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尋常商賈是嗎?」
柳乘風反問了一句,這一句話中,包含了無數的譏諷,宛如一把尖刀直刺鄧通的心。
鄧通臉色猶豫不定,似乎也在踟躇,最後還是咬著牙道:「不錯,只是尋常商賈,大人若是不信,自然可以去查。」
「好!」柳乘風已經不願意和這鄧通繼續糾纏下去了,糾纏再多也是無益,這個人根本就是油鹽不進,既然他不肯自己坦白,柳乘風只好用自己的方式來證明鄧通的謊話。
「來人,將那『商賈』熊飛平帶上來!」
鄧通顯然沒有想到熊飛平已經落網,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幾乎是一屁股灘在地上,一動不動。
幾個校尉已經押著一個書生模樣的人進來,這人身子矮胖,面如死灰,他看了熊飛平一眼,也是露出了駭然之色,見鄧通一臉死灰的樣子,熊飛平已經知道大事不妙,他又偷偷看了柳乘風一眼,見柳乘風穿著的是四爪龍袍,上好的錦緞在燈火下顯得格外的醒目,同時也宣示了柳乘風高貴的身份。
到了現在他若是再不明白發生了什麼,那就真的是傻子了。
還未等有人喝令他跪下,熊飛平已經乖乖的拜倒磕頭行禮,道:「草民熊飛平,見過大人。」
從這一點來看,這個人的應變能力還是不小的,柳乘風打量著這個其貌不揚的人,隨即問道:「堂下可是熊飛平。」
熊飛平道:「草民便是。」
柳乘風繼續問道:「知道錦衣衛為何要拿你嗎?」
熊飛平一副被問住的樣子,事實上,錦衣衛直接沖了他的住所直接拿人,也沒有問清緣由,他雖然明知自己犯得是玩死莫贖之罪,可是人家沒有挑明,自己當然不能招認,熊飛平勉強幹笑一聲,道:「草民不知。」
「又是個不知道的。」柳乘風用說笑的口吻對身邊的楊康道,後者自然報以微笑,這個笑話未必好笑,不過無論這笑話笑點有多低,這既是柳乘風口裡說出來的,楊康就非得做出一副很好笑的樣子不可。
柳乘風又冷冷看著熊飛平,道:「咱們直說了吧,寧王差遣你在這九江城,主要是讓你做什麼,你說出來,可賞你個全屍。」
柳乘風明顯的感覺到熊飛平的身軀微微震了一下,他既是驚愕,又顯得不安,可是還是矢口否認道:「草民不知大人說的是什麼。草民只是個尋常的小商賈,和寧王一點關係都沒有。」
「是嗎?」柳乘風微微一笑,道:「那麼你的信鴿是怎麼回事?」
熊飛平被問住了。
柳乘風繼續道:「還有從你房子裡搜出來的一些書信,這些書信都很奇怪吧,都是用數字組成,可是遲早北鎮撫司也能破譯,到了現在,你還想抵賴,實話和你說了,錦衣衛早已注意到了你的身上,你就是想否認都不成。」
熊飛平閉上了嘴巴,話說到這份上,他就是死不承認也是不成了,他和鄧通不同,他不是官身,錦衣衛莫說是有證據,就算是一點證據都沒有,也可以毫不猶豫的對他動刑,而錦衣衛的刑法馳名天下,以他的身份,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這些手段若是一遍遍的用在他的身上也絕不是他所能吃得消的。
事已至此,越是抗拒,所受的皮肉之苦越多,現在的他還真希望有人能給他一個痛快。
柳乘風也沒有再追問下去,整個大廳陷入了沉默,很明顯,這是柳乘風審問的一種手段,他給熊飛平自己權衡利弊的時間,讓他好好的想想如何做才對他有好處。
等過了小半柱香的時間,柳乘風才開口問道:「怎麼樣,你現在願意招供嗎?」
熊飛平猶豫了一下,隨即道:「草民認了,草民確實和寧王有關聯,草民本是南昌府人,後來遷居到了九江府,前幾年的時候因為做生意折了本,祖傳的家當全部賠了進去,正在欲哭無淚的時候,突然有人找上了門,問草民是否願意重整家業,草民當時只當這是救命的稻草,當時也只想著能翻身,於是一口答應……」
熊飛平閉上眼睛,露出絕望之色,繼續道:「此後,我便開始受寧王控制,寧王讓小人打理王府在九江府的一些生意,一開始並未讓草民參與什麼機密,直到寧王謀反,南昌府那邊才下了命令,讓草民為王府在九江城打探消息,學生已經越陷越深,深知就算是想脫身也不成了,唯一的辦法只能是鋌而走險。現在既然已經被大人所察,草民只怕是活不成了,只求大人一個痛快。」
面對這個境地,熊飛平居然還能保持鎮定,可見寧王府還是很有眼力的,這樣的人便是放在錦衣衛也算是個幹練的人才,柳乘風甚至有些欣賞這個傢伙了。
不過柳乘風顯然注意力並不只是放在熊飛平是不是寧王同黨上頭,對他來說,一個這樣的角色是不是寧王的黨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挖出更深沉的人物出來。
柳乘風朝熊飛平道:「你若是能做到知無不言,本官可以向你保證,我們不但可以不追究你的家人,而且還可以讓你死的痛快一些。你肯老實作答嗎?」
熊飛平點點頭,道:「草民自然願意,大人但問無妨。」
柳乘風滿意的點點頭,道:「跪在你身邊的這個人,你可認識嗎?」
熊飛平別過頭去,看了失魂落魄的鄧通一眼,二人的眼神相互對視,在這種情況之下會面顯然是二人都沒有預料到的,熊飛平很快把目光別開,不知是心懷愧疚還是其他的緣故,隨即點頭道:「不敢相瞞,鄧指揮使和小人是老相識。」
「你們是如何認識的?」
熊飛平道:「奉寧王之命,小人與他聯絡。」
「胡說!」鄧通忍不住大叫。
柳乘風冷冷的看著鄧通,道:「本官並沒有問你話,你既然說他是胡說,那麼我就問你,熊飛平乃是寧王同黨,他也確實與你聯絡了數次,那麼我問你,他既然不是代表寧王去聯絡你,尋你又是因為什麼事,你可千萬不要告訴本官,你和他只是惺惺相惜,所以格外親近一些。」
這兩個人的身份一個是武官,一個是密探,若說他們能有什麼共同的話題那簡直就是笑話,這種鬼話也只有三歲的孩童才會相信。
鄧通像是鬥敗的公雞一樣,想說什麼,卻又閉上了嘴巴,垂著頭,一句話也不敢再說了。
柳乘風也懶得理會他,繼續問這熊飛平道:「你和他議的都是什麼事?」
熊飛平老老實實的回答:「寧王命我告訴他,現在還不是起事的最好時機,寧王的大軍將先攻取饒州府,再北上攻打安慶,順水而下,攻克南京。因此命鄧通靜觀其變,若是九江這邊的守軍坐以待斃倒也罷了,可要是他們想趁機切斷寧王大軍的後路,鄧指揮使定要盡量阻撓九江府軍馬的行動,無論如何,也要拖延時間。」
柳乘風緩緩點頭,熊飛平的話很合理,若換做自己是寧王,也會選擇這個辦法,因為道理很簡單,既然叛軍打算一路打到南京,那麼後方必然空虛,南昌府是他們的大本營,一旦遭受九江府大軍的攻擊,很容易被朝廷切斷後路,寧王現在需要的是時間,他既然打算一鼓作氣拿下南京,那麼就必須保證自己沒有後顧之憂,而不貿然選擇鄧通起事,反而讓他在暗中阻撓和拖延九江大軍的行動,顯然是最明智的選擇。
而熊飛平不過是個小小的密探,若是沒有寧王的授意,也絕不可能平白想出這個計劃,看來這熊飛平所說的,**就是實情了。
柳乘風用手指頭敲著身前的案牘,似乎是在掂量著什麼,在確認一切都沒有問題之後,他看了熊飛平一眼,淡淡的道:「來人,將他押下去吧,不要為難他,好吃好喝的招待著,等到什麼時候朝廷勾決,再給他一個痛快。還有,讓他在獄中,好好的再想一想,自己還知道什麼,若是想到了,就寫下來,若是能有什麼重要的情報,或許能救他一命,他寫下來的東西,隨時遞給本官,不許遲誤。」
兩側的校尉連忙應命,站出來兩個校尉一左一右將熊飛平押了下去,熊飛平顯然認為這對他來說已是最好的結局,口裡忙不迭的稱謝,道:「謝大人恩典。」
殿中跪著的人只剩下了鄧通,到了這個份上,鄧通整個人幾乎沒有了血色,身如篩糠,他當然知道,有了熊飛平的口供,眼前這位欽差大人,就足以將他置於死地了,現在一切都完了,一點迴旋的餘地都沒有。
柳乘風眼睛連看都不看鄧通一眼,慢悠悠的道:「現在,你可以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