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章返京
郝建年咆哮起來,歇斯底里,面目猙獰。
彭遠征跟他頂牛,尚因為是鎮長,黨政領導不合「鬧彆扭」的事情雖然不多,但畢竟還是有的。可李雪燕卻只是副記、副鎮長,居然也敢公開忤逆他的命令、當眾讓他下不了台——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果忍了,今後在雲水鎮,他還能呆得下去嗎?
威信掃地,蕩然無存。
李雪燕冷著臉,漠然相對。
她沒有跟郝建年「對罵」,而是用極其冷漠的姿態凝視著郝建年,而沉默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對抗。無論郝建年怎麼發作,遇到李雪燕的沉默和冷漠,他就無能為力。
問題的關鍵在於,他驟然發現,雖然彭遠征的人離開了鎮裡,但對於鎮裡的場面還是具有無形的控制力和影響力。現在不僅是他一系的人馬,就連他麾下的褚亮、閔艷等人也有了搖擺的跡象。
發現了這一點,他就不僅僅是憤怒的問題了,還隱隱有些惶恐和無奈。
養虎為患啊!養虎為患!
郝建年此刻後悔yu死。
整個會議室裡迴盪著他嘶啞yīn沉的嚎叫聲,李雪燕雙手抱胸,冷視著他;而褚亮等人手裡捏著圓珠筆,或煙卷,有些失神地低著頭,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個時候,會議室的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田鳴露出頭來尷尬地低低道。「李記,彭鎮長電話!」
李雪燕俏臉陡然升騰起一絲狂喜。而褚亮等人則咯登一聲,閔艷捏在手裡把玩的圓珠筆啪地一聲掉在地。
李雪燕再也不理睬郝建年,飛奔而出。一溜煙跑進自己的辦公室,李雪燕喘息了一口氣抓起電話聽筒急急道。「遠征?」
「嗯,雪燕。是我。」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彭遠征熟悉而略帶有磁xing的男中音,李雪燕忍不住淚盈滿眶。
……
……
「雪燕……辛苦你了。」聽到李雪燕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彭遠征歎了口氣道。「我就預感到不好。所以在半路下了車,找了個地方給你回電話。這樣,你也不用著急火,明天的競標大會繼續按照原計劃舉行,任何人也不可能阻擋!」
「你只管按照原計劃組織競標大會就行,其他的交給我來做。至於郝建年,你不要理睬他,更不必因此跟他發生什麼衝突——秦鳳那裡,我想想辦法。」
說完。彭遠征又安慰了李雪燕兩句,然後就掛了電話。
他在火車接到李雪燕的傳呼和留言,心頭就預感不妙。他等不及到京城,中途找了個大站就下了車,先給馮家打了電話,讓馮家派車來接他,而同時給李雪燕回了電話。
李雪燕得到彭遠征的准信,心裡踏實了很多。她沒有再去會議室聽郝建年咆哮,而是繼續安排人進行明天競標大會前的最後準備。
彭遠征緊接著又打了幾個電話,敲定了一些事情。然後才找了個小飯館點了些酒菜,一邊吃東西一邊等待馮家派車來接。其實這裡距離京城已經不遠了,公路直線距離大概只有150公里的樣子,他估摸著馮家的車兩個小時後就該到了。
郝建年的「突然襲擊」固然讓他憤怒,但並不覺得意外。因為他早就有著充分的思想準備,隨時等候著郝建年的伺機反撲。
在彭遠征心裡,郝建年現在已經成了一隻沒有牙的老虎,看去聲勢浩大怪嚇人的,其實不堪一擊。
李雪燕、賈亮這些人恨不能彭遠征立即動用自己的關係和背景,把郝建年給擠兌走,省得留在鎮裡礙手礙腳,總是在背後捅刀子。可彭遠征卻不想這麼做——他固然有能量把郝建年弄走,但從長遠來看,郝建年留在鎮裡對他更妥當一些。
他剛剛接任鎮長還不足半年,資歷還是太淺薄。如果把郝建年弄走,鎮委記也輪不到他來做。然後再從面空降一個或者從其他鄉鎮調任過一個新一把手來,也未必就是什麼好事。
再說官場之,某種角度說,權力爭鬥無處不在,或明目張膽,或暗生波瀾,迴避是迴避不了的。一些時候,那種表面的一團和氣,都是假象。而他和郝建年之間,並無實質xing的大矛盾,更無深仇大恨,說白了還是爭權。彭遠征爭權是為了無可掣肘地做事,而郝建年則是為了捍衛個人政治利益和無權威。
更重要的是,架空郝建年和搞走郝建年完全是兩個概念,如果直接動用非常規的力量把郝建年辦了,貌似讓人敬畏,實則不利於彭遠征的個人官聲,容易引起非議。
想想,一來就把一把手給搞跑了——今後還有誰敢跟他搭班子共事?
所以,彭遠征對郝建年的策略就是:抻一次頭便打一次,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什麼時候時機成熟了,自己的資歷也足夠接任鎮委記了,而輿論更是站在自己一邊,他便可以當機立斷釜底抽薪了。
實際,那種直接架刀子的做法,彭遠征還不屑為之,他寧可溫水煮青蛙,寧可從容佈局,設下一個套讓郝建年自己主動往裡跳。這個過程,本身就是一種權力漸進的過程。
傍晚時分,彭遠征坐了馮家派來的車,然後晚八點多就趕到了京城。他沒有去馮伯濤家,而是直接坐車進了大紅門之內,去了馮老在大紅門中的「三號院」。
馮家的子女後輩,除了馮伯林在部隊戰備值班來不了之外,其他都到了。大伯馮伯濤,伯母宋玉珍,三嬸一家子,小姑馮伯霞一家子,還有自己的母親孟霖。
馮倩茹在門口接的他。兩人分別了幾個月,再次相見自有一番欣喜。
馮倩茹明眸皓齒依舊沉靜安然,只是她的俏臉隱有一層薄霧般的黯然。從小到大,馮老太太對她寵愛無比,老人諾打年紀突然摔傷,她心裡很不是個滋味兒。
「倩茹。」彭遠征輕輕道。
馮倩茹紅著臉柔聲嗯了一句,當她發覺對方那隻手居然試探著過來要抓住自己的手,她的臉頓時霞飛更盛,呼吸變得急促和緊張起來。
她和彭遠征雖然心裡都有了一些靈犀般的默契,但終歸還是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沒有真正確立關係。
可久別重逢之下,彭遠征情懷激盪,微微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咳咳!
身後突然傳來大伯馮伯濤的乾咳聲。
馮倩茹立即向一隻受驚了的小兔子一般跳了開去,避過了彭遠征有意無意靠近過來的身形。彭遠征定了定神恭謹地招呼道,「大伯!」
「遠征!」馮伯濤微笑著走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路辛苦了。我跟你說個事兒。一會你nǎinǎi如果問你願不願意回京來,你就先答應著——別忤逆了她老人家。」
彭遠征一怔,旋即壓低聲音問道,「大伯,nǎinǎi的身體不要緊?」
「倒是沒有大礙。只是她的年紀大了,傷到了骨盆,必須要靜養大半年了。而且,你nǎinǎi也太強,在醫院才呆了一個多月就要回家,你爺爺沒有辦法,才讓保健局的人在家裡設了病房,安排了醫生護士過來。」
「你nǎinǎi年紀大了,希望能看到你留在身邊,老人的這種感情希望你要理解。」馮伯濤又叮囑了幾句,「一會,不管你nǎinǎi說什麼,你都要很痛快地答應下來,讓她安心養身子。」
彭遠征默然點頭。他其實能理解老人的心態,到了她這個年紀,自覺風雨飄搖來ri不多了,越是這樣,她越是想把彭遠征這個剛找回來的孫子留在身邊,天天看著——天天看著,還能看幾天呢?馮老太太這兩天躺在病床天天長吁短歎。
家裡本來不想把老人骨折的事情告訴彭遠征,牽扯他的jīng力;但見老人這般,宋玉珍只能打了電話。
……
……
孟霖輕手輕腳地從馮老太太的臥房兼病房出來,望著彭遠征和馮倩茹苦笑道,「遠征,倩茹,你nǎinǎi讓你們兩個進去,把我和玉珍嫂子都攆出來了。」
緊接著宋玉珍也出來,笑道,「你們兩個孩子趕緊進去,記住好好勸勸你nǎinǎi,讓她安心養病。」
彭遠征心頭一跳,隱隱猜出了些什麼,實際剛才見到馮老太太的時候,她已經流露出很明顯的意圖。老太太沒有提要彭遠征離開新安回到京城的事兒,由此可見她的心胸遠非一般老人可比。
她雖然想把孫子拴在身邊,但更知道,拴在身邊的孫子就會成為籠中的鳥兒,不利於他ri後的展翅高飛。
可老太太卻提起了另外的事兒。她一手抓住馮倩茹,一手抓住彭遠征,絮絮叨叨,雖然沒有明說卻暗示兩人要趕緊趕緊——那個啥那個啥的。
遠征答應著下意識地抬頭掃了馮倩茹一眼,馮倩茹俏臉微紅別過了頭去,逕自先往老太太的房間走去。
彭遠征沒有猶豫,也跟了去。
宋玉珍和孟霖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嘴角都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而馮伯霞則在一旁沒遮攔地大聲說了一句,「大嫂,二嫂,我看倩茹和遠征這倆孩子對眼了、有門了,你看倩茹那羞答答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