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悠羽便故意找事情請爸爸與優雨幫忙處理,乘機離開了病房,搭上計程車前往園藝坊。
無論如何她都想再親眼看看他,向他解釋與懺悔,也希望他能好好照顧妹妹。
可是天不從人願!半路上她搭的車子發生了嚴重車禍,悠羽來不及做憲她想做的事便香消王隕,得知消息趕到當地醫院的優雨和錢敬豐當場淚流滿面
「爸,怎麼會這樣?姊為什麼要跑出去?」她難以置信地抽噎著。
「這是天意吧,別太難過了。」雖然錢敬豐這麼說,但心窩卻是泛疼的。
儘管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可卻沒想到她的離開會是因為一場意外!
頓時,優雨更是茫然了!
她們是雙胞胎,就像是一體的,而她的未來幾乎也是為姊姊而活,如今姊姊不在了,她還能做什麼?
「這下怎麼辦呢?」
「別急,爸會想辦法。」他揉揉眉心,又想起悠羽生前的交代,於是說:「就利用這時機告訴昊東說悠羽已意外去世了吧。」
從現在起,他要隔開優雨和黎昊東,讓她忘了他,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什麼?」優雨很震驚,「這麼說,我再也不能跟他見面了?」
問出這句話的同時,她再次流下眼淚,使得原本就紅腫的雙眼更像核桃了。
「小雨」錢敬豐很震驚的看著她,「莫非你……」
「對,我喜歡上他了,怎麼辦?爸。」她苦惱不已,「現在我什麼都不是,變成一個大壞蛋,不但對不起他,也對不起姊。
「別說了,就忘了他吧。」他堅持這麼做,「你沒對不起他,我們對他這麼好,他還疑神疑鬼,太辜負你姊的心意了。」
「可是爸……」她重重閉上眼,就算內心有百般的不捨,她知道這已不是她所能決定的,「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那麼是該通知他了。」錢敬豐提醒道。
優雨也只能點點頭。
可以想見,當黎昊東接獲悠羽意外身亡的消息之後,整個人愕然到說不出話來!
來到醫院,看著躺在那兒的錢悠羽,他的心窩抽緊,心中也自責不已。
眼前的她額上、身上都有傷,臉色更是出奇的蒼白,讓他想起了十年前所見到的她。
如果不是他與她爭執、不是他刻意與她計較,她不會就這麼跑出去,發生了意外!
之後,他一直坐在醫院的長椅上悶聲不語,整個人頹喪到不行,任何人搭理他也不說一句話,只有不停在心中重複著:「對不起……對不起……」
錢敬豐站在一旁看看他,發現他將所有的罪過都推在自己身上,認為是自己害死了悠羽。
但既然如此,他之前就不該怪優雨呀!
「昊東,事已至此,就忘了吧。」錢敬豐忍著悲痛道。
「這完全是我的錯,您別安慰我了,說好會照顧她,可是才幾天呀」仔細算算,到今天為止,他們才結婚十日呀!
「為什麼?老天為什麼要這麼懲罰我?」受不住內心的煎熬,他突然起身咆哮,讓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
尤其是躲在角落的優雨,親眼目睹這一切,她內心痛苦極了,好想過去抱住他,告訴他她不恨他、不怨他,但是她不行這樣做呀。
她只能聽從爸的盼咐,去日本待一陣子,慢慢淡化這份感情,但是,這可能嗎?
「昊東」錢敬豐拉住他,「你冷靜一點。」
「這要我如何冷靜?」灼熱的淚水在他眼眶中不停打轉,他更悔恨的是還沒親口告訴她他喜歡她、在乎她。
非但沒說,他反而對她說了那番狠話,如今就算想收回也來不及了。
「悠羽也不希望見你這樣。」
「那麼您說,她希望我如何?」他無神地看著錢敬豐。
「當然是好好的過日子,對了,她的一切全是你的了,這筆遺產將近五千萬,可以讓你好好運用,看你想做什麼都行,今後你也不必繼續留在園藝坊委屁自己了。」這也是悠羽最大的希冀。
等將悠羽全部的遺產交給他之後,錢敬豐也可以了了一樁心事。
他半瞇起眸子轉向錢敬豐,忍不住笑了出來,「怎麼才不過十天,我的身價就上漲這麼多了?」
「別這麼說,照法律走,這是你該得的。」
「我不要。」黎昊東倏然板起臉說道。
「可是……」
「園藝坊有我和悠羽經營的心血,我會繼續在那裡工作,至於其他我一概都不需要。」說完,他又坐了下來,雙手猛力爬著頭髮,「讓我留在這裡,您回去吧。」
「昊東……」
「別說了。」他想留在醫院陪悠羽最後一晚,向她懺悔、向她告白,就算已經遲了。
想再說些什麼,但見他如此執意,錢敬豐也不再多說什麼便離開了,獨留黎昊東一人坐在原地,動也不動,而他內心的懊悔也在這份煎熬中愈滾愈烈--
他從來沒有這麼痛恨過自己。
轉眼,兩年過去了。
黎昊東就如當初所說的,他並沒有接受悠羽的遺產,唯獨守著園藝坊。
因為他幾乎將全副心思擺在工作上,於是生意一日比一日好,北中南三地的訂單一直湧進。
「慶仔,南部有家公司下了龐大的訂單,你去看看吧。」黎昊東囑咐道。
「是,我馬上過去。」慶仔翻著資料,「不過剛剛接獲一位客戶的電話,反應昨日送去的幾盆五葉松狀況不太好,由誰去處理?」
黎昊東想想,那幾盆五葉松價格昂貴,事前他已做了非常仔細的檢查,難道是搬運時碰撞到了?
「我去好了。」他正好有時間。
「那就麻煩你了。」
「別這麼說,你去高雄更辛苦呢,不要每次都吃便當,找間好餐廳大快朵頤一下,報公帳沒關係。」黎昊東笑笑後,就要離開了。
「昊東。」慶仔突然喊住他。
「嗯,有事嗎?」
「咱們這裡有不少好女孩看上你,她們還常藉機來這裡買花草,你怎麼就不看她們一眼,兩年了,也該夠了。」
這兩年來,黎昊東對於別的女人從來都是不屑一顧,有些女客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來園藝坊欣賞他英俊的外貌,被他識破之後便會找機會離開,換旁人來招呼接待。
這一切看在慶仔眼中,明白他還是無法忘了優雨。
聞言,他只是斂下雙眸,搖搖頭,「現在我只想以公事為重,其他的事都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我走了。」
慶仔搖搖頭,目送他離開。
來到台北市的黎昊東,約見了購買五葉松的客戶,這一看才發現對方竟是他的大學好友謝永棋。
大學四年他們住在同一寢室,可說是無話不說、無所不聊。
黎昊東笑問:「怎麼會是你,永棋?」
「還好意思說呢,你當完兵後就突然斷了訊,我只好用這種辦法聯繫你了,可真沒想到你現在生意做得這麼大。」謝永棋搖搖頭說。
「哦,這麼說五葉松沒問題了?」黎昊東終於瞭解了。
「你培養的花草樹木怎會有問題?」謝永棋笑意盎然地指著前面的沙發,「快坐呀。」
「你還真是。」黎昊東笑了笑,「其實我並不是不聯絡你,當初我以為在園藝坊工作只是暫時的,所以就沒告訴你,之後又發生了一些事,這才…
他指的是那段短得不像話的婚姻,還有悠羽的離世,搞得他無心交際,只想一個人孤獨地生活看。
「怎麼欲言又止了,臉色也不太好看?」謝永棋注意到他表情陡變。
「我沒事,對了,你怎麼知道我正在開園藝坊?」黎昊東搖搖頭,轉移了話題。
「一個月前我在美國漢約植物雜誌上看見關於你的訪談報導和相片,才知道你現在在哪裡工作。」
「哦,原來是那本雜誌,我拒絕了好多次,但他們硬是纏著要做訪談,沒辦法只好答應了。」他攤攤手道。
「你知道漢約植物雜誌在美國多有名氣,他們訪問你表示極看重你,私下我還打聽到你在美國也設立了一間園藝公司,規模不小對吧?」謝永棋笑問。「你還真厲害。」事實上,黎昊東一直沒告訴任何人這件事。
就在悠羽走了之後沒多久,突然有一位從美國來的園藝家經過他們園藝坊,看過裡頭花花草拿之後,就極力邀請他去美國幫他的忙。
黎昊東婉謝幾次,但對方不放棄,一陣子後他被對方的誠意打動因而前往美國看了看,才發現那間園藝坊非常大,甚至在美國各州都有分處。
但是該園藝坊有幾種花草出現問題,在他看過之後,建議了一個解決辦法,沒想到成效極佳,於是那位老闆又一次來到台灣希望他能入股正式成為股東,而他入股的方式就是定期去美國為他們檢查花草的品質。
也因此,黎昊東已與那位長輩成為莫逆,更沒想到才不過一年的時間,他就童到極豐厚的股利,在那位長輩的勸說下接手他旗下的一間公司,成為真正的老闆,甚至把它經營得比總公司的收益還大。
「為了找你,當然得花點工夫。」謝永棋疑問道:「不過,既然如此,你為何還留在台灣?」
「割捨不下吧。」黎昊東斂下眼,「不過我已經決定要將這裡交給其他人,下個月到美國專心發展自己的事業。」
「其實你不管去哪兒都會做得很好,只要是關於植物的問題永遠考不倒你,不愧是我們繫上的高材生。」
「唉,既然學了這行,也只好幹這行,再說我喜歡花草樹木,做得很開心。」黎昊東說的是實話。
「我當然知道,以前在學校你看見花草比看見女人還開心。」謝永棋看看他那張比以往還成熟、更富魅力的五官,「現在呢?有沒有女人了?」
黎昊東半瞇起眸,揉揉眉心:「我結婚了。」
「天,是真的嗎?怎麼沒給我帖子呀?」
「因為決定得很匆促。」
「匆促!這麼說是有了,急著補票?」謝永棋又開起玩笑。
「這……」被他這麼一取笑,黎昊東不知該怎麼說下去了,直見對方笑意歇止,才道:「不是那樣的。」
「瞧你臉色又變了,難道聽不出我在開玩笑嗎?」瞧他多變的神情,謝永棋直覺有問題。
「我當然瞭解你,說說你吧,現在在做什麼?」
「我繼承了我爸的事業,做的事完全和植物無關。」他指著這裡,「小公司而已,一開始很累,現在卻做出興趣了。」
「有興趣就好。」拿出名片給他,黎昊東遂道:「這是我園藝坊的地址,在我去美國之前一定要過來坐坐。」
「好,還有什麼問題」謝永棋看看表,「這麼晚了啊,一起去吃個飯吧?對了,我都還沒見過嫂子,把嫂子叫過來吧。」
黎昊東的表情凝住了,半晌才道:「她去世了。」
「什麼?怎麼會?」謝永棋不知該怎麼安慰,「對不起,我不知道……」
「沒事,我請客,走吧。」強擠出一抹笑,可不難看出這笑容有多麼牽強,更不難意會出他心中的難過。
「好吧,咱們走。」
謝永棋也不再多說什麼,心想現在的他一定希望有人好好陪他喝兩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