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頁,揭過去不提。我希望所有的教師能夠安心本職工作,更加努力敬業,抓好孩子們的學業。你們都是有文化、有素質的人民教師,過多的話我就不多講了——這裡只強調一點,今後,有問題要逐級向上通過正當程序反映,不要再走罷課、上訪這種極端方式!」
「候引初同志前面的工作,鎮裡基本是認可的。但這一次,你必須要承擔領導責任!當然,鎮裡也希望你不要因此就產生什麼想法,同時,在新校長到任之前,你還是要抓好學校的ri常管理工作。」
「鎮裡要組織一次校長競聘,面向全區競聘選拔!具體的競聘組織工作,由褚書記和季鎮長負責——當然,在座的同志如果感覺自己符合條件,也都可以報名!」
彭遠征猛然揮了揮手道。
他這話一出口,台下立即開始議論紛紛。雲水中學雖然只是一所鄉鎮中學,但無論是從學校規模還是從各種軟硬件設施乃至學生數量、教職工數量,都不比區屬中學差多少,而每年所支配的「財力物力」更不是一個小數目。所謂有人就有權力,這所學校的校長崗位,還是很值得覬覦的。
但歐陽明濤和薛耀卻幾乎是同時洩了氣,知道自己沒什麼戲,就算是報名也夠嗆。他們帶頭罷課上訪,早已在區裡鎮裡掛了名,怎麼還敢奢望競聘校長接候引初的班呢?
張瑩卻腰桿挺直。胸前波瀾起伏,眸光閃爍熱切,她直勾勾地望著台上的彭遠征,嘴角掠過一絲複雜的光彩。
……
……
給雲水中學的老師開過會。彭遠征沒有回鎮裡,而是直接去了豐泰紡織集團。
他的車被攔在公司外面,門衛的保安不讓進,堅持要讓彭遠征要找誰給誰打電話,讓誰出來接進去。
司機老黃不滿地斥責道,「你知道這是誰嗎?這是區委常委彭書記!」
保安撇了撇嘴,心道真他媽的扯淡,就坐一輛吭哧吭哧的破桑塔納。還敢自稱區委領導!也不看看你那德行配不配!
也難怪,彭遠征坐的這輛車實在是太破太爛而且太髒,大抵是因為他整天鄉下、工地跑的緣故。
老黃見保安還不放行,大怒。剛要發作,彭遠征揮了揮手,推門下車,走到門衛室給鄭英男打了一個電話。
不多時,鄭豐泰和鄭英男夫妻急匆匆從辦公樓上走下來。向公司大門口小跑了過來,隔著老遠,劉光就怒斥道,「還不趕緊放開。讓彭書記的車進來!」
其實,保安在看到鄭豐泰三人跑出辦公樓的瞬間。就知道大事不妙,自己似乎狗眼看人低攔了貴客。他慌不迭地打開電動門,陪笑著讓老黃開車進去。
彭遠征怎麼可能跟一個保安一般見識,他淡淡笑著,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只待鄭豐泰三人跑到近前,才微微上前走了兩步。
鄭豐泰哈哈笑著,主動跟彭遠征握手,「彭書記,貴客啊!歡迎彭書記來豐泰檢查指導工作!」
彭遠征笑笑,「我今天來的突然,別給你們添麻煩就好!」
「彭書記說的哪裡話,我們想請領導來都沒有機會!彭書記,請進!」劉光笑著將彭遠征讓了進去。
……
……
進了鄭豐泰的辦公室,略一寒暄,彭遠征就直奔主題。
「鄭董,我今天來有兩件事。第一呢,你們豐泰紡織上市的手續全部審批完畢,現在就在我的手上。」
彭遠征淡然將隨身的公文包打開,遞給了鄭英男。鄭英男神se狂喜,手都緊張的有些哆嗦。而鄭豐泰霍然起身,大步走了過來。
父女兩人看完材料,見白紙黑字寫著,國家部委機關審批的鮮紅大印蓋著,激動得幾乎要當場落淚。
豐泰紡織上市,他們運作了近兩年,遲遲沒有結果。如今終於塵埃落定,讓他們如何能不激動?上了市,不僅能融資,還可以讓企業上升一個檔次——上市企業可是一個金字招牌。
「鄭董,上面的通知估計明後幾天才能下來,我這算是提前給你們報喜了。」彭遠征笑著接過劉光遞過來的一根煙,點上。
鄭豐泰緊緊握住彭遠征的手,「彭書記,大恩不言謝!今後彭書記有什麼吩咐,儘管開口,我們豐泰集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彭遠征輕輕一笑,「赴湯蹈火大可不必,我這就有件事想要跟鄭董商量一下。」
「彭書記請指示!」鄭豐泰的態度變得更加恭謹。
蘇羽寰在區委常委會上說的並不是假話,現在國家對紡織企業上市抓得比年前更嚴更緊。彭遠征能在這種大環境下幫豐泰紡織辦妥此事,說明了太多深層次的問題。鄭豐泰這個老狐狸焉能不心中有數。
如此種種,無論是出於感激,還是出於敬畏,都足以讓鄭豐泰對彭遠征畢恭畢敬了。
蘇羽寰得到的消息是國家暫停紡織企業上市的審批,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豐泰紡織上市的事兒,彭遠征已經提前拿下。所有的審批手續在幾天前就全部結束,馮倩茹派人專程送了過來。只是彭遠征因為另有心思,暫時還沒有對外公佈,也沒有向鄭家的人露底。
如果彭遠征的動作晚一點,在zhōng yāng領導的講話之後再辦,可能就不好辦了。說起來,這也帶有幾分僥倖的se彩。審批機關的分管領導剛一到任,馮家的關係找上門來,兼之前任已經批了,這位領導當然不會做得罪人的事情,就順水推舟了。
鄰近傍晚的時候,豐泰紡織集團突然辟里啪啦放起了鞭炮,所有員工聚集在大院中熱烈慶祝,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
……
雲水中學老師張瑩的男人是雲水鎮zheng fǔ水利站的一般幹部黃濤。張瑩回到家,見黃濤又在對著電視聚jīng會神地看,就氣不打一處來,一邊脫外套一邊抱怨道,「你整天就知道看電視!看看人家,不是忙著下海掙錢就是忙著陞官發財!可你倒好,上班喝茶看報紙,下班喝茶看電視,就這點出息!」
黃濤是出了名的氣管炎,而張瑩也是出了名的強勢,在外邊都如此,在家裡就更不用說了。
很顯然,這不是張瑩第一次這般數落他了,黃濤根本就不當一回事,繼續看他的電視。
張瑩眸光閃爍著,坐在沙發上,低低道,「我跟你說個正事!候引初被鎮裡免職了,現在鎮裡要選拔一個新校長。」
黃濤訝然:「咋,你有想法?我勸你還是算了吧,你剛帶頭鬧事,鎮裡領導煩著呢,別去自討沒趣。」
張瑩啐了一口,「你懂啥?我這是帶頭為大家維護合法權利!我們行得正坐得直,又沒有違法亂紀,怕什麼?」
「咱去給彭書記送送禮吧,這次對我來說是個機會——」張瑩說著,從口袋裡掏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一個信封,裡面裝著一千塊錢,遞了過去,「你去幫我送送,活動活動!」
黃濤像被蛇咬了一般縮回手來,連連搖頭道,「我可不幹這種事!你老老實實當你的老師不好嘛?當什麼校長!你給領導送錢,這就是行賄,是違法的!」
「你真沒用!」張瑩憤憤地起身斥責道,「現在不送禮、不走關係,能辦成啥事?你以為現在的領導都兩袖清風嗎?黃濤,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黃濤猶豫了一下,雖然是攝於家中母老虎的威風,但他終歸還是一個老實巴交的人,要他去給領導送禮,他幹不出這種事來。況且他一個普通幹部,又是邊緣部門,跟彭書記也說不上話。
張瑩氣得穿上衣服摔門而去,黃濤跑出來喊她,她早就騎上那輛女士摩托車突突突地消失在了沉沉的夜幕之中。
黃濤歎了口氣,站在樓棟門口發了一會呆,又扭頭回去繼續看他的電視,他猜測張瑩八成又是賭氣回娘家了。
可張瑩卻去了彭遠征在機械廠生活區的家。她下午的時候,就打聽清楚了彭遠征的具體住址,顯然是早就料到自家這個窩囊廢丈夫不會替她拋頭露面,準備「親自出馬」的思想準備。
她是一個很有野心的女人,對於權力有著深深而強烈的渴求。
她覺得現在對自己來說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而能不能當上這個校長,無非就是彭遠征一張嘴說了算的問題。
張瑩裹著rǔ白se的外套站在彭遠征家門外猶豫了一會,定了定神,就摁響了門鈴。
彭遠征剛從豐泰紡織回來,拒絕了鄭豐泰一家的熱切邀請飲宴,回家洗了個澡,正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就聽見門鈴刺耳響起。
他起身去打開門,見居然是張瑩,先是一怔,旋即皺了皺眉道,「張老師?你找我有事?」
張瑩嬌媚地笑著,柔聲道,「彭書記,我找領導有點事——能讓我進去再說嗎?」
彭遠征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門,讓張瑩走了進來。
張瑩進了門,飛速地打量著彭家的擺設,心頭立即浮起一絲狐疑:彭書記家看上去似乎挺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