!以後就叫你小毅了。」蔣先雲爽快地笑道:「剛才進來我看到你和這的老闆夫婦打招呼,很熟?」

    安毅笑道:「我時不時來這對付中午一餐,對了,這兒的燉牛肉味道不錯。」

    「味道是很誘人啊,可惜咱們要是放開吃恐怕要當褲子了。」曾擴情的話引來一片笑聲。

    安毅轉念一想樂呵呵地轉向老闆娘:「芳姨,還有燉牛肉沒有?」

    「有啊,還有半盆呢,要多少我給你送去。」麻利的老闆娘對安毅笑道。

    安毅點點頭:「一起端來吧,昨天我財了,今天正好碰見老鄉和朋友們,難得在一起高興高興,麻煩芳姨了。」

    「沒事,燙完米粉我一塊送去。」

    蔣先雲等人驚訝地看著安毅,本來要請客的陳明仁低聲說道:「小毅,這半盆燉牛肉少說也得三塊錢,我們不願意讓你破費,將就點得了……老闆……」

    「老陳你別這麼客氣!」安毅撥下身邊的陳明仁舉起的手。

    陳賡哈哈一笑:「老陳?這個叫法有意思,聽起來挺順耳的,哈哈!小毅,朋友們在一起高興就行,不需要太過破費。」

    安毅意識到自己的莽撞,想了想乾脆將錯就錯:「我和各位老哥不一樣,雖然我年紀小點,但我如今是工薪階層了,每個月的最低收入十六塊,過一般的政府職員一大截,加上這段時間我修好商行的不少機器,掌櫃的獎給我一筆錢比月薪還多,所以大家就別爭了,看得起兄弟的話就將就些。我可是聽說了,你們軍校的黨代表廖先生為了讓自己的學生能吃上一頓肉,去了三趟滇軍楊司令的府邸求援都沒能如願,你們難啊!作為朋友,我請大家吃幾塊牛肉算什麼啊?就算我是個普通市民,也知道擁軍優屬擁政愛民的道理的。」

    蔣先雲大聲讚歎:「這話說得好!擁軍優屬擁政愛民,八個字就把軍民關係說透徹了!小毅,你了不起啊,覺悟很高,有革命青年的進步思想!對了,有沒有興趣考我們黃埔?你體格這麼好又會機械修理,很難得,要是你願意我來推薦怎麼樣?現在考第三期正好趕得上。」

    安毅又愣住了,看到大家七嘴八舌都在鼓勵,陳賡和曾擴情特別熱情,陳明仁也是眼含希望地盯著自己。安毅心中叫苦,心想我這水平說說可以,要是真去考試恐怕出盡洋相了。

    正好此時小老闆夫婦絡繹送上一碗碗熱氣騰騰的米粉,半盆香噴噴的燉牛肉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安毅趁機哈哈一笑,抓起大勺給大家分肉:「我現在剛進商行不久,要是這麼走了實在對不歐先生,當時正是他不計較我沒文憑招收我的,所以我得徵求他同意才行,哈哈……來來!多吃點,我幹活的『泰昌』就在堤壩上不遠,走幾步就到,想吃就來很省事,哈哈!」

    大家看到安毅這麼熱情豪氣也就不再提讓他考黃埔的事,只有精明的賀衷寒和蔣先雲似乎看出了安毅有別的想法,兩人也不動聲色埋頭猛吃,大家有說有笑倒也親親熱熱,四川老鄉曾擴情講了個笑話讓大家樂得不行。

    安毅看到大家如此高興也放鬆下來,心想恐怕黃埔校軍不久就要東征,國民政府在報紙上已經開始指責陳炯明的險惡用心了。安毅興趣一來也講了個笑話,心想博得大家樂一樂也不枉相聚一次。

    安毅擦擦嘴笑道:「剛才老曾的笑話有意思,我這也有一個笑話,可能粗魯點,大家要是願意聽我也說說。「

    「說吧,吊胃口啊你?」平時謹慎寡言的陳明仁顯然把安毅當成了朋友。

    安毅可不想那麼多,張口就來:「聽說陳炯明司令第一次到北京時,走到一家餃子店被香味吸引住了,那時天冷餃子熱氣騰騰挺誘人,陳司令就坐下點餃子,服務員是個挺漂亮的北京妞,聽不懂粵語,我們的陳司令普通話也說得幾句,於是就問道:『姑娘,水餃多少錢一碗?』也許是我們陳司令口音太重,被北京姑娘聽成是『姑娘睡覺多少錢一晚』,姑娘是個正派人可不願意了,勃然大怒痛罵起來,誰知我們陳司令不是個省油的燈,生氣地站起來大聲呵斥:『你年紀也不小啦,不就是問你一句睡覺多少錢一晚嗎?你不願意給我睡覺就算啦,我到別家找睡覺去,怎麼能這樣沒教養啊?』結果誤會更大了……」

    最後一句安毅學得惟妙惟肖把大家樂得捧腹大笑。

    剛把一夾米粉送進嘴裡的賀衷寒笑得「噗——」的噴出來,其中一根粉條竟然從他鼻孔裡穿出,上面還粘著一段綠色小蔥垂在下巴晃晃悠悠的,眾人看見更是樂得東歪西倒差點癱坐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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