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塵之墓……
看到碑文的那一刻,林宛瑜覺得一陣頭重腳輕。// 雲台書屋高速更新//這塊墓碑很小,表面有些斑駁,看上去已經頗有些年頭了——這證明了羅鄴的推測,李逸風確實有個哥哥,而且這個墓中墓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操縱者。
她扶住冰涼的棺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我們……」她下意識的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我們要下去嗎?」裡面應該沒有「李逸塵」的屍體,但應該會有無線通訊站。
羅鄴沉穩的說道:「別著急,裡面說不定也有什麼機關,還是先等等,讓氣味散散吧。」
林宛瑜機械的點了點頭。
羅鄴繞著棺槨走了一圈,眼睛一直沒有離開棺槨裡的金絲楠木棺材。
「不要告訴我你想打開棺材!」林宛瑜警告說:「我說過了,決不允許褻瀆我的親人。」
「我沒想要打開棺材。」羅鄴打了個哈哈,「棺材裡面無非就是一句看不清容貌的骨骸,我才沒興趣呢。」
「可為什麼我看你的樣子就像是貓見了老鼠一樣?」
「嗯,」羅鄴倒沒有反駁,伸手拍了拍棺材的頂蓋,「這是塊好木頭啊。」
「把你的手拿開!」林宛瑜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你要木頭幹什麼!」
「烤肉啊。」羅鄴指了指背包,「我們一直還沒來得及吃東西呢,趁墓中墓散氣的時候,正好可以飽餐一頓,一會兒就算死,也不至於成了餓死鬼。」
「我寧願成為餓死鬼!」林宛瑜惡狠狠的盯著羅鄴,「你要是敢碰棺材的話,我就永遠不原諒你。」
羅鄴的眼睛如同一泓陰影之池,深邃的讓林宛瑜後頸的寒毛都全都豎了起來。她差點忘記了,羅鄴是名殺手,她怎麼敢用威脅的口氣去跟一個見過無數鮮血的殺手說話呢?她在與虎相伴,即使他們親吻過、暗暗愛慕過那又怎樣?羅鄴仍是殺手,他的刀斬斷喉嚨從不需要理由。
可事實上,儘管羅鄴的眼神讓她莫名的畏懼,林宛瑜還是固執的迎視著羅鄴的目光。不管接下來是狂風驟雨,還是別的什麼,她堅信羅鄴不會傷害她,這種信念成了她的護身符。
羅鄴最終只是聳了聳肩,笑著把手從棺木上挪開。「好吧,那你就只好再多餓一會兒了。」
他眨了眨眼,目光柔和,眼瞳中完全沒有了剛才殺人的氣勢。作為殺手,一旦聽到威脅的話,總會有意無意的流露出嗜血的本性。或許羅鄴的本性並非如此,但「公司」的培訓已經將這種習性植根於他的性情之中。絕大多數的時候,他都能很好的掩飾住,但在林宛瑜面前,他根本沒有防備,剛才的下意識流露出的眼神,連他自己都有些後悔。
「謝謝。」林宛瑜輕輕的舒了一口氣,她很高興羅鄴做出了讓步。這樣的讓步意義重大,意味著以後他會為了她做出更多的讓步。儘管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還像隔著一堵厚厚的城牆,但林宛瑜已經看到牆磚鬆動的痕跡了。
「時候差不多了。」羅鄴稍稍活動了一下筋骨。他光著上半身,肌肉看上去非常健美。「我先下去,你跟在我身後。」他對一臉發呆的林宛瑜說道。
林宛瑜趕緊回過神兒來,重重的點了點頭。
棺槨的石壁很高,羅鄴跨進棺槨裡後,轉身回來扶住林宛瑜。
林宛瑜手腳並用,好不容易才騎在棺槨的石壁上,羅鄴抱她的時候,兩人幾乎是正面相擁在了一起,她甚至都能感應到羅鄴強烈的心跳——她心如鹿撞。
羅鄴的手並沒有在她的腰間做過多的留戀。他扶住墓中墓的窄口,慢慢的向下走去。林宛瑜急忙跟上。
石梯雖然很窄,只能通過一個人,但走下石梯後,整個空間豁然開朗。
一盞老式的燈泡發著昏黃的燈光,照亮了整個秘密墓室。這裡沒有棺槨,只有成堆成堆的書籍資料和醫學實驗器皿。空氣裡瀰漫著陳年積灰和腐朽紙張的味道。
關於氣味的感覺林宛瑜有些不確定,她雖然看到了破敗的紙張,也聞到了腐朽的味道,但她始終覺得那些腐味更像是腐爛的肉——她趕緊搖了搖腦袋,不再繼續想下去。
除了大量的書籍和器皿外,墓中墓裡就只剩下突兀無序的岩石牆壁了。這些牆壁顯然是未經開鑿過的,石壁的表面跟刻意雕刻的回音壁完全不同,因此墓室的大小也不規整,這裡更像是一個純天然形成的洞穴。
林宛瑜掩住口鼻,聲音中略帶失望,「這就是李逸塵的墓室?怎麼看怎麼都像是一間雜物室。」
羅鄴環顧了一下四周,並沒有發現他所期待的線索,也沒有發現無線通訊設備。他指著雜亂堆放的玻璃器皿說道:「至少我們可以知道,李逸塵確實存在過,他一定在這裡接受過治療。」
「你能推測出他究竟是得了什麼嚴重的病嗎?」林宛瑜走到一處書架前。這座高大的木質書架頂端沒入黑暗之中,架上堆滿了手寫的書稿手冊,有些被皮質的書皮裝訂了起來,有些則馬馬虎虎的摞在一起。書架並不是唯一存放書籍和手稿的地方,旁邊還有四個大箱子,每一個大箱子都能裝得下羅鄴和林宛瑜兩個人。箱子上也同樣堆滿了書籍。像幾座小山一樣,微弱的黃色燈光從書山間縫中滲透了出來,林宛瑜覺得自己像是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羅鄴並不著急回答林宛瑜的問題,而是輕輕的拿起一個玻璃器皿,仔細的嗅了嗅。「他的病不能見風,不能見光,也不能跟其他人接觸,每天還需要用醋酸類的藥水浸泡全身——我不知道什麼病會這麼厲害。」
林宛瑜隨手拿起一本殘破發霉的手稿,上面的墨水雖然已經褪了色,但孩童的筆跡仍清晰可辨。扉頁上寫著「治療日記」四個字。「我想這些書會告訴我們一些線索。」她小心翼翼的用一根手指翻頁,十幾秒後,她抬頭對羅鄴說道:「基因缺陷。」
「什麼?」羅鄴疑惑的問道。
林宛瑜指了指手中的手稿,「這是李逸塵的日記,這上面說他自己的病實際上是基因缺陷,一生下來就免疫力不足,稍微有一點病菌就會感染,一場小感冒或者是小咳嗽就能要了他的命,就算感冒痊癒,也會引發其他的併發症狀。」
羅鄴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即使在現代,天生的基因缺陷也無法治療,更何況是免疫力不足,他能活到現在,已經算是奇跡了。」
「聽聽這一段——」林宛瑜看著手稿,稍稍清了一下嗓子,緩緩的念道:「上天雖然拋棄了我,可我的父母卻沒有放棄,還有我的弟弟,他才剛剛懂事,就已經學著照顧我了。他能端水,掃地,餵我吃飯,而我不能;他將來能穿上五顏六色的綾羅綢緞,而我不能;他會娶像媽媽一樣漂亮的女人為妻,膝下兒孫成群,而我不能;他將繼承父親的產業和地位,而我不能;他將來出門時會前呼後應,人人尊稱他為先生、閣下,而如果我解開繃帶,走到陽光底下,人人都會嫌惡、唾罵我為怪物、殭屍。
雖然這樣的對比讓我很難過,但他是我的弟弟,跟我同血同姓,我愛他就像他愛我一樣,他從來不嫌棄有我這樣的怪物哥哥,我又怎麼怨恨他呢?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但我希望將來弟弟能活出我們兩兄弟雙倍的快樂來。
在死亡降臨之前,我會安然的我呆在這潮濕陰冷的地方,梁醫生說這樣的地方適合我的治療。梁醫生很好,放棄了一切工作,專心來為我治療病情。但說實話,我認為他對我的病情研究絲毫沒有進展,一個月前他使用的藥材,今天只是換了種叫法重新給我使用——其實幾年來都差不多是這樣。我不知道他是為了安撫我鼓勵我,還是他另有隱瞞和圖謀。
明天我恐怕不能寫日記了。梁醫生說我長時間寫東西身體會受不了的,所以只批准我隔一天寫一次。我知道他說的對,正常人寫字大概不會流血吧?我只要握筆超過十分鐘,筆就會將手皮蹭破。皮膚的一點小破損,都有可能要了我的命。但我卻對此樂此不疲,寫作能讓我覺得自己還活在人世上,我打算偷偷的寫,反正我早晚都會死,能多寫一點算一點。
不過,明天我確實沒時間寫了,父親說要帶我見兩個人。聽風弟說是一個姓胡的叔叔,搞房地產的。風弟對房地產一詞並不理解,他說成放地鏟,呵呵,他才六歲。還有一個小女孩據說是胡叔叔的女兒,風弟沒有記住她的名字,我大概想到了她可能是我指腹為婚的對象。真是好笑,別說我才十二歲,就算我真能活到二十歲,二百歲我也不會結婚的。所以希望胡家父女是來退婚的,不然的話,我得想個辦法嚇跑那個女孩子。
我不喜歡嚇人,因為看到別人恐怖的表情,我的心很痛。
因此我不喜歡見生人,有梁醫生和風弟弟陪我就很知足了。梁醫生大部分時間不說話,只是在他的玻璃器皿上忙活,要麼就是一走幾天去收集藥材,風弟弟則喜歡趴在我的床沿上,聽我給他講故事。
他雖然身心健全,但其實童年過的跟我一樣糟糕。父親母親為了我的病情殫精竭慮,根本沒有時間照管他、關懷他,而我是他的哥哥,大他六歲,我就應該照管他。我們兩兄弟相互偎依,當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偎依,我的全身都是繃帶,不能跟其他人接觸,因為人體上的任意細菌都會讓我大病一場。我不想再病了,那種虛弱的感覺真是難以忍受。
我將自己抄寫過的故事講給風弟弟聽,風弟弟則把他在外面的見聞講給我聽,比如從他嘴裡,我得知我有一個可愛漂亮的宛瑜表妹剛剛降生,我想我這輩子都很難見到這位表妹啦,但我依舊很為她的健康狀態而高興,我委託風弟弟把雙份的表哥之愛帶給她……」
讀到這裡,林宛瑜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羅鄴剛想開口安慰,突然聽到岩石牆壁中傳來一聲詭異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