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要起了。
各衙門憂心忡忡,甚至許多官員不由長吁短歎,尤其是江南出身的官員,免不了這修書回鄉,讓家人想盡辦法,能北上的便北上,家裡的土地能發賣的也就發賣。
禮部那邊更是亂的一團糟,皇上的旨意是讓禮部拿出個人選來,前去拿捕寧王,先禮後兵嘛,兵馬還沒這麼快動呢,就算現在開始動,沒有一兩個月的時間也是不成的,所以朝廷必須做個姿態,得派個使節去宣讀皇帝的旨意,能把寧王捉拿到京最好,拿不了就更加有了口實。
問題是,誰都知道去了南昌是十死無生,寧王又不是傻子,肯定是要背水一戰的,誰去南昌就是死,當然沒有人主動請纓。
李東陽從朝堂下來,連內閣都沒有去,直接來的就是這禮部衙堂,人選必須盡快敲定,可是挑來挑去,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這種坑爹的事你叫了人家去,可是讓人家嫉恨一輩子的,當然,當事人肯定只能在陰曹地府記恨,可人家也有子弟,有門生,有親朋好友,在這官場裡混的,哪個沒有幾個後台,你李東陽就是內閣大學士,也不能把人往火坑裡推吧。
李東陽不得已,只能做動員,把禮部的幾個頭頭腦腦叫來,大大的宣講了一番忠君愛國的道理,又說了朝廷的難處,當然免不了說幾句寧王就算膽子再大,可是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之類寬慰的話,說來說去就一個意思。大家誰肯去,危險會有一點點的,可是前途是很光明的,名利,名利,去了之後只要大難不死,名和利都是滾滾而來。
結果……
所有人咳嗽的咳嗽。木訥發呆的發呆,充耳不聞,大道理誰都懂。可是朝廷的難處讓大家體恤誰又要體恤自己的難處呢?大家寒窗苦讀幾十年,做了官之後又是一步步攀爬上來,這有多不容易?憑什麼就叫人去死?
倒是有個人出了主意。道:「李公,既然要去南昌,也不是非要讓京師這邊的人動身,寧王畢竟是藩王,要去的人必須身份尊貴,否則才切合禮儀,不如讓南京那邊……」
這主意倒是夠餿的,可是李東陽眼眸一張,頓時明白是什麼意思了,這裡頭最大的問題是級別。得有一定的級別才能去,禮部就算派個主事、郎中過去,也顯得格局小了些,可總不能讓他李東陽和侍郎去,畢竟這幾人都是部門的頭頭腦腦。李東陽更是兼著內閣大學士,可是級別高的人也不是沒有,南京那邊不是還有個禮部,還有尚書和侍郎嗎?
南京也有六部,不過這六部嘛多是一些不太如意的官員充斥的地方,朝廷要貶謫官員。一般都是貶謫到南京去,你別以為貶謫到了那兒就沒了級別,其實滿不是這麼回事,在南京,同樣也有禮部,同樣也有侍郎,這些人沒什麼背景,官場上混的也不太如意,手裡又沒什麼實權,對朝廷來說可有可無,若是從南京那邊挑選人手呢。
李東陽微微一笑,便遣散了眾人,雖然沒有再說什麼,可是心裡已經有了計較。
何止是禮部,兵部那邊劉大夏也在召集衙門裡的上下官員開始籌備,軍馬肯定是要動了,江南的軍隊要開始集結,新軍要準備開赴,糧草也要準備,這兵部其實就是軍隊的後勤和組織部,如今自然不能閒著,擬定章程,商議人選,還有與各地進行聯絡統籌各路軍馬,這些都需要及早有了準備。
劉大夏顯然也不比李東陽輕鬆多少,戰事一開,兵部的職責很大,出了事就是大事,有了亂子朝廷追究的肯定跑不了他。
不過部堂裡的分歧還是有的,官員們對有些事抱著推諉的態度,這也讓劉大夏很惱火。
說來說去,打仗打的是錢,兵部的章程怎麼擬,主要還是看戶部那邊能拿多少錢出來,上次新軍那邊上了個章程,說是若新軍出兵,所需的器械、火銃、彈藥、輜重、糧草等等,每月耗銀至少二十五萬兩,二十五萬兩,這是坑爹,就這,還不算上糧秣,若是加上,再補齊運輸的開銷,這個數字多半還要再翻一番。在兵部的老爺們看來,這和搶劫差不多,大明朝養兵哪裡要費這麼多銀子的,天下兩百萬軍戶,每年也從朝廷手裡要不了十萬兩銀子。整個宣府的十萬邊軍,一年的開銷也不過二十餘萬,新軍才多少人,這不是打劫是什麼?
兵部這邊自然希望削減,可是也有人不同意,認為戰事要起,銀子絕不能小氣,若是耽誤了平叛大事,可不是好玩的。
幾十萬大軍的口糧、器械、還有各種各樣的籌備,想起來都是頭痛。戶部那邊則是忐忑不安的等著兵部擬出的初步開銷出來,誰都知道,平叛是要錢的,戶部得出這個錢,不過等到兵部那邊報出了個大致數字的時候,這戶部頓時叫罵不絕起來。
「這簡直就是開玩笑,當年土木堡的開銷也不過一百三十萬的開銷,可是這兵部竟是獅子大開口,竟是要八百四十萬。雖說這些話物價是漲了些,卻也未免太離譜了。」
「就是,這哪裡是打仗,我看著,倒像是拿銀子砸人,兵部那些人,是不是和丘八們廝混的太多,沾了這丘八們死要錢的秉性。」
戶部這邊不可開交,幾乎都是在罵,這糾紛鬧到了內閣那邊,內閣也是傻眼,每個衙門現在都在說自己的難處,每個都說自己沒法過了,內閣一時也是愁眉不展,最後不得不擇定在次日進行內閣議事。
老爺們一個個對即將到來的戰事深痛惡絕的時候,在聚寶樓裡頭,商賈們卻是眼睛都紅了。
戰爭破壞最大的鄉紳,一旦起了戰事,鄉紳們的土地一旦波及戰火就等於是顆粒無收,一年都沒有收成。可是對商賈們來說,卻是另一回事,其實一開始,商賈們一開始也害怕戰爭影響了他們的生意,可是到了後來,有人發現,一旦戰爭爆發,大量的物資都需要籌集,國庫裡的儲備遠遠不夠,而且據說邊鎮那邊,也要加強防務,而且朝廷已經隱隱透露出,這一次平叛,朝廷不打算徵用民需。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朝廷不去徵用,就必須在市場上購買,大量大軍在南方的衣料,大量的鐵器,大量的車馬,還有堆積如山的箭矢、火藥、馬料,這些單憑朝廷的那些官用造作局,是不可能提供的,發財的時候到了。
不少商賈像是沒頭蒼蠅一樣,到了次日清早的時候,在聚寶樓裡頭,開始流傳著一個消息,廉國公柳乘風已經上書,說是要設立大軍軍需收購局,直接掛牌子在聚寶樓裡,大軍所需的許多物資,可能直接在聚寶樓裡頭掛牌收購。
商賈們一下子瘋了,幾十萬大軍的各種支用,每日消耗下來的物資都是天文數字,誰若是能從中分一杯羹,這就是一本萬利的生意。
商賈們第一次發現,原來戰爭竟也可以成為發財的機會。
而在廉國公府邸,清早的時候宮裡就有太監到了。
現在才是卯時,宮裡開剛剛開門,霧氣繚繞,柳乘風的府邸還沒亮起燈火,宮裡突然來人,讓宅子裡的人有些匆忙,柳乘風攜三個夫人一道穿著禮服出來,不過溫晨曦臨盆在即,不便行禮,只是道了一句萬福,便命人送回去歇息,來的太監當然在廉國公府也不敢拿大,先是熱絡的和柳乘風打了個招呼,隨即咳嗽一聲,正兒八經的道:「廉國公柳乘風,雜家奉皇上口諭,特來敕送蟒袍來了,陛下說,廉國公雖為三等公爵,卻是功勳昭著,朝廷無不罰之惡徒,也無不賞的勇夫,此次你立下了大功,宮中豈能不賞?這一件蟒袍,今日敕與你,以示優渥。」把皇上的原話複述了一遍,這太監又眉開眼笑起來,道:「廉國公,賜穿蟒袍的外姓,公爺是第一個,便是當年的靖難功臣朱能,那也是下葬時才穿上的,皇上對你真是優渥,教人稱羨。」
想不到這太監居然還懂一些典故,說起來活在世上的外姓,還真只有柳乘風能穿這四爪龍袍,朱能是死後因為追贈了個東平王,所以在入棺時穿了下葬,柳乘風比這朱能,似乎還高了一個級別。
得到封賞是好事,柳乘風頓時也樂了,笑嘻嘻的叫人給這太監打賞,隨即接了賞賜,叫了家裡的人一起將這蟒袍放到花廳去給大家觀摩,大家自然瞧得嘖嘖不已,唯有太康公主瞧得卻是平常的緊,蟒袍而已,她在宮裡瞧見的龍袍鳳袍多了去了,早已審美疲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