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由震驚產生的沉默。// :雲台書屋看小說//
一杯酒算不了什麼,何況兩人也算是老相識,王新麥完全沒有想到羅鄴會突然按住酒杯,不讓他喝酒。
羅鄴的眼神如同碎玻璃般尖銳,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王新麥不由得一陣膽寒,感覺自己已經被羅鄴排除在朋友名單之外了。
林宛瑜輕輕拉一下羅鄴的衣服,卻不敢說話。她知道,羅鄴可不是那種能被隨便拉住袖子的人。
李逸風顯然被驚到了。畢竟再怎麼說,王新麥都算是赫赫有名的京華四公子之一,羅鄴竟然一點面子都不給他——同為京華公子,他暗忖羅鄴對他的態度真算是很不錯了。
王新麥不捨得將手從酒杯上撤回。這當然不是為了那口酒,而是為了跟羅鄴之間的交情。他佩服羅鄴的為人,不想失去這樣的朋友。他啞啞的說道:「羅兄,是我哪裡對不起你嗎?還是因為剛才我無禮的評價林小姐?」
「沒有,」羅鄴淡淡的說:「你沒有對不起我,也沒有對不起魚碗,你對不起的是曹成的感情,我的酒不給無情之人喝。」
你不也是無情之人嗎?林宛瑜抿了抿嘴唇。這句話險些脫口而出,最後化作一聲輕柔的歎氣。
王新麥頓了頓,好像在謹慎的掂量字句。他放低了聲音說:「羅兄,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有我的難處,如果公開了跟曹成的關係,我那個極端強勢的媽一定會讓我一無所有的。」
他苦笑了一聲,自我嘲諷的說道:「你看到我們開來的那輛路虎了嗎?曹成喜歡,我可以買上十輛送給他,可一旦我一無所有了,像我這樣的紈褲公子又能給他什麼呢?我連個火都不會生,連個菜都不會燒,我只是成為他的累贅。」
他的神情黯淡下來,「所以,我寧可保持現狀,也不敢改變。但不管你怎麼想,我對他的感情是真的。」
李逸風完全沒想到王新麥會直接說出肺腑之言。作為中間人,李逸風也不希望事情鬧僵,他借勢打圓場說:「羅兄,我瞭解新麥,他向來心高氣傲,從來沒這麼低聲下氣的對人說話,一杯酒而已,可不要傷了兄弟間的和氣。」
王新麥祈盼的點了點頭。一陣寒風從背後吹起,拂亂了他的頭髮,將頭頂蒙著的防雪帆布吹的繃緊了片刻。
羅鄴輕輕一笑,緩緩的將手挪開。
王新麥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發現自己握住酒杯的手正控制不住的顫抖著。
「小心,」羅鄴平緩的語氣中帶著警告的意味,「不要把酒灑出來。」
這句話一語雙關。王新麥聽明白了話中的含義,羅鄴說的不僅僅是酒,更是在說他跟曹成的關係。
他屏住呼吸,將整整一杯威士忌一飲而盡。嚥下的第一口酒像火一樣炙烤著他的嘴,第二口的感覺就麻木了很多,但緊接著胸腹傳來灼燒般的疼痛感,讓他臉上的五官全都痛苦的扭曲在一起,豆大的汗水隨即滲了出來。
等到痛苦散去的時候,他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輕鬆感。
也正在這時,曹成重新出現在帳篷門前,他滿臉的雪花,表情凝重。
王新麥吸了口氣,用相對溫和的口氣詢問道:「怎麼回事?」他聽到停車場處的叫罵聲仍不絕於耳。
「車位。」曹成重新站到王新麥的旁邊。
李逸風皺起了眉頭,「究竟是什麼人?為了個車位就敢在南山莊園裡大吵大鬧。」
曹成聳了聳肩,惜字如金的說:「自稱官二代。」
「哦?」羅鄴頓時來了興致。「官二代?帶了幾個女人?」
「沒注意。」曹成聳了聳肩。
李逸風抿著嘴唇,「南山莊園的停車場很大啊,不應該沒車位的啊?到底是什麼樣官二代,敢這麼蠻橫不講理?」
曹成哼了一聲,「這白癡居然想要人挪開羅先生的車。」
林宛瑜驚訝的望著羅鄴,「你又做了什麼事情?人家為什麼偏要挪你的車?」
羅鄴一臉無辜的說道:「可能是我的車太漂亮了,招人妒忌了吧,官二代可不就是仗勢欺人的嘛。」
李逸風點了點頭,堅定的說道:「放心,羅兄,我一定替你主持公道,讓那個小官二代過來給你道歉——」
林宛瑜急忙擺了擺手,「逸風表哥,這件事還是交給我來處理吧。」
李逸風怔了一下,頗為不解的問道:「宛瑜表妹,官二代可不好對付啊。」同是在一個圈子裡,李逸風有把握憑借「京華公子」的身份,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而林宛瑜雖然身價不菲,可在圈子裡卻幾乎沒人認識,以西方那套禮儀跟官二代講道理根本就行不通。
林宛瑜輕輕一笑,「羅鄴是我的保鏢,既然人家點名要叫羅鄴挪車,那由我出面比較合適。」
羅鄴點了點頭,頗為認同的說:「是啊,讓我貼身的人出面,確實比較合適。」
林宛瑜瞪了他一眼,理所當然的說:「我跟你不一樣,我是去跟他講道理——」
「撲哧——」
就連不怎麼敢插嘴說話的王新麥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可是林宛瑜的想法已決,她朝羅鄴伸出白嫩的手掌,「車鑰匙給我,實在不行我就把車位讓給他,正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沒必要為了一個車位而傷和氣。」
羅鄴瞇著眼睛望著林宛瑜,眼眸跟雷文頓輪轂一樣黑暗嚴苛。
林宛瑜以為他會拒絕,正準備再度開口,羅鄴卻從容的掏出了鑰匙,輕輕的放在她的手掌上。
「去吧,」他說:「讓曹成陪你。」
林宛瑜稍稍一怔,曹成可是王新麥的保鏢啊,怎麼能讓人家的保鏢……她剛要開口,只見曹成已經雙手交握,站到門口等著她。
王新麥對曹成叮囑說:「成,一定要保護林小姐的安全。」林宛瑜的大度和善良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他也不想讓林宛瑜受到傷害。
曹成穩重的點了點頭。他不需要什麼言辭保證,但他答應下來的事情,從來沒有辦不到的。
王新麥對此很放心,當曹成跟著林宛瑜走出帳篷的時候,他看到羅鄴一臉輕鬆的斟滿了他的酒杯。
一種強烈的認同感從胃部深處發散到週身各個部位。王新麥明顯有些激動,「謝謝羅兄!」
李逸風的眼角中掠過一絲擔憂。當羅鄴不給王新麥酒喝的時候,他還只是擔心事情弄僵了不好看,但現在看來,他的擔心根本就是多餘的——王新麥一貫軟弱,沒有自我主見,很容易被人影響,羅鄴很巧妙的利用了這一點,先用一杯酒讓他恐懼,又用一杯酒讓他感激。
僅僅兩杯酒,堂堂京華四公子之一的王新麥,就已經唯羅鄴馬首是瞻了。古有杯酒釋兵權,今有杯酒釋人心。
李逸風端起酒杯,從杯口邊緣望向一臉平靜的羅鄴——這個男人的智慧和手段,跟『他』一樣厲害。
李逸風沉思了一小會兒,「羅兄,你真放心讓宛瑜表妹去處理這件事情嗎?不如我們跟上去看看吧。」
「不著急,」羅鄴輕描淡寫的說:「小女孩嘛,就讓她先玩一會兒吧。」有曹成在,羅鄴根本就不擔心。
李逸風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
停車場裡,官二代的吵鬧還在繼續,似乎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一個當省級領導的老爸。
曹成替林宛瑜開路,分開圍觀的人群,逕直走到官二代面前。
林宛瑜稍稍皺了下眉頭,眼前這位官二代年紀不大,看上去還不到十八歲,忽略掉他滿嘴的污言穢語不說,僅是那張頤指氣使且不成熟的臉就讓她有些想笑。
現在,這位年輕人正單手叉腰,另一隻手指著雷文頓破口大罵,彷彿是在罵一個不敢還嘴的真人似的。
雷文頓靜靜的橫在那裡,沉寂的像塊磐石。
但林宛瑜明白,雷文頓絕對不是「不敢還嘴」的石頭,當引擎響起的時候,所有人都將被它臣服。
她腦海裡突然冒出一個壞壞的念頭,那就是偷偷用電子鑰匙啟動v12引擎,讓那個不可一世的官二代聽聽真正的野性咆哮——不過還是算了,她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像羅鄴來製造麻煩的。
說到「製造麻煩」,羅鄴果然是行家啊——林宛瑜看著雷文頓停放的姿勢,心裡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難怪這個官二代會這樣氣急敗壞了,雷文頓橫在車位上,一輛車佔了足足四個車位。
這個傢伙……
林宛瑜輕輕的歎了口氣,同時露出了微笑。
聽到歎息聲,曹成以為是官二代的污言穢語影響了林宛瑜的心情,沉聲詢問說:「林小姐,需要我過去打掉他的牙嗎?」
林宛瑜嚇了一小跳,連忙擺手,「不用不用。」
曹成不在言語,嘴唇抿成了一條陰沉的直線,雙目冷冷的瞪視著那名官二代。
林宛瑜突然覺得曹成才是標準的保鏢——他說話不多,而且絕對不會反對僱主,相比之下,羅鄴根本就是個不稱職的保鏢,不,用「不稱職」來形容羅鄴實在是太便宜他了,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一個保鏢會像羅鄴這樣。
不過,如果讓林宛瑜重新選擇的話,她還是會堅定的選擇羅鄴。
因為他是唯一的。
林宛瑜微笑著對那名仍不懈餘力叫罵的官二代說:「這位先生,我是來挪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