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化中被人帶上了殿,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吳化中,吳化中臉色蒼白,經過殿中佇立的柳乘風時,狠狠的瞪了柳乘風一眼,柳乘風接觸到了這個不懷好意的目光,隨即愣了一下。
按理說柳乘風已經修身養性很久了,畢竟他已是都指揮使,位高權重,多少要注意一些影響,可是吳化中的眼神中分明帶著仇視和憤恨,這種感覺,就像是踩了狗屎一樣,讓人心裡很不舒服。
柳乘風朝吳化中笑了笑,道:「你再看一眼試試。」
這可是朝殿,是大明朝的中樞,最莊嚴的所在,誰也想不到柳乘風會問出這麼一句話。
吳化中卻是嘿嘿一笑,照舊再瞪柳乘風一眼,對柳乘風,他似乎有刻骨的仇恨。
柳乘風卻是笑了,一步步走向吳化中,淡淡道:「既然來了,為何不向皇上行禮。」
吳化中沉默。
柳乘風道:「今日叫你來,是想問你,你和寧王是什麼關係,你與成國公世子朱麟是世交,卻又為何要誣陷他,寧王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你這般為他賣命?」
一連串的問話,吳化中都是沉默以對。
「你不說?」柳乘風的臉色很不好看了,這裡的朝堂,柳乘風還是很注意體面的,雖然在別人看來,這傢伙根本就沒有體面。
吳化中把頭抬起來,看著樑柱,一副對柳乘風不屑於顧的樣子。
「喂喂……」
站在柳乘風身邊的一個大臣發出了一聲驚叫。他手裡拿著的是象牙笏板被柳乘風一把搶奪了去,這可是大臣的體面,大臣上朝時面見君上時,雙手要執著這笏板來記錄君命或旨意,也可以將要對君皇帝上奏的話記在笏板上,以防止遺忘。這東西和烏紗帽和官服一樣,都是身份的象徵。這柳乘風居然說奪就奪,須知象牙笏板有兩尺六寸長,份量可是不小。拿在柳乘風手裡,就像揣著一塊板磚一樣。
接下來就更讓人不可思議了,柳乘風抓著象牙笏板狠狠揚起。猛地朝吳化中額頭砸去。
啪……
潔白的象牙笏板上已沾了血跡,血珠滴淌,吳化中先是吃痛,隨即頭暈目眩,整個人已是站不住了,小腿一癱,便跌倒了下去。
滿朝皆驚。
柳乘風這一次算是凶相畢露,他的這一次舉動任誰都沒有想到。
以至於連金殿上的朱佑樘也不禁暗暗皺眉,吳化中畢竟是侯爵,就算是已經認定了他是叛黨。可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在這朝堂之上做出這種事未免有些過份。
一向不甘寂寞的謝遷雙眉一挑,就在吳化中癱倒在地的時候,謝遷忍不住怒道:「柳乘風,吳化中乃是文皇帝時冊封的臨江侯。世襲罔替,在未定罪之前,你竟敢在這大殿上隨意毆打,你眼裡還有皇上和朝廷嗎?」
不少人也躍躍欲試,太囂張了,太跋扈了。若是不好好懲治還有王法嗎?
可是柳乘風卻回答了謝遷:「難道馬順的事也是大臣們有錯嗎?」
這一下子所有人都不吱聲了,連那義憤填膺的謝遷也是無話可說。柳乘風直接把馬順祭了出來,直接平息了所有人的非議,這個馬順說起來還是柳乘風的前輩,這位馬順也是錦衣衛指揮使。
數十年前,明英宗寵信宦官王振,搞的整個朝廷烏煙瘴氣,大臣凡是有不利於王振者,非死即貶,群臣的心中早已醞釀著一股洪流,終於土木堡之變之後,英宗被俘,王振被殺,群臣的怨氣得以傾吐,眾大臣跪在午門哭諫,要求監國的親王懲治王振的黨羽,這時王振的死黨也就是這位錦衣衛的前輩馬順跳了出來,想仗著自己的餘威彈壓住局面,當即被憤怒的群臣在朝殿中直接打死,並將王振同黨,王振外甥—王山也當庭打死。
對於這件事,這殿中的官員們可是大大吹捧的,都認為這是忠臣遏制奸邪的典範,馬順自然是窮兇惡極的黑暗勢力,而大臣們為了國家,為了蒼生,自然是籠罩著聖潔光環,眾人一擁而上,把馬順等人打死,這是替天行道,這是正大光明,是光明戰勝了黑暗,陽光驅散了陰霾。
這就是定性,甚至是弘治皇帝朱佑樘,對於這件事也是站在大臣一邊,認為國家垂危,是這些人成為中流砥柱,保衛了國家。
當然,現在也不是糾結於這段典故的時候,雖然柳乘風總是有點疑惑,為什麼王振在的時候,在朝殿裡耀武揚威的時候,這些大臣為何不敢動王振一根毫毛,直到王振那死太監死了,大家才痛打落水狗,這般的偉大光明。
柳乘風祭出了馬順,馬順是什麼人?馬順是奸臣,他雖為錦衣衛指揮使,大家照樣可以代表月亮消滅他。而眼前這個吳化中呢?吳化中是叛黨,就算他是侯爵,世襲罔替,是文皇帝親自御筆敕封,那又如何?今日若是有人說柳乘風打這吳化中錯了,那麼那些大家所認為的那些打死馬順的先賢豈不是也錯了?
否認柳乘風,就是否認大家原先的立場,所以誰也否認不了,不但不能否認,多半還得乖乖的拍拍手,大叫一聲:「打得好,打的妙,打的呱呱叫,這位柳乘風柳指揮使雖然不是讀書人,雖然是個武夫,可是前有忠臣們打死奸臣馬順人等,今有柳指揮使殿中怒打逆賊吳化中,實在是大快人心……」
柳乘風這一次彷彿歷代先賢們的忠魂附體,這一刻,竟也覺得自己的身材比別人高大,這就是本事,想在這個圈子裡混單憑武力是不成的,還得有一張口才成,同樣的事,別人做出來,那就是大逆不道,可是柳乘風做出來那便是為國除奸。
柳乘風不再猶豫,所謂趁熱打鐵,好事成雙,柳乘風抬起腿,狠狠一腳踹在癱倒在地的吳化中身上,這一腳下腳自然極重,不但下手重,口裡的功夫自然不能停,柳乘風振臂一呼,大叫道:「逆賊人人得而誅之,我等深受皇恩,難道不能效仿先賢嗎?」
日……這分明是告訴大家,你若是不揍這傢伙,你以後出門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眾人聽了,臉色又青又白,頓時覺得自己成了落後份子,若是不上去踩兩腳,都不知先進的滋味了。
只是讓一個錦衣衛指揮使來引領潮流,做這時代的忠義先鋒,實在讓人難以接受。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面面相覷。
張鶴齡此時卻是跳了出來,幾乎是叉著手,道:「不錯,我等吃皇上的,喝皇上的,現在出了反賊,正是我等表現忠義的時候,我便是大大的忠臣,廉國公且手下留情,且讓我來踹上幾腳。」
滿朝文武,膽子最大的也就這幾位了,其餘人不敢跳出來反對,連朱佑樘也顧忌著大義,又知道柳乘風當著所有人的面毆打,不過是先給吳化中一個下馬威讓他老實招供,因此雖是鬱悶無比,可是對這個女婿也只能睜一隻眼,權當作沒看見。
這殿中最著急的莫過於朱厚照了,朱厚照奉命觀政,說是太子觀政,其實最是沒頭沒臉,只能乖乖的坐在朝殿的角落,既不能發言,還得規規矩矩的坐著不能做什麼小動作,眼看柳師傅痛快無比,舅父也是赴湯蹈火,非要做個大大的忠臣不可,他也確實極想上去做一個好臣子、一個好兒子,偏偏又沒這勇氣,心裡只得默念,千萬不要打死,切切不可打死,無論如何,給本宮留半條命才好。
一頓痛打,淋漓盡致,柳乘風滿頭是汗,說來為皇上效忠也是不容易,至少這手上又酸又麻,腰都有些直不起來,張鶴齡趁機踹了幾腳,見柳乘風收了手,也就罵罵咧咧的回去班中,至於這吳化中,早已是鼻青臉腫,剛才的那桀驁之氣,已是一掃而空。
柳乘風冷冷的揪起他的頭髮,使他的頭不得不面向金殿上的朱佑樘,冷笑道:「這是御審,當著皇上的面,你招供不招供,我也沒有多少精力和你費什麼口舌,你若是老實招供,也就算了。可是你若是再敢不發一言,再敢瞪我,這皮肉之苦自然有的是讓你領教,你的家人也已經拿了,一炷香你不肯說,便殺一人,我倒要看看,你要嘴硬到什麼時候,事到如今,你已逃不過一死,若是老實招供,或許可以救你族人一命,你自己掂量吧。」
這便是下馬威,吳化中明明以為柳乘風不敢在朝殿動自己,偏偏柳乘風動了,此前的氣勢一下子蕩然無存,沒了勢,整個人也就軟了,他口裡溢著血,咳嗽幾聲,不得不道:「我……我說……我願招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