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吾皇萬歲的聲音不絕於耳,成千上萬人一道高呼出來,聲震九天。
可是……
朱佑阮呆住了。
他當然喜歡這四個字,可是這個節骨眼,突然有人喊出這種話來,讓他頓時無言以對。
楊廷和更是嚇得魂不附體,萬歲是一個專屬名詞,除了皇帝之外,誰敢當萬歲?可是現在百姓們突然大吼,而且聲勢這麼大,你應當然不是,躲也不是,就算躲了,其他人會怎麼想?
這是很嚴重的政治問題,攝政王的身份本來就敏感,正是因為這敏感又尷尬的身份,突然冒出這萬歲之聲,就更讓人可疑了。
此前的時候,朱佑阮就要求提高自己的待遇,要求進出大明門,要求住在東宮,他提出這個要求,自然是希望這種種的特權來提高自己的地位,增加自己的威信,區分自己與藩王之間的區別。
可是換個角度,他提出種種的要求,又何嘗不宣示了自己帶著非分之想,雖然大家都知道,大明朝的攝政王和東宮太子也相差不了太多,攝政個一兩年,若是皇帝還沒有回京,那麼就應當順理成章的登基了。可問題是,攝政王就是攝政王,當不起這個萬歲。
更嚴重的是,有人大呼萬歲,就難免會有人想,如此多的百姓高呼萬歲,到底是是導演的?
是誰已經不重要,但是可以確認,天下人都認定了是朱佑阮的授意。
去東宮住是你朱佑阮提出來的。
進出大明門也是你這傢伙提出來的。
現在這些人喊萬歲,不是你偷偷授意還能有誰?
這皇帝還只是下落不明,太后還在宮裡坐著呢,讓你以藩王身份入京攝政,已經給了你天大的面子,可是還沒進宮,你就得寸進尺,就想要做皇帝了。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朱佑阮反應不過來。目瞪口呆看向楊廷和。
楊廷和也反應不過來,目瞪口呆看向朱佑阮。
良久,楊廷和終於反應過來,道:「殿下,我們中計了,快。快。殿下應當立即下令,立即下令驅散這些無知百姓!」
朱佑阮面無人色,道:「還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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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宮。
張太后今日清早便已經醒來,盛裝之後,儘是雍容。
今日要接見攝政王,自然要提早做好準備,可是左等右等,卻總是沒有攝政王的消息,都說攝政王入京了。可是為何還沒有來。
其實從本心上,張太后未必希望朱佑阮入京攝政,人都有私心,攝政王入京,攝的是誰的政,雖說兒子沒回來。可是張太后並不希望有人替代自己的兒子。
兒子就是兒子,縱然百官不喜,縱然許多人說朱厚照是昏君,可依舊是自己的骨肉。
不過事急從權,張太后不是不懂這個道理,攝政王既然已經請來了,當然要以禮相待。那朱佑阮提出了種種的要求,張太后也都肯做出退步,她只是期望,一切能夠順利。
只是一直等了一個多時辰。仍舊一點消息都沒有,張太后就有些不高興了,立即叫了個太監來,問話道:「為何攝政王還沒有來?」
這太監是太后身邊的人,他嘿嘿一笑,道:「來倒是來了,只是御馬監那邊不肯讓他們進。」
張太后皺起眉,道:「御馬監怎麼這麼不懂規矩,哀家原以為谷大用是個挺聰明的人,怎麼這麼糊塗?」
這太監回答道:「御馬監那邊說,攝政王帶了許多驍騎營的官兵開路,他們不敢開門。」
官兵……
張太后眼眸瞇了起來。
按理說攝政王帶些護衛,那也沒什麼,張太后漫不經心的問:「帶了多少?」
「有數千之多。驍騎營應當是傾巢而出了!」這太監老老實實的回答,不過他回答的模稜兩可。
張太后臉色繃緊了,數千之多,這就不同尋常了,她冷冷一笑道:「攝政王這是想做什麼?谷大用做得對,先不必急著開門,以防生變。」
這太監又道:「奴婢還聽說,攝政王這一次來,文武百官都做了隨扈,便是內閣的兩個學士,也在身邊差遣,聲勢當真不小。」
張太后更是不喜。
其實這就是說話的藝術,如果說文武百官都是去迎接攝政王,這不會引起張太后的反感,因為迎接二字,就說明百官是主,攝政王是客,百官代表太后,代表皇帝去迎接攝政王,道理上說得通,也沒什麼反感的地方。
可是這太監卻是說隨扈差遣,就全然不同了,內閣大臣是什麼人都可以充作隨扈在旁差遣的嗎?這攝政王想做什麼,那些百官又想做什麼?
張太后的臉色冷若寒霜,冷冷笑道:「好啊,真是人走茶涼,皇帝還沒死呢。」
她不再做聲,也不再去提攝政王的事,只是打了個哈欠,道:「哀家乏了,歇了。」
隨即褪去了盛裝,下了滿頭的珠花,竟直接去寢宮了。
到了正午,那震天的吾皇萬歲聲隱隱傳來,離得太遠,張太后當然聽不親切,只是聽到隱隱有嘈雜的聲音,過不了多久,谷大用便慌慌張張的進來,道:「娘娘,娘娘……」
張太后很是冷靜,瞇著眼,道:「出了什麼事。」
谷大用道:「外頭有皇上萬歲的聲音,莫不是……莫不是皇上已經回來了。」
張太后大喜,有人高呼皇上萬歲,這大明朝皇上還能有誰?自然是自己的兒子,她滿是驚喜的道:「快,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谷大用飛快去了,過不了多久,卻滿是驚駭的回來,道:「娘娘,出事了。」
張太后冷著臉,道:「皇上呢?」
谷大用道:「皇上並沒有回來。」
張太后驚愕的道:「既然皇上沒有回來,又何來吾皇萬歲?」
谷大用期期艾艾的道:「都是無知百姓,也不知是誰慫恿,竟然一個個朝攝政王那邊跪拜,口呼萬歲。」
啪……
張太后手裡捻著的佛珠摔落在地。
張太后臉色蒼白。
這才多久,先前就想要儲君禮儀,又想出入大明門,又想住在東宮,張太后自覺的沒什麼對不起這朱佑阮的地方,可是他帶兵出現在這大明門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還鬧出了皇上萬歲。
他就這麼迫不及待,就這麼想做皇帝?
張太后陰沉著臉,那雙慈和的眼眸也不禁閃露出了殺機,她語氣平淡的道:「他做了萬歲,厚照回來怎麼辦?」
谷大用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
張太后又繼續道:「這分明就是叛亂,是謀反,谷大用……」
「奴婢在。」
張太后雷厲風行的道:「紫禁城內,所有人都不得出入,勇士營要戒備起來,沒有哀家的命令,絕不能放一兵一卒,放一個人進來。」
谷大用連忙道:「奴婢遵旨。」
張太后又繼續道:「下旨意,不,是下個條子,不要下懿旨……不,這樣不好,還是直接派個人去給楚王傳個口訊,就說外頭的事,讓他自己看著辦,告訴他,先帝和皇帝都對他不薄,現在這個樣子,是該他報效的時候了,要快,不可耽誤!」
谷大用磕了個頭,道:「奴婢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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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府。
無數的人在大堂裡焦灼的等待,陳泓宇急的跳腳,便是連焦芳,此時都有些不安,時不時的看向門房方向。
倒是柳乘風顯得氣定神閒,幾次吩咐眾人耐心等待,可是這麼大的事,除了他柳乘風之外,誰還耐的下心。
過了正午,柳乘風也有些等不及了,好在這時候,門房那邊有人飛快的過來傳報,道:「殿下,宮裡來人了。」
「快請。」
幾乎所有人都抖擻起了精神,所有人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裡。
一個太監進來,給柳乘風行了禮,柳乘風含笑看他,淡淡的道:「不知公公要傳什麼話。」
這太監道:「太后有口諭,說是先帝和皇上待殿下不薄,現在京師有變,殿下報效的時候到了。」
「好!」柳乘風也不禁激動起來,右手狠狠的拍在几案上,道:「諸位,方才本王已經聽到消息,說是有人圖謀不軌,竟是帶兵圍了大明門,又有人慫恿無知百姓造謠生事,這些人,儘是亂黨,都是亂賊,賊勢浩大,諸位決不可掉以輕心,立即傳本王的命令,集結新軍、廠衛,還有所有能夠動用的軍馬,全部集結,隨本王去大明門。」
「遵命!」
柳乘風又吩咐道:「學而報那邊,立即分派今日加印的報紙,本王要讓所有人知道亂黨的面目。還有,所有的緝事司緝事全部都要上街戒嚴,任何人不得擅自上街,否則都以亂黨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