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在他爹死後便家道中落,其他家人遷居小鎮,靠著家產做點小生意度日,而他則是赴京考取功名,雖順利中了狀元,原該衣錦還鄉,但他心有不甘,在越來越瞭解朝野形勢後,他選擇散盡手邊財產,換得田公公的幫助,透過他的引薦結識太子。
他想唯有此路,才是他的明路。
不過他本人是看不過田公公這個人的,明明只是個闔宮太監,卻老是以他的頂頭上司自居,不時對他施以教訓,無視他是當朝狀元、堂堂朝廷命官,時常惹他肝火上升,恨不得將這老奴的尖嘴縫上。
但可恨的是,目前他羽翼未豐,壓根沒法對這人翻臉,不得不暫且忍氣吞聲。
「田公公說的是,我不該急躁。」他緩了口氣說話。
「就是嘛,急事緩辦,太子找咱們來,就是有事交代,不可能忘記咱們正等著,不過算算時辰,這事也該辦好了,不久就會出來了。」田公公胸有成竹的說。
「聽公公的口氣,是知道太子做什麼去了,才讓咱們在這等的是吧?」他訝然的問。
田公公嘴角撇得更高,一副理所當然的得意模樣。「這事咱家不好多嘴,但你若聰明的話,一會也能瞧出端倪。」
他話才落,太子己拖著懶散的步伐由內殿走出,只是他頭髮未束,身上也只掛了件袍子,一現身就讓人聞到一股濃濃的香粉味,敞開的衣襟露出了點點紅痕,這分明是與女人交歡過後的放蕩吻痕。
傅挽聲暗自發怒,明白了田公公的話了,太子是剛與女人歡好過,徹底歡快了才肯出來見他們。想來就氣,這人竟為了幹這種事,讓他枯站了這麼久!
「恭見太子殿下,老奴見您精神愉悅,精氣神足,這也不枉老奴所費的心思。」田公公對這等待早習以為常,一見太子馬上謅媚的趨前,話語明顯有邀功的意味。
太子斜眼睨他,哼哼笑笑。「你這老東西倒知道本宮此刻歡愉了?」
「老奴見您神清氣爽,心想您該是滿意的,但若真不高興,老奴願自己請罪,讓您責老奴辦事不力,眼光不佳,找了個不伶俐的來掃了您的興。」田公公笑嘻嘻的說。
傅挽聲聽到這就瞭然了,原來這女人是田公公找來的,難怪他能滿心得意的等人,想不到這老闆奴居然還負責給太子找女人作樂!而這東宮裡的女人何止千百,太子竟然還不滿足的向外尋歡?他心下對這東宮太子再失望一次。
「算你這個老東西能幹,這回的這個還可以,不過下次別再往妓院裡找人了,這些女子雖然有侍奉人的經驗,但萬一消息走漏傳開,於本宮名聲有損,總是麻煩。」太子朝田公公笑笑後又蹙眉提醒。
「是是是,老奴不找這些煙花女子了,下回給您換個新鮮閨女回來。」田公公投其所好,涎著臉道。
「嗯,記得事情給本宮辦得乾淨些,多花點錢無所謂,但別給本宮留了爛尾--可你這奴才萬般好,就是貪財,本宮讓你辦事,你可別從中污了好處…」
太子話還沒講完,「咚」的一聲,田公公趕忙跪下,急著喊冤,「天地可監,老奴是貪財,但又不是不要命了,您的財,老奴是一個子兒也不敢貪啊!」
太子見狀,哈哈大笑了起來。「起來吧,起來吧,本宮也是隨口說說,料你這老奴才也不敢貪到本宮頭上來。」他將嚇得發抖的田公公叫起後,一雙眼楮才終於轉向站了許久沒機會吭聲的傅挽聲,粗聲交代,「小子,方纔的話,你當作沒聽見吧。」
「是,太子方才沒有說話。」傅挽聲立刻欠身應下。
這不能聽見的事,當然不是指田公公會貪財的事,而是指田公公送女人進東宮供他享樂之事。
雖然對這位東宮失望至極,但這棵大樹自己還是得攀著,因為唯有太子才能對付得了那人!
見他頗機靈,太子對他也有了好感,「嗯,你初跟本宮,本宮也沒防你什麼,就當你是自己人了,你當好自為之,千萬別教本宮失望才好。」他話中有話,一副施恩的模樣。
「挽聲承蒙太子厚愛,日後定當戮力為太子效勞,絕不會讓您失望!」
「好,很好,你是田公公介紹給本宮的,本宮對你自然信任,所以有件事要交給你去做。」太子說起正事了,這才是他今日叫他過來的目的。
傅挽聲不動聲色的躬身聆聽,想知道所謂的「任務」是什麼?
但他心知,不管要自己做什麼,為了求得這人的信任,他無論如何都會拚死達成!
「你聽好,為顯示你對本宮的忠誠,本宮要你去……」
大牢裡,陰冷潮濕,霉味刺鼻,只靠著離地三尺高的小小洞口灌入一點新鮮氣息。
柳延秀縮在角落裡,默默發呆。
她渾渾噩噩想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她怎能來找他?
他是皇太孫,而自己什麼也不是,她的存在只會連累他,若連最疼愛他的皇上都對他失望了,那他在這宮中的處境將會更艱難。」
她確實禍害他不少,如今自己身陷囹圄,他也被迫禁閉,兩人終是無法走在一起的,都怪她太天真,以為找上他就能待在他身邊,完全忘記現實磨人。
思及此,她露出苦笑,是啊,莫說她的身份配不上,就說她現今「惡名昭彰」的名聲,皇上也容不下她。
眼淚逐漸在她眼角聚集,點點而落。
那……牧會怪她是禍水嗎?
不會,她肯定他不會。
她也肯定他不會因畏懼任何事而放棄她。
沒錯,他是個傻子,是個因為愛上她而勇往直前的傻子!自己怎能因為一時挫折就變得軟弱呢!
抹了把淚,她決心不讓他獨自當傻瓜,她會陪他傻下去,絕不放手!
她相信那人一定有辦法救她出去,更信他一定能排除萬難讓兩人在一起。
「唉喲,田公公、傅大人,您兩位大人來到這骯髒地方可真委屈你們了。」外頭忽然響起獄卒奉承討好的聲音。
「哼,辦完事就滾,少在這礙眼!」田公公陰沉的警告。
「啊!是是是,小職明白,小職這就走。」獄卒想趁機拍馬屁,卻碰了釘子,立刻惶惶地嚅聲。
這宮中隱諱的事可多了,田公公是太子身邊的人,可這位傅大人也是今年的新科狀元,聽說近來備受東宮寵信,兩人連袂出現在這,無非有不可告人之事得辦,他受指示為他們打點,驅離閒雜人等,這會辦好事了若不快走,可能也是死路一條。
獄卒行了禮後便匆匆離去。
四周氣氛忽然顯得死沉,似有所覺的柳延秀倏然心驚,閉住呼吸慢慢地貼往牆壁,一步步往牆角的幽暗處移動。
「柳姑娘,這是大牢啊,你能躲哪呢?」大牢外傳來公公尖細刺耳的聲音。
她的牢房門被打開了,田公公走了進來,教她更為意外的,他身旁的人竟是傅挽聲。
田公公找到在陰暗處的她,朝她陰陰地笑著。「我說柳姑娘,咱們緣分不淺吶,在泉州時沒能對你怎麼樣,這會,繞了一圈回到京城,還是咱家得來料理你。」他手中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刀。
太子還是要殺她?
柳延秀心驚膽跳,視線立即轉向傅挽聲。「你與田公公是一起的?」也是來殺她的?
傅挽聲抿嘴一笑。「是一起的。」
「你怎會與他…」
「我參加了殿試,一舉中狀元了,現在是太子的少詹士,輔佐太子做事,宮職比那孫政治的京府判還高上一等。」他得意的說。
「那也不必為虎作悵的殺人!」
他冷笑。「我傅家一夕敗落,就靠我重振,可惜我偏偏與皇太孫有嫌隙,他若當權我還能有機會出頭嗎?太子才是我的保命符,唯有投入東宮,我傅家才有重新壯大的一天,這樣你還會訝異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嗎?」
柳延秀冰涼了手腳,他前陣子失蹤,原來是赴京考試了,果不負眾望讓他取得功名,但他竟然會成為東宮的人,幫著對付牧,這倒是她始料末及的。
再想起太子妃壽宴之日他說過他們會再見面的話,原來是指他己成為太子的人,准各與牧跟她為敵了。
「你成為太子的幫手後,連我也想殺嗎?」她心痛的問。
傅挽聲沉笑。「我與田公公一道來的,不是殺你難道救你?」他攤開手掌,田公公隨即大笑著將刀交給他,要他親自動手以表忠誠。
「挽聲-」她無法置信的呆望他手巾的利刃。
挽聲會殺她,這是她作夢也不會夢到的事。
她以為他們情愫不再,但多年的情分終究是糾葛的,他再如何氣她、惱她,甚至恨她,都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但是,眼前的刀,刺得她眼酸心痛。
「別怪我,是你先背棄我的,休怪我狠心無情!」他步步逼近她。
她已貼在牆上,退無可退。「你……真做得到?」她硬嚥著問。
田公公也睜大眼楮看。太子讓他一道來,就是讓他監督傅挽聲是否真不得了手,好做為日後是否能繼續重用的依據。
「你只不過是個攀權附貴的女人,殺了這樣的你,我怎會做不到?」利刃直指她的咽喉。
她倒抽一口氣。「好、是我負你,死在你手裡也許是命!」
若殺她的人是挽聲,她不再掙扎了,就當是她欠他的,用命來還……
牢房裡,傅挽聲臉部猙獰,利落的朝柳延秀揮刀,她緊閉眼楮,等待利刃穿透自己的一刻,但預期的劇痛非但沒有來,她反而聽見田公公驚怒痛苦的叫聲,她錯愕的睜眼,愕然見到原該刺入自己身子的刀正穿透田公公的腹部。
怎麼會這樣?
挽聲沒有殺她,反而殺了田公公--「傅挽聲,你不是……竟敢--」田公公怒睜了眼,不敢相信自己會遭暗算。
傅挽聲將刀刺得更深,田公公的血噴得牆上到處都是。「你以為我為什麼要答應親自動手?這女人不能死,誰也不能要她的命!」
「你這…王八蛋--」田公公想開口再怒罵,但傅挽聲拔出刀後又狠狠朝他胸口刺入,他立即噴出一口鮮血,便再也發不出聲音來。
田公公死了!
如此劇變,讓柳延秀愕然得說不出話來。
「走!」傅挽聲扣著她的手腕,拉著她就要離開大牢。
「不,你要帶我去哪?我不能走--」她甩開他的手。
「你不肯走?」他瞇眼視她。
「對,我不能跟你走。」
「為什麼?」
「我若走了,就回不來了。」
「你還想回來?」
「想!」
「那元牧自身難保,你遺想倚靠他?」傅挽聲不敢置信。
「我相信他,他會想辦法的,但若我一離開這,皇上便不可能再原諒我,所以我不能走!」
他怒不可遏。「你就這麼信他?」
「對,我信他,就像那時我信你會幫我救我爹時一樣,我不想動搖!」
這話讓傅挽聲霎時刷白了臉。
就像那時一樣……她在說,她也曾經多麼的倚靠他、信任過他,是自己毀了她的信任,是自己將她一寸寸推離身邊……
「你走吧,我不會跟你走的,但謝謝你的相救,我感激不盡,不過我還是要奉勸你,太子心胸狹隘,不是明主,你跟著他,前途只是一時,不會長久,而他此刻重用你,也只是想吸收人馬對付牧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