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在我面前的問題突然變得很簡單了。//w 雲台書屋高速更新//
我只要離開剎,拿走一切戰利品,就可以順順利利的度過第一個月。反正剎的傷口感染,早晚會死。我沒必要為一個將死之人浪費食物。或許他搶軍人的燒雞也是出於這個目的,他早就明白自己不可能活過三個月了。
我甚至認真的考慮要不要直接將軍刺扎進他的心臟裡——這樣至少會為他減輕許多不必要的痛苦。
我不只是想想而已,事實上,我真的拿起軍刺,抵在他微微起伏的胸膛上。軍刺匕首有種令人踏實的份量,而這與它本身的重量無關,踏實感是一種——如果你曾經無助彷徨過,你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剎睜開了眼睛,意識到我要做什麼,他微微一笑,衝我點點頭,然後安然的閉上了眼睛。
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一刀致命是最好的選擇。
我困惑於他的安然,突然手足無措起來。他就這樣把生命交給我,就像交給一個值得托付的朋友一樣——我們這種人,是不可能有什麼朋友的,不互相殘殺就已經是萬幸了,友誼根本就是扯淡。
可我最終還是放下了軍刺,為什麼?因為感情是一種奇怪的東西,因為當一個人把他最珍貴的東西慷慨的奉獻出來的時候,就該以慷慨作為回報,但更主要的是因為我覺得這麼做才是正確的,而最後這條原因就足夠了。
他以慷慨奉獻我,我必以慷慨回報他。
第二天,我撕了些肉乾,熬了點野菜湯,混在一起,餵他吃下,然後我把軍刺藏在衣毯下,往軍閥佔據的城鎮出發。
我要買鍋,因為煮飯的容器實在差的沒法形容,我還要買點鹽和油,人體必備的礦物元素能讓我更快的恢復力氣,提高免疫力。更重要的是,我必須買藥,青黴素、阿莫西林、替卡西林——無論是那種藥,只要能消炎就行。我接受過藥品知識的訓練,知道怎樣分辨藥品。
我低頭溜進城鎮的時候,離正午還有一個小時。太陽出來了,曬得腳下的石礫十分溫暖。幾天前我的腳還不適應這種滿是尖銳沙礫的道路,每走一步都得彎曲膝蓋減緩疼痛,但現在我的腳底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皮繭,就像鞋底一樣。
我是趁城鎮守衛分散的時候溜進來的,我貼著牆壁走,生怕被人發現毯子下的軍刺和鈔票。幾輛汽車滿載著士兵在道路上飛馳,看樣子是往貧民窟方向開去。我想,他們肯定是發現了那兩個士兵的屍體。
儘管我很謹慎,但心底還有一絲微弱的不安,就像無論我走到哪裡,總有人盯著我的後腦勺,而我轉過去張望時,身後只是飛揚的塵土。這種感覺一直跟隨著我,直到我終於無法忍受,像魚一樣鑽進旁邊的一條小巷。
我背靠牆站著,等著,想等一切歸於平靜,等那種感覺逐漸消失——過了幾分鐘,我開始覺得自己很傻。沒人會想到兩名膘肥體壯的士兵會死在我這樣的孩子手裡的。
我喘了口氣,重新走出小巷。買鍋和油鹽很簡單,我一共去了三家店,即使語言不通交流起來也沒問題。我帶著目的而來,伸手指著我需要的東西,而店主則一臉警惕的朝我伸出幾根手指,我丟下錢,抓起東西藏在衣毯裡,然後快速的閃出商店。
前幾樣東西很順利,最難辦的是藥品。
戰亂時期,藥品比黃金還要珍貴,再多的黃金也不能治療傷口感染。錢幣在這時候顯得格外無力,我走遍了整座城鎮,也沒有發現一家藥店。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有多麼愚蠢,即使我能找到藥店,也不可能買到治療傷口感染的藥物,那種藥只可能出現在戒備森嚴的軍營裡,如果我冒然闖入軍營,會被當成別派軍閥的間諜吊死的。
正當我陷入絕望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胳膊上帶有紅十字袖標的黑人士兵。那個黑人肩上還背著一個大大的藥箱,看到藥箱,我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我知道,剎有救了。
我沉住氣,拿出我學到的所有追蹤本領,沉著的跟在他身後。他吹著口哨鑽進一家酒館。我蹲在酒館旁,聽著裡面刀叉碰撞的聲音。酒館的人並不多,大概只有軍人才能享受的起這種待遇。石頭砌成的壁爐裡,有只黑色水壺正滋滋作響,塗了清漆的木頭和灑出的啤酒散發出淡淡的酸味,我又餓又渴,真想拔腿跑回藏身所裡,用新買的破鍋煮上一隻皮靴,灑點鹽巴和黃油——
我忍住了,像塊石頭一樣靜等那個衛生兵吃完。
過了接近一個小時,衛生兵才晃晃悠悠的從酒館裡走出,他根本就沒發現我,因為我看起來跟垃圾沒什麼區別。
我跟著他繼續走,看到他轉進一間圍著紅紗綠帳的閣樓裡。我聽到裡面皮肉拍打撞擊的聲音,男人的喘息,女人的,我知道我根本沒機會混到成人的地盤裡去。我像一隻獵豹一樣潛伏在附近,不急不躁。我不會衝動的出手去搶醫療箱,因為我還不敢肯定箱子裡究竟有沒有消炎藥,但只要我一出手,我就必須拿下。
我等了很久,耳朵裡灌滿了嗯嗯啊啊的聲音,我開始心煩意亂,衛生兵卻始終沒有出現。太陽漸漸滑落,我也開始不安起來。
一直等到太陽落山,我才重新見到衛生兵心滿意足的從閣樓裡走出來。我焦慮的盯著他肩膀上的皮帶,隨後意識到箱子的重量分文未少,這才放下心來。
我繼續跟著他,看到他東張西望的走進了一座獨立、低矮的房屋裡。這座房屋完全不同於酒館和妓院,根本就不是尋歡作樂的地方,很難想像一個富的流油的衛生兵會進到這裡。
我猜測那一定是一家私自販賣軍隊藥品的黑店。僅僅過了幾分鐘,衛生兵就重新走了出來,肩膀很輕鬆,我意識到箱子已經空了,藥品已經轉移。
我不再跟蹤衛生兵,確認他走遠後,我才靠近那間房屋。
我聽到裡面傳來兩個成年男人交談的聲音,我又聽了兩分鐘,確定只有兩個人後,用腳踢倒了門口豎著的一根木棍。
裡面的人立刻警覺了起來,我聽到槍栓拉開的聲音,然後其中一個人催促另一個人出來看看。
我爬到房頂上,等著那個倒霉鬼的到來。
我看到他打開門,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把低低的咒罵了一句,把木棍扶起。我仍不著急出手,因為我判斷屋裡的那個人肯定會出聲詢問。
果然,當門外的人重新放好木棍時,屋內傳來了詢問的聲音。屋外的人回應了一聲,屋內就不再說話。
我抓住機會,從屋頂上悄然躍下,一隻手摀住那人的嘴巴,另一隻手上的軍刺直接從肺管處斜刺進去。
那人發不出聲音來,掙扎了幾下,然後癱倒在地。我輕輕的拔出軍刺,拽住他的衣領,將他拖進了房屋,然後掩上了房門。
屋裡的人背對著我,正在一堆導管和玻璃器皿上忙活著什麼,我躡手躡腳的靠近,只有鮮血從軍刺上滴落的聲音。這聲音很小,只有我自己才能聽得到。
我將軍刺抬起,對準他的後心,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驚愕的轉過臉來,我不能喪失機會,因為以我的身體狀況不靠偷襲的話根本就不可能是成年人的對手。我狠狠的將軍刺插入,他一邊尖叫一邊趔趄著後退,碰倒了檯子上無數的瓶瓶罐罐。
我沒有一刀斃命,但他也活不成了,趴在地上,不停的念叨著一些我聽不懂的話,我知道他在向我求饒。我很清楚,如果放過他,第二天就會有無數士兵來搜捕我。
我毫不猶豫的切開了他的喉嚨,然後放任鮮血飛濺。我開始尋找藥箱裡的藥物,但我找遍了所有貨架,也沒發現任何青黴素、阿莫西林、替卡西林等消炎藥物——不光沒有消炎藥物,連基本治療感冒發燒的藥物都沒有。
我楞在那裡,盯著眼前一袋袋沒有標籤的白色粉末。我打開一包,然後嘗了一點點,心臟立刻在心室中狂跳,血液的流速也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循環著,我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大腦中樞極為興奮,就算讓我正面迎擊兩個成年人的夾攻也不成問題——
我突然明白了過來,這裡根本就不是販賣軍隊藥品的黑店,而是一家小型地下毒品加工工廠。那個衛生兵運來的藥都變成了純度不高但效果不差的毒品。從堆積的毒品數量看,很快就會有人來運輸,因此我必須趕緊離開這裡。
我胡亂的抓了幾把,塞進衣毯中,臨出門前,我用打火機點著了厚厚的窗簾。等我拐入下一個路口時,爆炸聲震徹天際。
整個軍隊亂成一團,無數軍車在城鎮上呼嘯而過。
我加快腳步朝城鎮外走去,雙手隱藏在衣毯之下,緊緊的攥住軍刺的把柄,亢奮的感覺始終消弭不去。
守門的士兵並沒有阻止我,讓一個乞丐出城顯然比阻止一個乞丐進城要好的多。
我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期盼著剎能挺過這難熬的一天。毒品雖然不能消炎,但在關鍵時候跟強心針差不了太多,我希望能通過這些毒品讓剎打起精神來,靠自身的免疫力抵抗炎症的侵蝕。
我走過一處山坡,腦後突然傳來一聲凌冽的風聲。我下意識的矮身躲避,看到一個跟我年紀相仿的男孩正揮舞著鐵片,砍向我的腦門。我拉出軍刺,手中的雜物也跟著落地,我格擋開他的攻擊,一拳打在他的鼻樑上,讓他孱弱的身體摔倒在地,帶血的軍刺直指他的咽喉。
正當我認為已經佔據主動的時候,七八個膚色各異的男孩衝了出來,將我團團圍住,他們手拿著棍棒,盯著我,也盯著我身旁的東西。
為首的那個頭髮金黃,髮梢打綹的貼在蒼白的臉頰上,他個子很高,手裡還拿著一把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