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六章 入關否(下)
啊?
一聽到這個消息,沛公劉邦的大帳裡,頓時炸開了鍋,眾人皆是大為驚慌。
「你說什麼?蕭何.項羽坑殺二十萬秦兵?」周勃震驚了,直接表示難以置信。
蕭何點頭道:「不錯,據傳來的消息,確實如此。」
因為有張良臨走時的囑托,劉邦一直仔細打探項羽那方的消息。故而那邊有什麼風吹草動,都會第一時間傳到劉邦的耳朵裡。而這些事情,都主要有蕭何來負責。
此時此刻,眾人也都明白過來。,為何一向穩重的蕭何先生也慌張了。正是因為這個消息太過驚人。
劉邦驚愕道:「二十萬人全殺了?」他無法相信,項羽會狠辣殘暴道這個程度,故而還有幾分疑慮。
「***,不是吧?二十萬人,還真下的去手?項羽莫不是個瘋子?」樊噲一向直白,驚詫之下也顧不得在劉邦面前,話語之中也多有不文明之處。
「到底怎麼回事?蕭何先生可否說的詳細些?」夏侯嬰表示十分好奇,故而仔細詢問。
蕭何解釋道:「據說是項羽和六國諸侯有意苛待秦國降卒,待遇極其之差,還時常羞辱打罵。秦國將士受不得屈辱,忍無可忍與諸侯聯軍將士衝突不斷,而且愈演愈烈。奈何章邯又約束不住,大軍到達新安之後,項羽一怒之下,將二十萬秦國投降士兵全部坑殺。」
「竟然如此殘忍!」隨後而來酈食其是儒家子弟,飽讀孔孟之道,對此自然格外鄙視和憤慨。
同行的曹參也是眉頭大皺,頗帶怒意。項羽的做法確實有些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
蕭何歎道:「是啊,據說新安一帶夜中常聞哭泣哀嚎,憤恨怒罵之聲,當地百姓甚為害怕。」
酈食其捋一把標誌性的山羊鬍,歎道:「那是自然,二十萬冤魂作祟,怨氣沖天,夜晚陰氣重,自然會如此。項羽真是殘暴不仁,造孽啊!」
劉邦確實眉頭深鎖,默然不語。項羽的這個動作有些嚇到他了。他一直拖延著不進關中,正是因為擔憂巨鹿大勝而來的項羽會找自己麻煩。因此,儘管關中王爵位無比誘人,儘管關中的財富誘惑不已,他還是不敢輕舉妄動。
此時聽到這個消息,委實下了一跳,二十萬人說殺就殺了。酈食其等人高談闊論,指著項羽殘暴不仁,這個不假。但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那就是項羽什麼都敢做,手段鐵血殘酷,一不小心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劉邦在想,要是自己先一步進了關中,項羽到達之後勃然大怒,會是怎樣一番情景?章邯的兵法韜略何其高超,手下軍隊數量遠超自己,戰鬥力也遠非自己手下這些人可比的。
章邯都大敗而歸,被迫投降了,那麼自己呢?劉邦在這一點上很有自知之明,故而不敢冒險。今日在新安坑殺二十萬秦兵,明日在關中坑殺劉邦十萬人又算的了什麼呢?
劉邦隨時胸懷大志,但也有害怕的時候。何況這事關身家性命的時候,不得不謹慎,看的更長遠一些。因而顧慮也就更多,才會踟躕猶豫!
劉邦這邊浮想聯翩的時候,蕭何、酈食其那邊的談論仍在繼續,對此劉沛公倒是樂見其成,沒有人繼續來逼自己攻打武關,耳根子就算清靜了,最好不過。
只聽周勃問道:「被項羽尊為亞父的那位范增先生,腹有韜略,見識不凡,怎麼會容許項羽如此胡來?也不曾阻止嗎?」
蕭何道:「此事確實奇怪,范增確實不曾反對,或許還得到他的默許,項羽才敢這般囂張。」
「不是吧?范增老頭也這麼為老不尊,心狠手辣?」樊噲戲謔發笑。
夏侯嬰也疑惑道:「難道諸侯聯軍之中,就沒人能說上一句話,勸阻項羽?」
曹參也如是認為:「若真是無人反對,那項羽在諸侯軍中的**又達到了何種程度呢?」
蕭何搖頭道:「六國諸侯懾於項羽威懾,都噤若寒蟬,當日在巨鹿,他們膝行而前,莫敢仰視,又有誰敢去掠項羽的虎鬚呢?到時候趙王歇被項羽拉了進去,說是要報當年長平之仇,因而趙國士兵也參與了坑殺秦國降卒的行動。」
說著略微停頓,續道:「楚軍之中倒是有幾個將領反對,但都人微言輕,連項羽的親叔叔項伯都吃了閉門羹,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如今如今專斷剛愎,哪裡肯聽。哦,對了,倒是有一人反對甚為激烈!」
「何人?」眾人感覺如同在萬綠叢中見到一點紅。
「尹旭!」
「尹旭?」
蕭何點頭道:「不錯,是他,聽聞項羽當時專門問過英布和他的意思。英布表示惟命是從,尹旭卻主動為秦軍求情,奈何項羽不同意,還要將他投降到他麾下蘇角所部三萬人一道斬殺。」
尹旭納降的事情眾人都有所耳聞,此時聽到項羽的舉動,都嗅到了異樣。
蕭何續道:「當時尹旭態度強烈,表示要與麾下將士共生死,逼的項羽騎虎難下。項羽當眾下跪為秦軍求情,奈何項羽不願意,只答應饒過他麾下的三萬人,其餘二十萬沒有好運,全部被坑殺。」
周勃道:「這尹旭此事做的還算仁義。」
酈食其號稱辯才無雙,說話有些刻薄,說道:「何談仁義?還不是為了自己的部下,自己的利益。」
蕭何皺眉道:「非也,維護自己部下是為將者必須的,尹旭這麼做也是情理之中的仁義之主,也算是大丈夫能屈能伸。況且,當時尹旭求情未果,眼看二十萬生靈被屠殺,一直長跪到深夜才起來。」
眾人唏噓一聲,都有些感慨,酈食其也有些不好意思,不禁老臉一紅。
蕭何續道:「尹旭此舉大大激怒了項羽,據說他麾下蘇角所部三萬人被勒令駐留新安附近,不得回秦國故地。尹旭本人只帶著一千人,隨軍進發函谷關!」
眾人談話,劉邦一直聽在耳中,卻不摻合。聽到關於尹旭的事情,頓時來了神,仔細凝聽,篩選有用信息進入腦中。
說實在的,劉邦對尹旭也是多有恨意。若非這小子從中搗鬼,麾下第一謀士張良也不會離去,子房先生一走,讓他頓感失去了左膀右臂。這一路西行這種感覺愈發強烈,對尹旭的恨意也越發的濃重,
尹旭被項羽收拾了,劉邦若只是個尋常人,肯定會暗自偷笑的。但是劉沛公,未來的漢高祖,所以注定了不尋常,故而很快從此事中嗅出些別的東西。將來很可能對自己大有裨益。
眾人談著談著,許久才發現沒有劉邦的聲音,這才意識到忽略了主位上的沛公。
樊噲擾手道:「我們似乎跑題了,今日來是有事找沛公商量的,怎麼竟說項羽和尹旭了。」
劉邦不禁大皺眉頭,輕歎一聲,看來什麼事都不能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了。這武關……唉!
「沛公,這武關何時攻擊啊?我樊噲請命為先鋒,隨時出擊。」樊噲再次舊事重提。
劉邦張開嘴巴,都不知道該如何否則了,搜腸刮肚想著拖延的理由。
夏侯嬰道:「沛公,您考慮的謹慎小心是對的,但此事確實不宜拖延了。」
酈食其道:「沛公,是時候了,如今秦王子嬰新上位,根基不穩。項羽新安殺降卒,人神共憤,正是我們入關的好機會。」
曹參也道:「沛公,我們在武關外等了這麼久,難道真要拱手相讓。便宜項羽先進關中,得了關中王的名號,作用八百里秦川,和無數財富美人?」
周勃道:「這麼一直等著,別人還以為沛公您怕了項羽,所以此事還是得早有個決斷。」
財富美人最為劉邦所喜歡,曹參是故意以此誘惑之,奈何劉邦還是不為所動。周勃則借害怕來刺激劉沛公的自尊心。
蕭何這才出馬,說道:「沛公,請聽蕭何一言,項羽的反應固然要擔心。但讓給他關中,他便放心我們了?觀此番尹旭之遭遇,可見項羽、范增忌憚功臣,意欲加害之。沛公您一路戰河南,攻城拔寨直逼關中,功勞不可謂不大,項羽怕是也會……」
蕭何的意思很明確,項羽忌憚功臣,不會因為你沒先入關中就輕易饒過你。只要勢力強大,戰功赫赫,威脅到他的統治,就絕對不會放過的。
劉邦神色黯然不少,蕭何之言不假,若真是如此,怕真是有些難辦了。自己已經兩次兵臨武關,若是不進去,真會讓人恥笑,說他沒膽子,怕了項羽。
其實事實上確實如此,眾人心知肚明也就罷了,可一旦說出口,臉上還真有些掛不住。
再者關中的誘惑實在太大,如果先一步拿下關中,造就既成事實,項羽也未必會如何?此戰他殺了二十萬降卒,等同於得罪了秦國百姓。項羽不可能在一個民心盡失的地方待太久,這關中王如何決斷也說不定。
很多時候,人一旦想到做某件事時,心中總會不足自主地找尋一些支持的理由,哪怕很多都有僥倖的成分。
劉邦已經心動了,進入了最後猶豫的階段。要是子房先生在就好了,劉邦愈發的懷念起張良來。
在這猶豫著也不是個事,劉邦想了想說道:「好了,此事讓我好好想想,明日再做決斷了!」說完不理會眾人,揚長而去。
待到劉邦走遠,夏侯嬰一拍樊噲肩膀,笑問道:「此事妥當否?」
樊噲笑道:「放心好了,內子已經去轉告了,只要夫人再添上一把火,保準馬到成功,請諸位敬候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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