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計 第十八章
    「那是我的事。」他不想跟她談太多,這個話題太敏感。

    「我想多瞭解嘛,都說了我現在可是一個老大夫的小學徒。」

    「你對學醫真的有興趣?」當初在聽到探子回報她辦義診並學醫時,他難以理解,現在才忍不住問道。

    她眼楮陡地一亮,「你要教我?」

    「不!」他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學醫的路太辛苦,他很清楚箇中滋味。

    「也是,萬一沒懷孩子,就是試藥的活體,實在沒必要白費力氣,學醫這事不是一獻可幾的,我該有自知之明才是。」

    他沒那個意思,但因她的話無言了。這太可悲了,是她將他的心變得柔軟,迫使他無法隨便抓個人來試藥,可聽她坦然接受自己可能就是試藥人,卻又教他無所適從。

    他的沉默,讓她無法不難過,但是,不知怎麼的,她能體諒,一個是娘,一個是妻子,要如何取捨?真的是很為難。

    這一夜,沒有情慾糾纏,他也不若以往擁著她入眠,而是要她先睡,自己則坐在桌前,心事重重的望著幽微燭火。

    她也沒睡,只是看著他的背影。她愛他,很清楚有些事不速戰速決,只會苦了三個人,一旦婆婆的身體愈形虛弱,他心裡的掙扎必定更劇,她不忍心,他等待了那麼久、辛苦那麼久,總該有個良善的結果。

    於是,她暗自下了決定。

    翌日一早,閻冥連早膳也沒心情吃,即前往議事廳。

    秦樂則去探視婆婆,在陪她用了早膳後,即拉著晉婆婆前往煉丹室。

    「你想看回魂丹?」

    「是啊,我有在學醫,昨天冥還跟我說了有關它的藥效,我覺得太神奇了,也想瞧瞧。」

    兩人邊交談邊走進假山群入口,在走到寶藥庫時,侍衛見來的是少夫人跟晉婆婆,也沒多問,就讓兩人進去。

    晉婆婆找了下拿起了一瓶金黃色瓷瓶,「就是這個。但你怎麼不跟主子問?既然他都跟你談到藥效了,不會怕你看的,反而找我這記性退化的老太婆。」

    「他擔心我會吞了它,是不會給我看的。」她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說著。

    聞言,晉婆婆遞出藥瓶的手一縮,驚愕的發現秦樂的表情變得嚴肅,不禁倒抽了口涼氣,「不可以!」

    「不成功便成仁,我明白這藥性,但我不怕,」她努力的遊說著,「再說,他受盡天下人唾棄,研究那麼多毒藥,不過只是想從中找到以毒攻毒的解藥,救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這些辛苦不能自費。」

    晉婆婆搖頭,「不行!這太危險了,萬一……」

    「這是我的決定,我一定要為他試藥,何況,癸水剛過,這身子沒有受孕,不會有傷了孩子的問題。」

    晉婆婆頻頻搖頭,「但他要你回來,是為了生兒--」

    「生不出來也要試藥的,你也聽到的,何況,冥的親娘只有一個,妻子可以再娶。」

    「可是--」她被說得語塞。

    「晉婆婆,婆婆等了好多年,好不容易等到回魂丹,有機會恢復健康,而我,如果沒有遇上冥,早已離世,」雙手握住她的,「我已經多活了好長一段日子,我滿足了,你就幫幫我吧。」

    「不成,他在乎你啊,孩子,雖然過去他說他惟一在乎的只有我跟他娘,但我看得出來,你在他心上的重量也不輕啊。」晉婆婆眼中含淚,但她知道秦樂心意已定,她勸也勸不住的,只是她捨不得啊!

    「那麼,為他犧牲,讓他永遠記得我也是很值得的。」

    晉婆婆還想說些什麼,但下一瞬間的變化實在太快了,秦樂趁著握手的機會,一把搶過她手上的瓷瓶,迅速退後幾步並將瓶子打了開來。

    晉婆婆連忙上前,「不可以!」

    但秦樂的動作還是快了一步,她已吞下一顆。

    晉婆婆大驚失色,急著大喊,「來人啊!快來人--」

    接下來是一片混亂,秦樂被緊急送回影苑的寢房。

    人在議事廳的閻冥一聽到消息後,臉色慘變,接著是火大氣惱,狂奔至房內。

    沒想到,他娘早一步得到消息,己要侍從抱她過來,而晉婆婆則在一旁拭淚。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出他憤怒下的困惑,晉婆婆主動開口,但聲音噴咽,「少夫人決心以身試藥,我攔阻不及,而夫人在聽到消息後,硬是要過來看看少夫人……」

    他複雜的目光看,向躺在床榻上的秦樂。此刻她臉色蒼白,痛得冷汗直冒,還頻喘著氣,令他的心不禁揪疼。

    「這孩子--」胡伶儀一開口就哽咽,她抬頭看著兒子,「竟然為了救我跑去試藥?她是很傻,而我太震動、太感動、也太捨不得了!」她的心中熱血澎湃,替兒子高興他討了這麼有心的妻子,「冥兒,你一定能救媳婦吧?她還那麼年輕,而娘這輩子有了你跟這麼孝順的媳婦,已經值得了呀!」

    「我一定會救她的,娘,您放心。」他語氣堅定,再看了侍從一眼,「抱夫人回房。」

    「夫人,你先回去吧,讓主子好好的看看少夫人。」晉婆婆眼眶含淚道。

    「好好。」胡伶儀頻頻拭淚,憂心的眼眸在離去前,仍一再回頭看著床上蒼白的人兒。

    而房門甫關上,就傳來閻冥破門而出的暴吼聲。

    「是誰准你犧牲自己來救娘的!」

    房內吼聲隆隆,秦樂眼眶泛淚的看著氣壞了的閻冥,勉力開口道:「我、我不重要……」

    「到底是哪個該死的人告訴你,你不重要?!」他失控的再次朝她大吼。

    她很想跟他說,她好痛、痛得快要死掉了,他有必要讓她的耳朵也轟隆隆的響嗎?可是,她太痛了,即使想說些好笑的話來安撫他的怒火也沒有力氣,只能含淚低喃,「我只想要你幸福……」

    「沒有你就沒有幸福,你這該死的女人怎就不懂!」他黑眸冒火,氣到他的心也好痛!

    聞言,不爭氣的淚珠撲簌簌滾落眼眶,她含淚望著他,「我以為……你要我回來只是因為要一個能生孩子的女人……只是為了要回這條命……」

    「笨蛋!」他咬牙迸射,「你該想想,這世上不知有多少女人可以為我生個一兒半女,我為何獨獨要你回來?」

    她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我知道的,所以……那些女人都有機會為你生孩子了,而我,就把該還給你的命還給你。」

    「你是想氣死我嗎?!我只要你、只要你,你明明知道的……」他說不出那一句話,但這個女人有多聰敏,他是知道的!

    「不……我只知道你怨我。」

    「我愛你、我愛你!該死的!可惡!秦樂,你聽到了沒有?我沒有怨過你!」

    他一連吼了出來。

    「……值得了,我終於聽到你說出口」她微微一笑,雖然聲音很虛弱、臉色慘白,但此刻的她很美,臉上洋溢的幸福光彩,還有眼眸裡的滿足,讓她看上去美極了!

    「撐過去!」他咬牙,口氣近乎哀求。

    「若能撐過去,可以許我一個願望嗎?」她笑中帶淚的問。

    「行!一百個、一千個,甚至一萬個都可以!」

    可惜了,他給她這麼多願望,但她只想到一個,「別再幫--雖然我已聽到不少傳言,但杜丞相、京親王是在朝堂上翻雲覆雨的兩大禍根……至少,讓他們暫時制衡下去,不敢輕舉妄動,好嗎?」

    「那很簡單,我一人餵他們幾顆毒藥,要定期吃解藥才能活下去,那還有誰敢叛變?只要一作亂就得死!」他再度咬牙。他一點也不想要聽到這樣的爛願望!

    她虛弱一笑,「難怪,大主子說,只要感化了你,很多麻煩事都很好解決,自我跟你在一起後,也對你很有信心,我知道,就算再難擺平的事,只要到你手上,就容易多了,因為呼呼生命太寶貴了。」好痛,她話說得太多,只能不住喘氣。

    「既知生命寶貴,為何還做這樣的傻事?!」他心中一抽,眼楮脹痛。

    「這是我的……抉擇,那娘就麻煩你……了。」她痛到一口氣都快喘不過來。

    「不准--不可以!」他的黑眸盛滿了痛楚。

    「不准……壯志未酬身先死嗎?可我這一生很值得了,尤其在漢陽山莊的日子。」她勉強再擠出一絲微笑。

    「不夠!還不夠!你給我聽著,只要漢陽山莊還在、我還在,你也一定要在!」他真的不能失去她!

    「我……」驀地,她眼前一黑,昏厥過去。

    接下來的日子裡,秦樂幾乎都是在痛楚中甦醒過來,又在痛楚中昏厥過去,就這麼半醒半昏的,偶爾聽到閻冥帶著沉痛的低啞聲音,有時,在模糊視線中隱約看得見他自責的俊顏,但有更多更多時候是沒有意識的。

    日日夜夜,她常痛得渾身發抖,而閻冥能做的,就是緊緊抱著她,讓她知道他一直守在她身邊。

    十天過後,她開始被迫喝下藥湯,那藥苦極了,也不知加了多少黃連,苦到她想吐,咽也嚥不下去,但閻冥以口餵她,那代表不論她覺得這藥有多苦,他都跟著她嘗了,那苦似乎因此淡了些。

    整整一天一夜,他衣不解帶的照顧她,記錄她痛楚發作的時間長短變化、喂以內服藥後,多久得以減緩因藥效產生的不適……只是,她醒來的時間跟次數都更少了,幾乎都處在昏迷狀態。

    他心裡的後悔與自責,深切的教他很想殺了自己!

    這些痛都不該由她承受的,青蛆毒已折磨她三年多,他不該要她回來的,在外面,她至少活得健康快樂……

    「痛……痛……」

    每次聽到她在昏睡中的痛苦呻吟,他的心也跟著抽痛,不住祈求上蒼快快讓她復原,終於,老天聽到了,在今天,在他守了她一整夜,看見窗外晨日灑進一道道金色光芒後,她睜開了眼眸。

    她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閻冥憔悴的臉孔,他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她微喘著氣,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我……撐……過來了?」

    他沉重的點點頭,俊臉上不見喜悅。

    「你、你不高興?」

    他無法高興,她所承受的痛楚,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而那些全是他害的!

    她擰起柳眉,「怎、怎……麼了?藥不……不……行嗎?」

    驀地,他怒聲大吼,「你多關心下自己不行嗎?那麼善良做什麼?你已經夠苦、已經備受折磨了,為什麼還不懂得對自己好一點、不自私一點,竟犧牲自己來成就別人,你是笨蛋嗎?!」

    這段日子裡,他只能無助的看她在自己面前承受藥效的折磨,他的心中憋了太多太多的痛與不捨,這一吼,宣洩了,但心仍痛著,一雙黑眸更濕漉漉的。

    「冥……」他居然哭了?!

    他別開臉,冷冷的道:「一等身體養好,我就送你下山。」隨即起身離去。

    「什……」她掙扎著想起身,無奈躺了近一個月的身子太過沉重而僵硬,再抬頭看向門口時,已不見他的身影。

    夠了!他根本什麼也不能給她,只有痛楚而已!

    這次是試藥,那下次呢?!他過去得罪太多人,這個國家的皇上昏庸,群臣各有打算,刺客蠢動,他沒有把握能好好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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