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好丈夫 第五百一十八章:臣非臣
    午門外頭。

    一個老者佇立在這宮門之外,負手佇立,深深看了一眼這久別重逢的宮牆,紋絲不動。

    邊上的太監已經催促起來,低聲道:「萬大人,陛下急召,還是速速入宮為宜。」

    這老者正是萬通,萬通淡淡點頭,隨即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氣,步入深宮。

    「微臣萬通,見過陛下,吾皇萬歲!」

    一入正心殿,萬通拜倒在地,行了五體投地大禮,他的頭重重磕在殿中的地毯上,一動不動,整個人彷彿僵硬了一般。

    邊上傳來咳嗽聲,這咳嗽的聲音萬通卻不知是誰發出的,而方才進來的時候,他的眼睛落在自己的腳尖上,所以也不知皇上現在是什麼表情,可越是不知道,越是讓萬通有些緊張,雖然在背後他經常咒罵這皇上是雜種,可是如今當真面聖,卻也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壓讓他有些透不過氣來。

    時間彷彿靜止了,萬通只覺得自己的雙膝已是跪得酸麻。

    終於,一聲爽朗的笑聲傳出,坐在御案之後的朱佑樘呵呵笑道:「萬愛卿平身,從遼東千里迢迢趕回來,實在辛苦,聯在京中甚是掛念,來人,給萬愛卿看座。」

    萬通的心裡才鬆了口氣,正兒八經的道了一句:「謝皇上。」才小心翼翼的站起來,欠著身子坐下。

    此時他去看朱佑樘,十幾年不見,朱佑樘比之從前見老了不少,任誰也想不到,這個鬢髮已白的天子其實此時還未步入四旬,萬通心裡忍不住想,都說這雜種很是勤政想不到竟到了這個地步。

    可是隨即他又忍不住想,口裡說是勤政,是不是當真如此,又有誰知道,先帝沉迷煉丹之術的時候,豈不也是未老先衰?

    他眼睛一瞥,卻又看到在殿中的一側,居然坐著一個青年青年似乎也在打量著他,面目頗為俊秀,臉上含笑,劍眉之下的眼眸頗為有神,宛若魚鷹口若是只看他的臉,會讓人誤以為只是一介儒生,可是細看他的眼睛,卻發覺此人目光深邃很是不凡。

    「據說朱佑樘身邊,有個少年寵臣,在錦衣衛中公幹,想必此人就走了這個人就是柳乘風?想不到,想不到竟是年輕到這個地步。」萬通閃過這個念頭他雖是浮想聯翩,可是臉色卻保持著常態,整個人顯出了幾分呆滯,這種呆滯,頗有幾分故意藏拙的意圖。

    他的雙手搭在膝間,沉默了片刻之後,道:「微臣豈敢有勞陛下掛念,臣在遼東,也很是想念陛下那裡雖是邊塞,可是陛下恩澤四方,便是在那白山黑水之間,微臣也深有體悟。」

    「哦?是嗎?」朱佑樘端起御案上的茶盞,舉而不飲,那眼眸淡漠的掃了萬通一眼,露出幾分別有深意的笑容:「可是既然如此,卻又為何海西女真人要反,如此看來朕這恩澤四方的話,實在是誇大其詞了一些,天下之大,皇恩未到的地方多著呢,朕可不敢沾沾自喜。」

    本來只是句客氣話誰知朱佑樘直截了當的戳穿,讓萬通不禁老臉一紅不過他是什麼人,早已將臉皮練得如火純清,只是淡淡一笑,便將那一抹尷尬收斂起來,道:「陛下,海西女真,素來不服王化,凶險狡詐,以逞兇為能事,不知進退,不從教化,他們反叛其實不是一次兩次,只是往年的時候,大多規模不大,朝廷並未關切而已,這和陛下並無關係,沐化的也只是良善百姓,至於那些窮山惡水中的山蠻,卻不能單靠教化了。」

    朱佑樘頗有興趣的道:「你在遼東這麼多年,想必也多有感悟,你說,朕在聽。」

    萬通舔舔嘴,繼續道:「遼東物產豐饒,又是軍鎮要衝,對我大明來說,卻又是抵禦漠外夷人的堡壘,前些年的時候還好些,每年都有大量的流民出關墾荒,而陛下也一再下旨,鼓勵桑植。只是近一兩年,就不成了,不但出關的人少了,反而不少人舉家又重新回關內去,都說是關內多了許多立足的手段,卻也不必再出關忍受那天寒地凍。至於那海西女真,朝廷對他們一向是分而治之,海西女真總共三十餘部,分散在遼東以西,鴨綠江以北,各部之間因狩獵的地方不同,因此也有貧富之分,較為富庶的部族,往往心裡向著朝廷一些,而一些貧瘠的部族,卻往往好勇鬥狠,不服王化。只是這一次叛亂,起事的卻不是貧瘠的部族,而是早先那些較為富庶的部族,陛下可知這是為何嗎?」

    朱佑樘點了點頭,鼓勵萬通繼續說下去。

    萬通道:「這幾年朝廷開了商貿,尤其是那聚寶商行出現之後,各地的人參、皮貨瘋狂湧入關內,大明從前大多時候,都只走向朝鮮、海西女真索取皮貨、人參等貨物,可是現在,連瓦刺、韃靼人也紛紛與大明交易起來,再加上這聚寶商行一家獨大,往往先將批貨和藥材的價格壓至最低,才肯出手收購,入關之後倒騰一下,便可掙得十倍、百倍的利潤。因此自從商貿頻繁之後,海西女真人非但沒有變得更加富有,反而更加貧困。」

    萬通絮絮叨叨的道出來,一點兒也沒有了十幾年前那個跋扈的萬貴妃嫡親弟弟的張揚,反而話語中多了一些沉重和睿智,他繼續道:「莫說是海西,整個關外的皮貨,價格都是由聚寶商行一手制定,沒有聚寶商行的時候,一個完好的熊皮是商賈們十五兩銀子收購,可是現在,卻只給九兩銀子,一文都不肯多,那些部族們自覺的吃了虧,自然不肯,鬧到了當地宣化衙門,卻也只是束手無策,最後才釀成了此貨。微臣這麼說,倒並不是說聚寶商行如何如何,聚寶商行對我大明未必不是好事,只是對海西等族的影響卻是不小,請陛下察之。」

    他一番話說的井井有條,有根有據,若不是有過實地的調查,是不可能說的出來的。

    朱佑樘聽的連連點頭,竟也收斂了那淡漠的態度,情不自禁的點頭道:「萬愛卿這樣的話才是謀國之言,聯與萬愛卿一別經年,不曾想萬愛卿竟是熟知了不少事,你的道理,聯也明白,不過這些海西女真人,竟只是因為貨物賤價便敢反叛,聯這一次也絕不能姑息,煽動挑動的,聯也已經下了旨意,全部鎖拿京師,交由兵部治問,明正典刑。話又說回來,聚寶商行這麼做,也無非是利字當頭,聯雖然不知做買賣,卻也知道賣家總是想將自己的貨物提高一些價錢,買家卻只想著壓低些價格,這是常理,聯也不好過問什麼。」

    開玩笑,讓朱佑樘去收拾聚寶商行,高價去收購海西女真的皮貨,若是點了這個頭,那聚寶商行的生意還要不要做,可不要忘了,朱佑樘也是這聚寶商行的大股東,今日放縱了海西女真,那麼朝鮮、韃靼、瓦刺人也提出同樣的條件又當如何?要知道北路的商隊主要交易的就是畜生和皮貨、人參,若是開了這個先例,那這商行非得年年虧本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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