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的很難理解,前一刻可以眉飛色舞,走起路來好像踩在雲上;下一刻痛徹心扉,哭到眼淚鼻涕全部黏在一塊;或者,前一刻全世界的人都相信他婚姻幸福美滿,下一刻他鬧家暴說要分居了……這是舉例,齊孟石當然不會發生這些狀況,不過,先是突然跑去蜜月旅行,現在又突然不回家,這也一樣教人想不透。
「你會不會太誇張了?新婚期間就讓老婆獨守空閨,這不太好吧。」陳赫倒不是介意提供好友睡上一宿,可是他不回家,齊奶奶恐怕又要打電話關心了。
「我不是來這裡聽你囉唆。」齊孟石努力漠視好友的存在,目光直直盯著前方大茶几上的筆電。他也不希望自己像一隻縮頭烏龜,可是不暫時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總覺得每一件事情都會失去控制。
陳赫撫著下巴,若有所思的打量他一會兒。「你的行為太詭異了,先是莫名其妙帶老婆去度蜜月,度完蜜月之後竟然又莫名其妙的跑來賴在我這裡,這種情況只有一種解釋——你在逃避你老婆。」
心跳彷彿漏了一拍,他抬頭一瞪,誇張的冷哼了一聲。「你在胡扯什麼?我幹麼逃避那個女人?」
「對啊,你幹麼逃避那個女人呢?」陳赫故意賣關子的停了十秒鐘,才緩緩的道出他的猜想。「度蜜月的期間越看越順眼,擔心自己會心動,還是趕緊逃跑,避著不見,那顆開始混亂的心就會平靜下來。」
「……我不知道你這麼有想像力。」不是,他不是在逃避她……
好吧,一想到他差一點失控吻了她,他確實有一種驚慌失措的感覺,不過短短幾天,他已經無法像起初一樣將她視為「花瓶」般的存在,對她,心情確實起了波動,因為她跟結婚之前完全不一樣,這是難免的,相信只要稍微拉開距離,平靜一下,他就會恢復正常。
「這不是想像力,而是合理的推論。」
「有一件事你最好先搞清楚,我們去台中不是為了度蜜月。」
「你們不是在那裡享受兩人世界,去那裡幹麼?」
「我不是說過了,因為有點小麻煩,必須暫時離開台北。」
這個男人現在看起來真像個彆扭的孩子……陳赫好笑的搖了搖頭。「不管是什麼理由,重點是這幾天你們一起度過美好的兩人世界。」
「我們投宿的民宿又不是只有我們兩個人。」
陳赫舉起雙手表示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你要怎麼辯解都可以,事實是什麼,你比任何人清楚。」
「對,我很清楚事實是什麼,而事實不是你以為的那麼浪漫。」
揚起眉,陳赫語帶試探的道:「難道你對凌華月還抱著期待嗎?」
怔了一下,他不悅的皺著眉。「你幹麼突然扯到她?」
「你不肯接受姚以樂,難道不是因為你對凌華月還抱著期待?」
「你想太多了,凌華月再也不可能出現在我面前了。」
「既然如此,你娶了姚以樂,就應該跟她好好培養感情,你們是要共度一輩子的夫妻。」
「我現在對感情一點興趣也沒有。」他不想再談情說愛,這其中有他對凌華月的愧疚,更有他對感情的疲憊。他和凌華月交往兩年,隨著相處的時間越長,開心的時光越少,衝突的時光越多,最後,再也不記得擁有過的甜蜜,只剩下揮之不去的疲憊感。原來,愛一個人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你不覺得這對姚以樂太不公平了嗎?」
「早在結婚之前我就跟她說清楚了,我們的關係只是夫妻,如果她對我有什麼期待,她就不會嫁給我了。」
「你未免太狠了吧!」
「如果等結婚之後再說清楚,她一定會覺得自己受騙上當。」
略一思忖,陳赫很困惑的皺著眉。「真是奇怪,姚以樂為什麼要嫁給你?嫁給一個明明白白表示『這輩子我都不會愛上你』的男人,這不是拿一輩子的幸福開玩笑嗎?」
「你認為有人拒絕得了當我們齊家的媳婦嗎?」他不是故意貶低姚以樂下嫁的動機,可是稍有腦子的女人都不會拒絕這門親事,何況要嫁的是一個有魅力又聰明能幹的男人。
「姚家也不是普通的人家,我不認為姚以樂是看上齊家的財力。」
「不管時代如何演變,增加財富不只是窮人的專利,更是富人窮極一生追求的目標,有錢人家的父母更樂於挑個門當戶對的女婿。」
陳赫搖了搖頭。「雖然我跟姚家的人接觸不多,可是我在他們身上看到一種很樸實的特質,我認為他們不會貪圖你們齊家的家世背景。」
「有些人很擅於裝模作樣。」
「憑心而論,你認為姚家的人是那種擅於裝模作樣的人嗎?」
「……我的感覺不表示事實。」他終究沒辦法說出違背自己真實感覺的話。沒錯,姚家的人很樸實,岳父像個平凡的上班族,而岳母像個平凡的家庭主婦,可是事實上,他們一個是大型貿易公司的老闆,一個是畫壇的名人。
「不管他們是不是那種會裝模作樣的人,我倒是想到姚以樂嫁給你還有一種可能性。」陳赫故意頓了一下,慢條斯理的道來,「像是,姚以樂愛你。」
呼吸一窒,他惡聲惡氣的道:「你不要胡亂猜測。」
「這不是不可能。」
「你不要胡說八道!」他的口氣難掩一股急躁。
「幹麼,你好像很擔心姚以樂愛上你?」陳赫一臉窺探的挑了挑眉。
聞言一驚,是啊,為什麼?因為他不能愛她,當然不希望她愛他,這樣才會公平啊……沒錯,可是,為什麼他會有一種心慌的感覺?
「如果姚以樂真的愛上你呢?」
「……我剛剛不是說了,我們只是夫妻關係。」這只是好友胡亂猜測,他不需要看得太認真。
「如果夫妻只是夫妻,不能成為情人,你認為這樣的夫妻關係可以維持一輩子嗎?」
「以前的夫妻不是這樣子過一輩子嗎?」
陳赫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齊孟石,你真的是活在二十一世紀的人嗎?」
「現代人高談自由戀愛,可是每天都有數不清的夫妻走上離婚的路,那還不如當個古代人,不談情不說愛,卻對彼此忠貞一輩子。」
「真有你的,我甘拜下風,我不像你口若懸河、辯才無礙。」陳赫再一次高舉雙手。「不過,你知道這世上什麼最難測嗎?人心。如果人心可以如此輕易控制,這世上不會有三角四角這種亂七八糟的習題,更不會愛上不該愛的人。」
「這是你的經驗嗎?」他話帶嘲弄的挑了挑眉。「我不是你,不用替我擔心,我一定會管好自己的心。」
是嗎?如此輕忽愛情的魔力,一不小心很可能在這上頭栽跟頭哦!但陳赫還是將舌尖打轉的警告嚥下,如果他執意漠視自己的感覺,身為好友也只能笑盈盈的給予祝福了。「好吧,但願你可以一輩子滿足於『夫妻關係』。」
看著擺在野餐毯上面的饗宴,姚以樂斜睨了好友一眼。「上一次兩個人在這裡醉到天亮,搞得全家烏煙瘴氣,今天你還敢再來一次?」
「不用擔心,今天沒有準備啤酒,保證明天早上我們會在自己的床上起來,不用在奶奶的床前下跪。」齊妍心推了她一把,然後率先脫下鞋子步上野餐毯,她跟著脫鞋在野餐毯坐下。
姚以樂隨手取了一塊炸雞往嘴巴送,這兩天鬱悶得快要抓狂了,她很需要狠狠大吃一頓,最好吃得肥嘟嘟,看起來說不定比較有精神,別人看她的眼神也不會充滿同情……
她現在的情況確實教人同情,新婚期間就被老公晾在家裡不聞不問。讓她照鏡子的時候,忍不住自問:「你究竟哪裡惹人厭呢?」
見好友吃下一塊炸雞,齊妍心終於按捺不住的問:「你和我哥之間發生什麼事?兩人一下子甜蜜蜜的跑去度蜜月,一下子又來個不相見,你們在演連續劇嗎?」
「這跟演連續劇有什麼關係?」
「連續劇才會有快速分分合合的情節啊。」
「齊孟石只是三天沒回家,我們並沒有離婚。」
「『分分合合』是誇張一點的說法,總之,大夥兒看你們像在演連續劇,一會兒好恩愛,一會兒變成有問題的夫妻。」
「我們並不是甜蜜蜜的跑去度蜜月,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狀況,他帶我去台中是為了養傷。」她也想知道發生什麼事,在山上的時候,他們一直處得很愉快,還像孩子一樣在溪邊打水仗,如果她不要破壞氣氛的打噴嚏,說不定……總之,他們的婚姻應該從此漸入佳境,結果回到台北,兩人的關係不但退回原點,他還索性不回家。
「理由不重要,你們兩個去度蜜月是事實。」齊妍心靠過去,壓低聲音。「兩個人住在同一間房間,又是夫妻,應該上床了吧?」
「沒有,雖然住雙人房,卻是各睡各的床。」
「什麼?」
姚以樂連忙伸手摀住好友的嘴巴。「小聲一點!」
齊妍心推開她的手,「你是笨蛋嗎?幹麼不利用這個機會勾引你老公?」
「我又不是狐狸精,這種事我做不出來。」
「你想拴住老公,就要當狐狸精,而且是做床上最放蕩的狐狸精。」
她不敢置信的一瞪。「齊妍心,黃花大閨女不要說這種話。」
「這是良心的建議,你知道當丈夫的為什麼老覺得外面的野花比較迷人嗎?因為野花自由奔放,極盡熱情的綻放她的嬌艷,而養在家裡的花呢,總是規規矩矩待在花瓶裡面,再漂亮,看久了也會沉悶。」
「兩個人若是相愛,花瓶裡面的花就算枯萎了,變成了乾燥花,也可以聞到原有的香味。」他們之間的問題在於他的心不在她身上。
「你對愛情的信心真是教我佩服五體投地。」搖了搖頭,齊妍心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皺著眉。「真是奇怪,我哥是笨蛋嗎?怎麼會看不見你的魅力呢?」
「我有什麼魅力?」
「時而純潔高貴的像百合,時而燦爛嬌艷的像玫瑰,每次看著你,總是覺得不可思議,怎麼會有如此矛盾,卻又如此令人愜意舒服的女人?如果我是男人,說什麼也不會讓你落入我哥的手上。」
姚以樂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對於好友的誇讚,實在很不捧場。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一隻跳蚤,雖然我從來不知道跳蚤長什麼樣子。」
眼前美好的形象瞬間破滅,齊妍心懊惱的道:「不要笑,你啊,就是這一點令人生氣,為什麼老是看不見自己像黑夜之中閃閃動人的星星呢?」
自從親生父母離開她之後,她就感覺到自己的無能為力和渺小,也變得不敢照鏡子,因為鏡中的自己看起來好孤單好無助,連帶的她對自己的長相也就不在意了。
「不對啊,我還是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你們一度完蜜月回來,我哥就上演不回家的戲碼呢?」齊妍心不知不覺又把話題繞回原點了。
無聲一歎,她怎麼擺脫不了這個話題呢?「因為我耽誤了他不少工作,這幾天他留在公司加班。」
齊妍心賞了她一個白眼。「你是真的傻了嗎?『加班』和『不回家』根本是兩回事嘛,再說,工作又不是不能帶回家,幹麼非要待在公司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