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近來的心情很是不好,等到那北通州的急報送來,更是令他大吃一驚,縣令雖是七品,可是這麼一死,就足以讓整個京畿震動了。
若是再不能查出兇手,勢必導致人人自危,今日能殺縣令,明日,豈不是要殺知府、要殺順天府府尹?
為了這個事,朱佑樘又失眠了。
他繼位以來,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怠慢,好不容易有了幾分盛世的景象,可是北通州的事,等於潑了他一盆冷水,從頭涼到了腳底。
事實上,整個朝廷也引發了一些恐慌,原本只是死幾個千戶,很難吸引人的眼球,畢竟讀書人與武官曲靖分明,那些武職官員的事,就算離得再近,對朝中的袞袞諸公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
可是現在不同了,死的是一個進士及第的知縣,而且就死在京郊的武清縣,距離京師不過數十里而已,連學而報,此時也發出了評議,將這些亂黨的惡跡宣揚出來。
於是,一場恐慌開始蔓延,正如朱佑樘所擔憂的那樣,那些亂黨既然今日能刺殺一個縣令,明日為何不能刺殺知府、shi郎、尚書?今日可以在武清縣殺人,難道明日不能來這京師?
因此,這官員出入,都是帶足了護衛,清議更是一片嘩然。
面對這種情況,朱佑樘憂心重重,連召劉健為首的內閣大臣來商議,劉健等人到了正心殿,一時也是無言以對。若是要他們去賑災,讓他們去處理公文,或許是他們的強項,可是刑名的事,卻實在不是他們所長。
朱佑樘見大家都不說話,只好苦笑,道:「諸位愛卿,難道當真無話可說嗎?」
劉健想了想,道:「陛下,眼下最緊要的,是立即查出真兇,否則多耽擱一日,事情只會更加棘手,哎,這雖只是一樁血案,可是卻涉及到了朝廷,長此以往,只怕京中的官員們再不能安心協助陛下署理政務了。」
都說要查出真兇,可是要查出真兇哪裡有這麼容易,朱佑樘還記得那兵備道送來的奏書裡明明寫著,這知縣,是死在自己的臥房,兇手似是從天而降,可見這些兇徒,都是訓練有素之徒,豈能這麼容易被人拿住?
朱佑樘吁了口氣,不禁苦笑道:「只怕這案子要水落石出,並沒有這麼容易,哎……」
他歎了口氣,突然問:「柳乘風在那裡,不知如何了。」
劉健道:「此人倒是有些急智,倒不如這案子,讓他來主持也好。」
朱佑樘方才顧慮的是柳乘風的生命安全,畢竟是自己的門生,現在看來,這些兇徒可謂無孔不入,心裡難免有幾分掛念。誰知劉健竟領會錯了他的意思,以為朱佑樘是想讓柳乘風來處置這件事。
朱佑樘淡淡一笑,不可置否。
李東陽深望了朱佑樘一眼,淡淡道:「陛下,柳乘風不比別人,想必不會有什麼危險。」
李東陽一下子說中了朱佑樘的心事,朱佑樘微微一笑,道:「或許吧。」隨即朱佑樘又是憂心忡忡的道:「只是兇案一日不徹查出來,朕的心就一日放不下,哎……」歎了口氣,看向幾個閣臣,大家都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朱佑樘心裡又豈能不明白,刑名並不是他們的長處,而自己,也是兩眼一抹黑,這種事,還真是讓人覺得力不從心。
閒聊了幾句,朱佑樘顯得有些心神不寧,喝了口茶,謝遷看了朱佑樘一副病怏怏的樣子,不禁道:「陛下的身體似乎又變差了,要多注意歇息。」
朱佑樘只是淡淡點頭,沒有說什麼。他的xing子就是這樣,什麼事都愛較真,正因為這個xing子,才讓他每每遇到大事,往往會徹夜難眠,心神不寧,這身子骨,自然而然的也就拖垮了。
只是他雖然知道自己的缺點,卻也是無可奈何。
劉健看著朱佑樘這個樣子,心情也是不太好受,可是他也知道,這案子若是不解決,再如何勸說,又能有什麼用?
正在這時候,一個太監快步進來,道:「陛下……內閣送來的奏書,北通州那邊遞來的。」
三個閣老雖然在正心殿,可是內閣仍然在運轉,朱佑樘早就吩咐過,但凡是北通州的奏書,一律盡快呈入宮中,朱佑樘聽到有了消息,不由的想,怎麼消息來的這麼快,昨天正午剛剛送來縣令被刺的奏書,今兒清早就又有奏書來了?
他心裡不禁又擔憂起來,莫不是又出事了……
「拿來。」朱佑樘的語氣有些嘶啞,手伸出來,等著小太監將奏書遞到他的手裡,朱佑樘展開奏書一看,卻是一下子愣住了。
劉健等人此時也都在關注著朱佑樘的變化,借此來猜測這奏書的內容,想知道北通州到底又出了什麼事,因此這正心殿裡,一下子靜籟無聲。
「微臣北通州知府周泰面北而叩,吾皇千秋,聖躬安否?微臣治下有武清縣縣令一名……」
朱佑樘的眼睛快速的隨著一行行字自上而下看過去,臉se先是緊張,隨即又是驚愕,最後不由長吐了一口氣。隨即,他將奏書放在手裡,整個人躺在了軟墊上。
劉健不禁道:「陛下,這奏書中……」
朱佑樘打斷他,精神奕奕起來,道:「好消息,案子已經破了!」
這一句話,宛如一顆定心丸,讓劉健、李東陽、謝遷俱都lu出驚喜之se。
朱佑樘不由笑道:「想不到,想不到,這才多少功夫,案子就已經告破,這奏書,是北通州知府周泰送來的,裡頭詳細說了破案的經過,這一次,周泰有大功,可是柳乘風,也是居功至偉。原來殺死鄭縣令的,並非是亂黨,而是府中的帳房,因與主母sī通,殺人滅口,這案情實在撲簌mi離……」
朱佑樘說罷,便叫人將奏書遞給劉健,劉健看了之後,也是喜不自勝,隨即又遞給李東陽,李東陽看過後給了謝遷。
謝遷拿著奏書,慢悠悠的道:「這個周泰,可是弘治初年中的進士,我記得那一年正是我監考,總共是三十四名二甲進士,想不到此人倒是有幾分才具。」
李東陽也想起來了:「我見過他一面,他看上去為人倒是老實,甚至有些迂腐,想不到這一次,竟是立下這麼個大功。」
朱佑樘的心情一下子好轉起來,此前的不快,消失的無影無蹤,不過聽到二人說起這周泰的好處,不免心裡有些不舒服,根據這周泰所言,查辦這件案子的過程中,柳乘風出力最大,大家只議論周泰,而罔顧自己的門生,未免也太厚此薄彼了。
他喝了一口茶,道:「柳乘風的功勞也很大,至少這案子水落石出,可以讓朕睡個安穩覺了。」
謝遷猶豫了一下,道:「陛下,柳千戶且不說,這周泰為人倒還尚可,德行也是不錯,這一次京察,他的評價也是不低,現在又立下這麼個功勞,是不是該……」
後頭的話,謝遷點到即止,畢竟該怎麼樣,這是皇帝的事,謝遷只能做一個參贊,怎麼賞賜,是皇上的事。
朱佑樘沉吟起來,他心裡頭,自然偏袒柳乘風一些,不過這個周泰,也確實立下了功勞,升賞是肯定的,他此時已經盤算起來,覺得可以將此人先調入京中,暫時去大理寺、刑部裡磨礪一下。
這麼做,自然是朱佑樘大用的信號。
只是李東陽卻道:「老臣以為不可,現在北通州的亂黨尚未釐清,這周泰倒是有幾分本事,要升賞自然可以,可是不是現在,周泰既然有本事,可以讓他暫時在北通州府留任,畢竟他和柳乘風也算是同事過,或許將來還可以協助一下千戶所這邊。等將來北通州的事了結了,再調入京師更好一些。」
朱佑樘覺得李東陽的話很有道理,便頜首點頭道:「不錯,這功勞都暫且先記著,不必急於恩賞,不過朝廷勉勵一下卻是應該的,不如這樣,發一道聖旨,褒獎一番吧。」
「如此甚好。」人逢喜事精神爽,劉健此時也說起話來也顯得利落的多了,繼續道:「只是這褒獎的聖旨,是由宮中頒布還是由內閣?」
聖旨有兩種,一種是中旨,就是皇帝繞過內閣,直接頒布旨意,這種聖旨代表著皇上個人的態度,看上去好像不太莊重,可是另一方面,也代表了皇上的重視。
第二種,自然是由內閣擬票,再由宮中批紅,送回內閣的時候,由內閣頒布出去,這種聖旨,就代表著整個朝廷的態度了,不過顯得過於按部就班了一些,並不稀奇。
朱佑樘想了想:「還是中旨吧,也讓柳乘風和周泰知道朕的心思。」
劉健、李東陽、謝遷三人倒是沒有反對,一齊道:「陛下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