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柳乘風這麼一鬧,朱厚照變得眼神發飄了,他心裡固然痛快,可是柳乘風不懼劉健等人的yin威,卻不代表他朱厚照不怕,事實上,朱厚照怕的要死,在座的人都有一個兼差,要嘛是太子太傅要嘛便是太子少傅、太保,說穿了,都是朱厚照的老師,朱厚照這種人怕的就是這個。
所以柳乘風和劉健、劉中夏等人爭吵的時候,他竟是唬的一句話都不敢說出來,竟是連站出來為柳乘風抱不平的勇氣都沒有,可是看柳乘風很光棍的走了,臨走時還說了幾句狠話,心裡又不禁後悔,後悔自己不該不站出來偏幫柳師傅一下,這種內閣會議,內閣這邊幾個人幾乎都是一面倒的指責柳乘風,見柳師傅動氣的樣子,朱厚照心裡很不舒服。
不過他仍是危襟正坐,一句話也不敢說,只得繼續做泥菩薩。
劉健慢悠悠的道:「都察院那邊不用再審了,讓他們盡快結案,廠衛那邊怎麼做是廠衛的事,我們盡快討聖旨下來,江炳罪無可赦,凌遲處死是肯定的,至於其他黨羽肯定也是殺無赦。」劉健抬眸看了謝遷一眼,道:「於喬,你去和都察院交涉,讓他們擬了奏書上來,要快!」
謝遷正se道:「這個好說,其實都察院那邊也是左右為難,這案子太大,都察院那邊也怕,只要內閣這邊發了話,他們肯定遵照的。」
劉健點頭:「能明白事理就好,治大國如烹小鮮嘛,哪裡能意氣用事的。」
劉健這句話,分明有幾分編排柳乘風的意味了,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剛才走的那個柳乘風不明白事理,太意氣用事。
他顯得滿是疲憊。手撫著案牘。道:「這件事暫時只能如此,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避免寧王狗急跳牆。兵部這邊還是要有些準備,南京五軍都督府那邊讓人去信給成國公,讓他要小心在意。陛下此前就加強了九江的防務,九江不出事,這京師就穩如泰山,倒也不必有什麼擔心。接下來要議的,是一件有失朝廷體面的事。」他沉默了片刻,道:「賓之,個中細節,還是你來說吧。」
李東陽道:「禮部這邊,新近接到了奏報。說是真蠟國出事了。真臘國乃是我大明藩國,前些時ri,因為該國與聚寶商行起了衝突。聚寶商行那邊扶持真臘國相謀反。帶兵殺入王宮殺死了真臘國王,隨即扶持了真臘國宗室王子在真臘國當國。同時,作為回報,真臘國割封了七個島嶼給予聚寶商行。」
這一番話出來,頓時嘩然。大明的藩供體系也算是祖宗的成法和國策,聚寶商行這麼一做,等於是把這個體系徹底破壞殆盡了。馬文升冷笑,道:「這樣好嘛,一個商行膽大到這個地步,咱們平ri都說,大明恩澤四方,現在倒是好了,倒是威嚴四方了,真臘國如此,其他藩國會怎麼想,這聚寶商行是禮部還是朝廷,現在是越來越放肆了。假以時ri,那還了得嗎?」
劉大夏道:「現在商行蓄養的武士就超過了十萬,這麼多人又不置於朝廷之下,吃的又是商行的糧餉,我早便說過遲早要出事的。」
謝遷語氣就更不好了:「這件事要嚴懲,要嚴厲查辦,不能再姑息養jiān了,依我看,不給商行一點jǐng告是不成的,直接拿人吧,凡事涉及到此事的,都要拿起來,以儆傚尤。朝廷靠商行聚財,不偷不搶倒也沒什麼,可是現在專門聚這不義之財,這朝廷往後還如何沐澤四方?」
眾人一通議論,都頗為憤慨,其實以前聚寶商行不是沒有發生這件事,可是現在劉健拿出這種事來說,就難免讓人深思了。
朱厚照聽到聚寶商行,頓時心裡有些不悅了,聚寶商行是有他的股份的,而且商行裡頭的事他參與了不少,這件事他多少也知道一些,終於忍不住道:「不對,事情不是這般簡單。商行扶持真臘國相叛亂是沒有錯,可這也是真臘國王咎由自取,此前的時候,他就以許多的名義查抄商行的貨物,不只是如此,還縱容盜賊搶掠貨物,商行與他交涉,他目空一切,說是漢人搶掠了他們的財富,商行在真臘做買賣,一向是你情我願,現在他們滋事,卻反過來誣告商行,不只是如此,他還以封鎖港口為威脅,讓商行給真臘上繳重稅,諸位大人,你們說,這不是他自己取死嗎?後來商行忍無可忍,最後上報到了股東局,那一次股東局議論的時候,本宮也是參加了的,除此之外,壽寧公、建昌侯都到了會場,成國公世子也在,大家都覺得既然忍無可忍,必須給予懲戒,否則各藩王紛紛效仿,人人都以為商行軟弱可欺,人人都想在商行裡頭分一杯羹,這生意還怎麼做下去。於是股東局幾乎是全數通過了這一次報復的行動,真臘國相對咱們商行一直友好,對國王也很是不滿,於是商行便抽調了三千武士,會通真臘國相廢黜了真臘國王。至於後來,真臘國割讓了一些島嶼給予商行,令商行行使管轄權是有的,不過商行這邊有個規矩,出了力就得有好處,這些島嶼有的可以供船隊中轉,有的可以屯駐一些武士、水兵用以清剿沿途的海賊,還有一個據說可以作為港口,對商行多少都有些用處,可是無論怎麼說,這也是真臘國無禮在先,商行自衛反擊,怎麼到了禮部,就成了商行欺凌藩國了?」朱厚照頗有些畏懼的看了劉健一眼,繼續道:「就算是有錯,那麼也是本宮錯了,本宮在股份局是極力報復的,若是朝廷真要懲戒,就懲戒本宮好了。」
朱厚照難得在這些人面前大膽了一把,且不說這商行關係到他的切身利益,更何況他在商行已經有了不少朋友,尤其是在商行裡,朱厚照才感受到自己受到了尊重,在別的地方,在大臣們眼裡,他永遠都是個小孩子,永遠都是個涉世未深的少年,可是在商行,在股東局,他這第一股東的話卻比什麼都有用,股東們對他敬若神明,也正是在商行,朱厚照才體會到了權利的滋味,這種權利的滋味其實和古板的朝廷不同,和朱厚照這種惟恐不亂的xing子很是相宜。
現在內閣說要處置一批人,朱厚照就不得不站出來說話了,這已經涉及到了他的切身利益,若是不說,到時朝廷加強對商行的管制,這商行往後還怎麼與人做生意?
可是朱厚照的一番話,讓在座諸人都是目瞪口呆,他們想聽的不是誰對誰錯,對他們來說,擅自顛覆人家的王權就是不義,他們最驚駭的是,這種決議居然是太子和一干王公顯貴和大商賈做出的,那些大商賈不算什麼,在內閣面前連個屁都不是,可是太子、壽寧公、建昌侯還有成國公這些人卻都不是好玩的,若是要鬧,到時候肯定激起反彈,朝野相互攻訐,肯定沒這麼容易消停下去,成國公那邊,眼下一直和內閣保持著良好的關係,可是因為這件事和成國公翻了臉,卻也是得不償失,畢竟成國公也算是極有份量的一個人,隱隱之間,是王公顯貴們的領軍人物,在軍中的威望也是不低,他若是站出來指責內閣,劉健等人雖然不怕,可是麻煩卻是不小。
「哼,殿下太胡鬧了!」謝遷毫不客氣的道了一句。
當著太子說這種話,也只有弘治年間才會出現,況且這謝遷還算太子的太傅,他xing子耿直,這種話也沒有少說過。
李東陽忙道:「此事從長再議吧,先分出是非曲直,朝廷再做處置。」李東陽是聰明人,眼下實在不是折騰的時候,皇上現在病重,朝野若是亂作一團,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既然牽涉到了這麼多人,朝廷若是非要去干涉,肯定要鬧到不能收場的地步,觸動人家的利益,人家可是會拚命的。
劉健聽罷,只是抿抿嘴,淡淡道:「都察院那邊要好好的查一查,若是真如太子所說,也就罷了。可要是還別有隱情,朝廷絕不能坐視不理。太子殿下,這什麼股東局是什麼?怎的這般胡鬧,藩王若是犯了錯,那應當朝廷來處置,哪裡輪得到什麼勞什子股東局去管,殿下將來是要做萬乘之君的,言行舉止事關天下人的福祉,豈可隨意出入那樣的場合,做儲君的,定要潔身自愛。」
朱厚照剛剛恢復來的那麼點兒勇氣頓時煙消雲散,被劉健板著臉斥責了幾句,立即大氣不敢出,忙道:「是,是。」他這個人本來就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人,別人訓斥他,他只說是,然後繼續我行我素,眾人見他表面上是連聲說是,可是臉上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心裡頭都是搖頭,太子殿下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