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韋小剛上訪
韋明喜的妻沒有大礙,估計再在醫院裡呆幾天,就可以出院了。但韋明喜卻病倒了。
沒ri沒夜地發著高燒,重感冒的症狀。
一來是媳婦犯病著急上火,二來是那天在鎮zheng fǔ裡大鬧一場,生了憋氣。連累帶氣,幾十年的憋屈被一朝的怒火點燃,他本來就不怎麼利落的身終於還是承受不住了。
第二天上,彭遠征剛到鎮裡進了辦公室,就聽李雪燕說了韋明喜病倒的消息。他正要準備安排幾個人去探視一番,褚亮就臉se不太好看地衝了進來,連門都沒有敲,直接推門而入。
彭遠征皺了皺眉,但旋即判斷褚亮肯定是有急事。
「彭鎮長,有個急事。」褚亮本來要說什麼,但見李華在彭遠征的辦公室裡幫著收拾文件,也就戛然而止,不再往下說了。
李華知道自己不方便再留下了,領導之間要談事兒。就立即放下手裡的文件,轉身離開了彭遠征的辦公室。
黨政辦主任向少年被停職,彭遠征有意讓李華擔任黨政辦主任。還沒有來得及上黨委會研究,只是彭遠征的一個想法。
而事實上,近幾天黨政辦的工作,基本上就是李華在管理。李華在黨政辦已經干了三四年,經驗和能力都有,接手工作不會有任何問題。而她的服務意識遠遠比向少年強得多,材料水準也不是向少年能比的。
「褚書記,來坐,有話慢慢說,不用著急。」
彭遠征笑著遞過一根煙去,褚亮自己點上苦笑道,「彭鎮長,我剛接到區信訪局和區紀委的通知,說是韋明喜的兒韋小剛跑到市裡去上訪在市紀委大院裡折騰了半天,說是控告——控告郝建年的腐-敗問題。」
「啊?什麼?」彭遠征大吃一驚,騰地一聲站起來,一把抓住了褚亮的胳膊「老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是太清楚,區裡剛通知我們,讓鎮裡趕緊去市裡領人,免得事態擴大。」
褚亮長出了一口氣,「領導,要不我帶幾個人去把那小帶回來?」
彭遠征皺了皺眉「他好端端地上訪什麼?還直接跑到市裡!這個事情,不知道韋明喜知情不知情。」
「我看夠嗆,韋明喜我還是瞭解他的,他就算是心裡有些怨氣,恐怕也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但他兒就不一樣了,韋小剛以前曾經來鎮裡鬮過一次,就因為他工作調動的事情——韋明喜想要把他調過來,但郝建年一直沒有點頭估計韋小剛一直懷恨在心。」
褚亮匆匆道。
「這樣,老褚,你帶人去市裡看看爭取把韋小剛帶回來,同時看看市紀委那邊是什麼態度。
老褚啊,記住一定要耐心細緻地做工作,千萬不要激化矛盾。」彭遠征揮了揮手,囑咐道。
褚亮點點頭,「嗯,我明白了,你放心。」
說完,褚亮就立即離開帶人趕往市裡。
想了想,彭遠征就抓起電話給李雪燕打了過去讓李雪燕抓緊去醫院一趟,問問韋明喜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打完這個電話,彭遠征心裡不免有些煩躁。
韋小剛去市紀委和信訪局告狀,舉報郝建年貪-污,這幾乎可以肯定是帶有個人恩怨的se彩;但不管是不是個人恩怨,涉及一個區委常委、副縣級幹部市紀委都不會小視。而同樣的道理,區委領導恐怕也會高度重視。
同時還要看韋小剛有沒有真憑實據。如果有證據,郝建年會不會被立案調查,還要看區裡想不想保他。如果區裡不想保他,郝建年就比較危險。
當然,如果沒有證據,純屬個人情緒發洩,這事就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韋小剛個人的前途就堪虞了。
彭遠征並不關心郝建年,但他卻擔心這事兒會影響到鎮裡的局面。
如果上面要動郝建年就必然要查,這肯定會在鎮裡引起動盪。這是必然的。
而這個時候,他正在穩紮穩打,推進項目,加雲水鎮的發展——出現這種問題,他是不願意看到的。一念及此,他就有些頭大。
不多時,電話鈴聲驟然響起,彭遠征心知肚明,肯定是區委辦或者區紀委的人打來的。
果然,是區委常委、區委辦主任時大建親自打的電話。
「遠征同志,我是時大建。」
「您好,領導。」
「你們鎮裡韋明喜的兒韋小剛跑到市裡去上訪告狀,市紀委的通報下來了,要求區裡先拿一個初步結論。秦書記和顧區長要找你談話,你趕緊來區裡一趟。」
時大建的聲音很低沉。遇到這種事情,誰也會感覺不爽,不管與自己有沒有關係。舉報同僚,是一種忌諱。
「好的,領導,我馬上過去。請轉告秦書記和顧區長,我們鎮裡已經派人去市裡領人,同時做進一步的調查,我會將一些具體情況當面向區領導進行匯報。」彭遠征立即應下,不再說任何的廢話。
掛了電話,彭遠征匆匆出門,帶車直奔市裡。他決定在去見區委區zheng fǔ領導之前,先弄一個丑寅卯出來,否則見了區領導,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表態。
彭遠征讓李華給褚亮打了電話,讓他帶上韋小剛之後,先不要返回鎮裡,就在市裡找個地方等著他。然後,彭遠征又在趕往市區的路上,用大哥大撥通了市紀委一個熟人的電話,瞭解了一下基本情況。
原來,韋小剛前天給市紀委打舉報電話,無人響應。今天一大早就跑到市紀委門口舉著一個「舉報大-貪-官」的紙牌,站在市紀委的門口。正是上班時間,市紀委一個副書記看到,立即讓人把韋小剛帶了進來,詢問情況。
熟人也沒有說太多,只是暗示彭遠征說,韋小剛投訴郝建年私設小金庫、收受鎮裡一些企業老闆的賄賂等等,這種投訴正好撞到市紀委狠抓作風效能推進廉政建設年的槍口上。
彭遠征長出了一口氣心裡明白,這幾乎就是韋明喜的暗中指使了。如果沒有韋明喜提供相應的證據,韋小剛就是告也告不起來。而韋小剛縱然對郝建年恨之入骨,也不可能隨意給郝建羅織罪名。
說實話·彭遠征對韋明喜的做法有些不滿,同時也覺得他真是太幼稚。且不說能不能告倒郝建年,就算是告倒了,他兒韋小剛的前途囡此基本上也就沒了,可謂是損人而不利己,何苦來哉?
他們父倒是痛了,出了一時之氣·但卻給鎮裡帶來了太大的麻煩。倘若上面一查到底,肯定要派調查組下來,彭遠征就不得不分散jīng力來應付;而另一方面,郝建年真要被揪出來,會不會拔出蘿蔔帶出泥呢?郝建年在雲水鎮這麼多年,一切都很難說啊。
想到這裡,彭遠征忍不住狠狠地一拳擊打在車座上,發出砰地一聲響。司機嚇了一跳·卻沒有敢回頭問什麼。
彭遠征在安體育場邊上見到了褚亮幾個人和韋小剛。
韋小剛神se激憤,梗著脖,似乎正在跟褚亮吵吵什麼。彭遠征在路邊下了車·yīn沉著臉大步走過去。
褚亮趕緊撇開韋小剛迎了上來,「彭鎮長,這就是那小。」
「韋小剛?」彭遠征淡然一笑,望著韋小剛輕輕道,「你是不是有些不服氣?你覺得你應該繼續留在市紀委反應問題?」
韋小剛也在打量著彭遠征,他雖然不認識彭遠征,但知道彭遠征是他們家的恩人,不但對他父親極為禮遇,還幫他姐姐解決了工作問題。
韋小剛生硬的態度立即變得柔和了下來,恭謹地悻悻道·「彭鎮長,不好意思,給領導添麻煩了。
「你舉報的問題是不是屬實,還有待於查證。」彭遠征歎了口氣,轉過身去淡淡道,「你給我一個面·先跟褚書記回去——回去好好跟你爸爸談一談。至於你舉報的問題,已經引起市區領導的關注,我想,你的舉報會得到回應的。」
「老褚,你帶他去醫院吧,你替我轉告韋明喜同志,他也是老同志了,做事要穩妥,不能因為個人恩怨失了風度。」
說完,彭遠征揚長而去。
韋小剛看出彭遠征似乎有些不太高興,他心裡覺得有些鬱悶和納悶
他去市紀委告狀,是做了很強烈的思想鬥爭的,也是豁出去了。他工作的偏遠鄉鎮離家太遠,收入也不高,他不準備再幹下去了,想要辭職。哪怕是做個小買賣,能守在父母身邊,不至於拖累年紀越來越大的姐姐,他認為也是值得的。
而這一次,母親犯病父親又被郝建年羞辱,仇舊恨累積之下,他對郝建年恨之入骨。
但個人情緒還不是他告狀的關鍵。這是韋明喜的安排,韋明喜決定豁出自己一家,把郝建年告倒、即便告不倒也要把他搞臭,一來出一口惡氣,二來為彭鎮長掃清障礙,報答彭遠征對他們韋家的關照之情。
他在醫院裡謀劃舉報的事情,並不知道郝建年已經被區委調整走了,如果知道郝建年此刻已不在雲水鎮任職,那就是另外一種結果了。
而事實上,躺在醫院病房裡輸液的韋明喜已經後悔莫及了。
韋明喜難堪地扭過頭去,有些不敢正視李雪燕那清澈柔和的眼神。
「李書記,是我老韋老糊塗了……我老糊塗啊!一時衝動,給鎮裡添麻煩了!」韋明喜掩面長吁短歎。
「老韋啊,不是我說你,你真是太衝動了。如果到後查無實據,咋辦?你不擔心你兒的前途?」李雪燕皺了皺眉道,「算了,已經這樣了,看看怎麼收場。你先不要上火,等彭鎮長的消息吧。」
說完,李雪燕轉身離去。
韋明喜無語凝噎。他本來是想洩私憤兼報恩德,結果弄成這樣,他感覺裡外不是人,很是難受。
不多時,褚亮和鎮裡的幾個幹部就「押送」著韋小剛進了病房,褚亮走過去坐在病床邊上,望著韋明喜沉聲道,「老韋,彭鎮長讓我把韋小剛給你帶回來,你好好跟你兒談談吧。我什麼都不多說了,你們父兩個好好想想。另外,彭鎮長說,你們隨時等候他的消息——好,好是別再去市裡鬧騰了,就算是給彭鎮長一個面。」
褚亮跟韋明喜關係本來就不怎麼好,在今天這種場合下,肯定就話不投機半句多。褚亮起身離去,韋明喜這向兒招了招手壓低聲音道,「小剛,彭鎮長怎麼說?」
韋小剛本來想先把市紀委領導的「表態」轉告父親,見父親先問起彭遠征的態度,就嘴角一挑道,「他好像不太高興——爸,我就不明白了,郝建年這種夯貨,就是一個敗類,為什麼我們不能舉報他?這世界上還有沒有公理了?」
「市紀委領導說了,會嚴肅認真查辦,讓我先回來等消息。」
「是我糊塗了。我不知道郝建年已經調走了——要是知道郝建年調走,老咋說也不能讓你去!」
韋明喜咬緊了牙關,「彭遠征不高興是因為如果上面下去查郝建年,一個搞不好就會拔出蘿蔔帶出泥……給他添亂!」
韋小剛冷笑道,「就該這樣好好查查!雲水鎮這些幹部,就沒一個好東西!」
「好了,別胡說八道了。」韋明喜長出了一口氣,「這事兒就到此為止,堅決不能再去告了。彭鎮長對咱有恩,咱老韋家不能忘恩負義。等我出了院,你趕緊出去躲避兩天——去省城找你同學,看看如果可能的話,在省城找份工作干的。」
「我又不怕他!他郝建年還能翻了天嗎?我就不相信,他還能拿我怎麼樣?」韋小剛不服氣地站直身,「爸,您和媽身體都不好,我不能離開安,堅決不行!我要是走了,姐姐還不得累死?」
「姐姐已經夠累夠憋屈了。」韋小剛想起祥林嫂一般的姐姐、年近三十還沒有對象的姐姐、承擔著一個家庭重擔的姐姐,忍不住眼圈一紅,聲音哽咽了起來。
韋明喜長歎一聲,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