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雙唇抿直。「你真願意為皇太孫死?」
「民女願意!」她毫不猶豫的道。
此時,老人看她的眼神變深了。「好吧,若你求朕,朕可以饒你不死,如何?」
「多謝皇上恩典,但民女不求生。」她竟連思考也沒有的回說。
皇上不禁訝異。「你說什麼?」
他那模樣不僅吃驚她竟放棄求生,那眼神更像是料定她一見面就該對他哭求生機才對,但她除了一開始見到他時的驚愕反應,便再無驚慌的樣子,面對從容鎮靜得不像將死之人的她,他像是感到失望。
「民女求生何用?留下這條命,但您應該不會再讓民女見他了,與其終生相思不相見,民女願求一死。」
老人倏地瞇起眼楮。「你十分冰雪聰明,知道聯會這麼做。」他這語氣不知是讚美還是惱怒,
「不,民女很愚笨,才會用最愚笨的方式愛皇太孫,倘若兩人真不能相守,唯有我死才能斷去他的眷愛,日後他才可能還有振作的一天。」她原本仍期待牧能親自來接她走出死牢,但既然冀盼不可得,自己終究難與他績緣,那唯有讓他斷念,才能教他停止違逆他的皇
爺爺,而未來也才有屬於他的安穩天下,她不能做那個阻毀他前程的人。
「所以,你情願死?」
「是的。」她平靜的說。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一死,他可能會恨聯一輩子?」他眼神越顯凌厲逼人。
她頓時啞無言,身子僵化住了。她怎會沒想到,她若死,牧又怎麼可能原諒賜死她的人?然而爺孫反目又豈是她所樂見的?
這麼一來,她的死又有什麼意義?
「其實你若死了,事情倒也變得單純,牧兒的心離聯遠了,少了聯的愛護,也許就能重拾與太子的父子情了。」皇上冷笑的道。
「不……他們父子心結己深,若無您護著,太子不會因此就放過他的…」畢竟將死,她毫無顧忌的說。
「你也知道牧兒不能失去聯的支持,否則太子很快就會除去他這個威脅是吧!」
「原來太子對他做了什麼您都知道?」她詫然。
她還以為太子的所作所為都瞞著皇上,也以為皇上不知情,太子才會如此肆無忌憚的一再對兒子施壓。
「沒錯,聯清楚所有的事,包括太子將太子妃流產之事誣陷給牧兒、奉化殿前殺害即將成為太孫妃的女人,以及太子處處排擠、制約牧兒的所有事情,朕都瞭然於心,但一個是兒子、一個是孫兒,儘管聯心已有所偏,可也不想做得太絕,總希望能解開他們的心結,不要真的出現父子相殘的局面。
「不過,倘若聯真對孫兒失望了,將希望重新寄托於兒子,那牧兒的下場將會如何,你應該可以想像,這樣……你還想死嗎?」
她傻了半晌,一道悲苦的淚潛然落下。「我……若不死又如何能夠?」走到了今日這一步,她才體會到死與不死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決定的,而活與不活也只剩「為難」兩字。
「甭跪了,起來說話吧。」老人突然叫她起身。
可她還呆跪著沒有起身,他沒惱怒,而是在臉上出現了意料之外的笑容。「你這丫頭死也不怕,活也不求,倒是一心對待牧兒,這也不枉他為你在朕面前挨杖求救了……」
「唉,皇上也不過是個愛孫的老人,雖然對我不滿意,但不願意你恨他,所以才成全我們。」柳延秀有些感慨的說。
「原未皇爺爺還是心軟了,沒讓你擔心受怕到底,我本來要早些將計劃告訴給你的,但皇爺爺不肯,他心中還有氣,這是想驚嚇你出氣,而我既已求得他的恩典娶你,這事就無法堅持了。」元牧長歎道。
「沒關係,只要老人家最後接受我就好,吃點小苦頭算什麼。」以她的身份能求得皇爺爺點頭答應做他的孫媳婦,已是千載難求之事,如今得償所願,過去經歷的事再苦,她都甘之如飴。
他笑得感激。「延秀,今後你便是我的妻,我的哀樂榮辱皆與你相牽連,咱們從此不分彼此,你苦,我苦,你笑,我笑。」他親手倒了兩杯水酒,一杯自己飲下,一杯給她。
舉杯喝下酒,她承諾,「牧,我會一心一意待你,我夫妻倆生死同命。」這皇室的愛恨情仇、權勢糾葛不是一般人能想像,如今她已是其中一員,再無可避免的要面對。
緊緊握住她的手,他激動的說:「延秀,,咱們終於一體了!」
「嗯,永不分離!」
元牧動情的將她拉入懷中,無比喜悅。「延秀,今晚是咱們的洞房。」
「是的,夫君。」因為他的話,她的小臉熱熱燙燙,心如小鹿衝撞。
他輕托起她羞怯的臉兒,癡癡地凝視,這教小女人的心頭顫顫巍巍。
見狀,他傾身吻住她的唇,這長夜漫漫,良宵才要開始--
清晨,天未全亮,男人抱著僅用薄被裹著、身無寸縷的女人,在薄霧中往楓樹林走去。
女子是教男人由床上撈起的,她雙頰嫣紅仍末消退,那模樣就是剛溫存過後的嬌柔姿態。
「牧,你帶我來這做什麼?」女子問。
「我想與你一同在這林中看日出。」男人答。
她放鬆地偎在他懷裡。「在這裡看日出特別好看嗎?」
「不,特別不好看。」
「那為什麼要來?」
「這時節若是秋時楓紅來,自然能夠為日出增色,但此時是春分,楓樹林的景致乏善可陳,而我只是好奇是不是貧乏的事物,會因心愛的人在身邊而變得不一樣了?」
「那…結果呢?」她嬌媚的問。
「結果,當然……還是很無趣。」他竟如此說。
「可惡!古牧耘!」她只要一對他發火,就會喊出這個名字。
元牧朝她吟笑眨眼,抱她迎向剛升起的朝陽。「你知道這景致為什麼不出色嗎?因為你比日陽還耀眼,反襯得日陽失色了,這理由可以嗎?」
本來己經幣中出去要捶打他肩頭的手頓在空中,柳延秀傻了片刻,忽又赦然地笑起來了,這傢伙在對她說情話呢!
冰山融化後的水竟然這麼甜,甜沁得人心蕩漾。
她勾下他的頸子,主動獻上香吻--
那日過後,甜蜜並沒有因為時間消散,連柳延秀都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她的夫君雨天時幫她提裙過廊,天熱了為她打傘遮陽,水池戲水為她拎鞋遞絹,消晨起床為她畫眉理容,深夜來時為她拆簪卸鈿。
這些畫面羨煞錦華宮一干宮人,畢竟,在皇家何曾見過對妻子如此濃情蜜意之人?
宮裡眾人皆知,錦華宮迎了太孫妃後,氣氛煥然一新。
可惜,大婚的第十日,即有不速之客駕臨。
殿上,太子端坐主位,傅挽聲意外同行,元牧不見異色,倒是柳延秀有些話想問傅挽聲,擔心那田公公之死,他是怎麼回復太子的?但見他目光冰冷,原本太子在場就不好問出口的話,變得更無法探問了。
不過她瞧太子帶著他來,應該是對他頗為信任,那日的事必定是找了理由圓過去了才是。
不過,挽聲明知她己嫁給牧了,為何還肯再見她?他到底是怎麼想的?這也讓她有些忐忑不安,但她只希望他能就此打住,別再對她有任何心思。
「你們夫妻倆才剛大婚,本宮本來不想這麼快來擾你們恩愛,但本宮身負皇命,不得不走這一趟。」太子裝模作樣的喝口茶後說。
元牧馬上起身,恭敬的道:「皇爺爺有何旨意,孩兒謹遵聖諭。」
「嗯。」太子矯揉的頷首。「你既己成婚,皇爺爺認為你已堪重任,這次決定將朝廷授官選臣的重責交給你。」
柳延秀隱隱聽得出太子憤恨的情緒。畢竟有了授官的實權,即擺明皇上打算讓皇太孫建立自己的權勢,也難怪太子一口怨氣壓著,怒在心頭。
「孩兒多謝皇爺爺恩典,會盡力為朝廷挑選好人才,不會讓皇爺爺失望的。」
元牧臉上沒有顯露太多情緒,這是不想刺激已然不悅的父親。
但太子哪能輕易解氣,倏然瞪向柳延秀,「那就好好做,不要得了女人後,就不思長進,成日沉溺在女人香裡,沒出息!」
她當下就難堪的漲紅了臉。
見狀,元牧則是面沉的道:「謹尊爹的教誨,孩兒會自重,但不知爹除了替皇爺爺帶話外,是不是還有其他要事?」言下之意是想趕人了。
「這……這個……」原本氣焰逼人的人這會忽然變得支吾其詞了,索性使了眼色讓身旁的傅挽聲說話。
傅挽聲這才冷然的開口,「太子的意思是,既然皇上將選賢與能的事交給皇太孫,那太子有一人想推薦給殿下。」
柳延秀略略揚了眉,原來這才是太子此行的的,皇上才授權給牧,太子就馬上來關說,要安插自己人了。
「這人是誰?又要推介什麼職位?」元牧問,無視於傅挽聲的冷臉。
「這人是我,職務是掌管貨幣鹽鐵的金曹。」傅挽聲從容的告知。
「什麼?」柳延秀太吃驚了,他竟然推薦自己,而這職位還是關係到國家財政的重要職位。
據她所知,每年鹽鐵的稅收驚人,是國庫最主要的收入來源之一,這位置怎可能讓居心叵測的太子人馬拿走?
「不可能,若是這位置,我另有人選。」元牧果然立即拒絕。
「你敢不同意?」太子恙怒。
「孩兒無法同意,傅挽聲在朝的資歷太淺,還得多加磨練,現在就擔任如此重要的職位,孩兒怕他不能勝任,他還是先做好少詹士,好好輔助您即可。」他說得明白,就是不可能。
「你!」太子恨極。
元牧大婚那日,父皇的那番話就是暗示要他讓路給兒子,果然才幾日就將這選宮的權力交給元牧,這讓自己原本安排好的人事佈局全盤被打亂,然而其他的官位他可以算了,但金曹的位置關係到他的銀根來源,無論在朝在野,沒錢就辦不了事,為了唆使那些人繼續支
持他對付元牧,他必須靠金曹這個位置為自己賺錢。
為此,他才不得己拉下老臉來脅迫兒子答應,而傅挽聲聰明有智,又是自己的心腹,這位置非讓他坐上不可。
「不過就一個官,你就一定要與本宮作對?」太子怒問元牧。
「不過就一個官,您就一定要為難孩兒?」他反問。
太子氣的拍桌起身,「既然你不將為父放在眼裡,那本宮也不再與你嗦,這柳延秀與徐素問的事,我決定去查清楚!」
提起這事,元牧變了臉。「您說什麼?」
「哼,你皇爺爺指鹿為馬,硬逼得本宮與他一起做戲,將柳延秀當成徐素問,當時本宮不得已接受,但不表示本宮就這麼算了,雖然徐鳳已死,但本宮絕對會找到他的後人,讓他出來指認徐素問,到時候這女人可就犯了「欺君之罪」,你皇爺爺就算想保她,也拉不下
臉來讓君威掃地,承認自己有意放縱!」太子威脅說。
柳延秀掩面失色。
「孩兒勸您最好不要這麼做,兒臣可以忍讓您任何事,可您要是動到我的女人,兒臣絕不再忍氣吞聲!」元牧渾身流露出一股徹骨的寒意,這是不惜撕破臉的意思。
太子對這兒子打壓慣了,但怎麼壓迫也不見他對自己說出如此重的話,尤其是他臉上那懾人的冷鶩之氣,直教人莫名的哆嗦,不禁心生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