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不派個丫頭去拿就好?」他脫口就問。
她正在脫去披風,發現他的目光看著她放到桌上的藥箱,連忙解釋,「這是小夏跟小朵送來的,我只是出去拿而已。」
「你丈夫捨不得了。」田晉笑看打趣。
但朱塵劭沒說什麼,只是躺臥在床上,她靜靜的上前,再次為他搗藥、包紮,最後再為他套上白色內杉後,微微一笑,「我就睡在客房,有任何需要一聲,我就過來幫你。」
「男人晚上的需要,就怕他現在還無福消受。」田晉吃了熊心豹子膽,出言調侃。
朱塵勸恨恨的瞪了好友一眼,她則羞澀尷尬的轉往容房。
「我真的覺得你太幸運了,她美得讓人銷魂,而你竟然擁有她門田晉說的是肺腑之言。
銷魂?朱塵劭不知道,但他知道他最初見到她時,就對她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她一雙純稚的清澈眼眸裡竟看得到不符合年齡的沉靜,嫣然一笑便像春日綻放的桃花,吸引他駐足凝望,亦情不自禁的深陷其中……
「不過,話說回來。」田晉不懷好意的瞄了他下半身一眼,「這場仗打那麼久,你也休息那麼久,剛剛嫂子親自伺候你梳洗,難道你沒感覺嗎?不會是有問題吧……噢。」
話一說完,一隻瓷杯不偏不倚的正中他的額際,力道抓得剛剛好,沒把他敲昏過去,只是額頭腫了個小包,但已夠疼了。
禍從口出啊舊晉只能哀怨的撫著發疼的額頭離開。
床帳落下,朱塵劭卻難以入眠,她離自己只有一間書房的距離……
無獨有偶的,鄔曦恩也睡不著,陌生的躁熱爬上身,窗外明明仍是寒風刺骨,難不成是屋內放置的暖爐太旺了?好熱啊!這真是慢長的一日,她終於、終於來到了丈夫身邊。
就在萬籟俱寂的半夜,一些極細微的聲音喚醒了鄔曦恩,她起床循著聲音前去查看,卻因而整晚難眠。
溫暖燭火下,這已是她第三次來到朱塵劭身邊,時值深夜,奴僕都已熟睡,一房裡更沒有溫水,她特意將毛巾放入擱置在梳妝架上的銅盆內,用涼水弄濕後再擰乾,移到暖爐上弄熱,再試試溫度,確認毛巾不至於太冰或太熱,她才小心翼翼的拿來擦拭他冒著汗珠的
臉龐,一路拭到他長了胡碴的下巴及脖頸。
她沒有為他解開內衫,因為室內空氣是熱的,農服看來還很乾爽,只是他的額際不過一會兒就又冒出汗,應是藥效引起,她不時拿毛巾為他拭汗,卻不知道他在她第一次進房時就己清醒。
大半夜的來了一次又一次,這個女人將他看成小娃兒嗎?而且似乎還以為他睡死了,他是個當主帥的人,警覺性怎能不高,他以為她很聰敏!
她冰涼的手一碰到他溫熱的額際,頓時讓他舒服到很想將她一把拉上床來,但理性阻止了他,可就怕她再摸下去,慾望便會凌駕一切,想到這裡,他決心開了口,「你可以回去睡了,我還沒有脆弱到要你一夜來探個兩、三回。」
她粉臉一紅,困窘的看著睜眼的他,「我吵到你了?對不起,我擔心你昏睡著,因體內溫熱冒汗難以安眠,一翻身就會扯到傷口,萬一傷口又裂又流血……」
「所以乾脆一夜來兩、三回,我要醒著沒睡,就沒有那種事了?」他並不想口氣這麼沖的,只是全身慾火沸騰,又不想自打嘴巴,兩相矛盾下,語氣自然不好。
「當然不是」她連忙搖頭,美麗的臉上儘是愧疚。
「算了,我知道你是好意,回房睡吧,我不會那麼容易就死的。」
但她卻桿著不動,像是在鼓起勇氣後才開了口,「我要請夫君包容,我無法不過來,夫君的傷勢極重,我不是沒有感覺的人,而且,請夫君好好的珍重自己的身體,因為活著,而且能身體健全的活著,是一件很幸福、很幸福的事。」
她想到重生前的種種,尤其是絕望的瀕臨死亡的那一刻,她真的什麼都不求,只希望能夠活下來,看自己的兒子一眼,就一眼……
他燮眉看著她楚楚動人的臉孔,發現她眼眸裡好像閃動著淚光,是觸動了她心底什麼難過的事?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因為這樣的想法,所以你習醫,想懸壺濟世?」
「不,我鑽研醫術只是想改變自己的人生。」重生後,她戰戰兢兢的過每一天,就怕哪一日因為不被人在乎而再次成了堂姊求子的犧牲品,但這話怎麼同他說?她搖搖頭,決定轉換話題,「夫君呢?這麼努力,就連受傷了也不讓自己好好休息養傷,為的又是什麼?」
她逃避了問題,但她眼眸中的哀傷讓他不忍追問,配合的跟著回答,「我只是在做我應該做的事。」
「我聽田副將說,這一次進犯邊境的外族大敗,不但元氣大傷且被逼到千里之外,他粗估他們至少得養精蓄銳五至六年才有再戰的機會,如此說來,就有五至六年的太平日,夫君應該做的事又是什麼?」她想瞭解他,來之前與母后的對談,讓她敏銳的猜測到夫君要
做的事肯定不只作戰衛國一事,所以在他泡澡時,她問了田晉一些事。
「那是軍情,田晉不該同你說的。」他不悅的撇嘴。
「我是你的妻子,又是醫治你的大夫,不是外人。」
「你應該知道,這兩個身份,我都不是心甘情願的,尤其是第一個。」
「夫君是擔心我喪命?我不怕,若真如此,那也是天意。」她定定的看著他,她死過一次了,如果重生後迎接她的仍是同樣的命運,她也接受,至少,她很清楚這一世的丈夫可比堂姊夫要好得太多,她不必天天以淚洗面。
如此豁達,她果真不像外表那麼纖弱,他再次有所領悟。
他的目光與她相對,深深凝睇!忍不住再往下移至她粉喇的唇瓣--
驀地,他轉頭看向窗外,那裡有涼風拂入,也能暫時冷卻他突然竄動的情慾,殊不知在他轉頭時,她也暗暗的吐了口長氣,以壓抑無法抑止的紊亂心跳。
「再過幾日,班師回朝的軍隊應該就會抵達京城了。」他逼自己想點別的事兒。
「可以想見的是城裡肯定是張燈結綵、燃放鞭炮的歡迎你們,可惜夫君不能回去同享榮耀。」
「沒回去的何止是我,還有不少士兵留在邊城駐守。」他頓了一下,想起並肩作戰的同袍,「其實,他們原本打算等我傷好再班師回朝,但打勝仗不是我一人的功勞,那是屬干每一個參與戰事的士兵的榮耀,他們也已歸心似箭,一旦皇上對有功將領封官授職後,
他們便能與家人團聚……」
這男人如此善良大器……她靜靜的看著他,發覺自己的心正在為他沉淪。
柔和的燭火下,隱隱可見窗外有雪花飄了進來,原來不知何時,外頭又是一陣一陣的雪花飄落,時間大概已是子夜了吧。
她連忙起身,「我擾了夫君安眠,竟還聊起話來,真是不該,我先回房了。」
他點點頭,看著她纖弱的身影消失在門後。
然而,也是從這一晚開始,一連幾天,從早到半夜,朱塵劭的生活中無時無刻都有鄔曦恩的影子,外頭雪花飄飄,室內卻是特別溫暖。
不管他有沒有在忙,該換藥時就一定得換,三餐該吃而未吃,她也非要盯著他吃完,見他坐久了,她一定要他躺下,日夜皆是如此。
他的表情自然不會好看到哪裡去,又悶又氣,甚至唱了一句,叫奴僕代勞即可,但她總是執拗的做著她該做的事,殊不知讓他煩到想將她遠離視線的主因,是太過渴望她故而難以忍受煎熬,尤其是她為他擦澡的親密時刻,每經歷一次,便是一場意志與慾望的激烈征戰,他可是個正常的男人,她到底懂不懂?!
鄔曦恩當然不懂,對她而言,照顧丈夫、侍奉丈夫都是分內之事,而且她做得很開心,雖然她也察覺到朱塵劭有時會顯得陰陽怪氣,但大半時間,他都是靜靜的看著她,而她,極愛那樣平靜的氛圍,那是一種極為平凡、卻是她從前求之不得的單純幸福。
「詠雙,皇兄不知遇到什麼蒙古大夫,都吃了幾天的藥了,好像也沒好上多少。」
「若我沒記錯,好像是王妃接手治療後,朱大哥的氣色更差了。」
小夏跟小朵很快的交換一下無奈的目光,看著盈盈走上前來卻掛著一臉嘲笑的朱彤跟杜詠雙,兩人不得不依禮一福,心裡卻很不舒服,她們老是仗勢欺人,府裡的丫頭奴僕沒人喜歡她們,而且欺侮奴才就算了,還老是找機會挑釁或酸主子一頓,更厲害的是時機抓得
極準,總是挑王爺待在書房或臥房的時間。
坐在亭園裡的鄔曦恩看著抬階而上的兩人,心裡也歎,可惜了,難得的好風景啊!
昨晚下了一場大雪,今兒一早,積雪都被僕傭推到路的兩旁,樹枝上也堆迭了些雪花,但美麗的綠芽已迫不及待的穿雪而出,白白綠綠的極美。
「皇嫂,你是沒聽見我們在說什麼嗎?」朱彤就是不喜歡她,而且她發現她跟皇兄很像,很沉得住氣,對待她們的態度也一樣,不會趕她們走,卻也不會多招呼她們一下,但就是這種視她們為無物的反應更是可惡!
她靜靜的看看她們,這兩人日子過得太無聊、也很幼稚,老是找她吵,可卻沒有膽子與她一起出現在朱塵劭的視線內,似乎怕她會當著他的面戳破她們攔截家書的事。
「抱歉,我剛剛在想著要替夫君換什麼藥,才能讓傷口好得更快,沒聽見你們說什麼……」
話說到這裡,她突然停頓,目光看到兩人身後,兩人直覺回頭,一看見管事領著一名眼熟的丫鬟往這裡走,兩人臉色大變,竟丟下鄔曦恩,不悅的走過去擋人。
「你這賤丫頭又來幹什麼?管事,我不是說了,不許這賤婢再進來嗎?」杜詠雙氣呼呼的看著老管事。
那名素淨著臉的丫鬟頭垂得低低的,不敢多話,雙手緊握著一隻保溫的提壺。
「呢……杜姑娘,可是你也知道,她是怡情樓莫姑娘的貼身丫鬟,她手上拿的是莫姑娘親手熬好叫銀蓉送過來的補湯。」管事面露難色的解釋。
「拿去倒了!哼,不過是個煙花女子,膽敢自詡為朱大哥的紅粉知己,我立即派人去將怡情樓給創平了則
杜詠雙一想到自己連賣笑的莫柳心都比不上,更為光火。
「不好吧,皇兄警告過,誰也不准動她們一根汗毛。」朱彤雖然也很生氣,可是皇兄為了她掌摑莫柳心的事凶過她,那雙陰蟄冷峻的黑眸至今想起,她仍頭皮發麻,哪敢再生事。
鄔曦恩跟兩個丫鬃走過來,從對話中她已經明白莫柳心的身份,但倒沒有多想,朱塵由是正常的男人,多年沒有妻妾,上青樓發洩生理需求也是正常的。
「把那藥湯給我看一看。」她溫柔的開口。
管事立即接過銀蓉手上的提壺,她打開蓋子聞了聞,的確是幾味中藥補湯,而且對傷口甚好,可見莫柳心是用了心思的,她朝管事微微一笑,「你就陪銀蓉拿去給王爺喝吧。」
聞言,管事跟一直偷偷打量她的銀蓉才剛鬆口氣,正要行禮離開--
「你瘋了不成?!那湯可是從一個低賤又淫穢的地方送來的,怎麼可以給尊貴的朱大哥喝?」杜詠雙氣勢凌人,還指著鄔曦恩的鼻子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