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交民巷使館區的入口處,在槍聲響起後,第一時間被軍官們的集合哨召集,隨後在各入口處拉起鐵絲網架起沙包的各國士兵無不是心神慌亂的看著不時從使館區外經過的中國軍人,現在他們可不敢說什麼「武力保護使館」,對於北京使館區的軍人來說,他們清楚的知道,就憑各國在華北一帶的駐軍,也許只需要一夜,就會被中國叛亂軍人清剿個乾淨。
是誰發動了叛亂?
對於各國大使館、公使館內的大使、公使們來說,他們最關心的事情就是誰會是這場政變的主導者,誰會是未來的受益者,可他們卻第一次發現,曾經消息極為靈通的他們,現在消息竟然不靈通了,因為使館區入口被叛軍攔截,幾乎沒有任何消息傳入使館區。
「誰也不知道這場軍變會改變什麼!」
儘管不知道軍變的領導者是誰,但是每一個嗅覺敏銳的使館官員還是相信一點,這場軍變會改變很多事情,甚至於這個國家!
西直門火車站上,一群神情興奮而又有些疲憊的模範團的官兵們正在低聲的談笑著。而穿著黑色制服的鐵路夜班員工們敬畏的看著他們。而在月台上隨處可以看到這些軍人張貼的標語。
「內懲國賊、外爭國權!」
「懲治腐敗、挽救國民!」
「國局危難、匹夫有責!」
或許正是諸如此類的標語和傳單吸引了民眾,儘管若是在往昔,這日子會被人們認為「兵荒馬亂」的日本,可依然還是有一些大膽的市民向這些士兵們送開水,尤其是那些青年學生,更是高呼著萬歲,似乎在那些青年學生的眼中,軍人們早就應該果斷行動了。
面對著市民和學生們的熱情,官兵們也只是客氣的道謝,整個軍變過程中軍官嚴格約束著部隊,一些試圖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更是被直接處決於街頭,總之,軍變的過程似乎是不流血的,似乎是平靜的,在軍隊發動軍變的時候,原本被解除武裝的武裝警察,也從對手變成了首都的秩序維持者。
在火車站簡易的工事已經搭了起來。用的是車站貨棧裡面的糧食袋。數挺重機槍架在那裡。卻沒有人以為會用到這機槍,如果需要的話,也許這裡更需要的是山炮或者野炮,可惜駐京內務部隊只有少數幾門野戰炮。
空蕩蕩的月台上,士兵們的談笑聲傳得很遠,他們每一個人都堅信,在他們的看似平凡的人生之中,他們總算做出了一件大事業來!
我們會改變這個國家!
我們的行動將使這個國家走向強大!
沒有任何人會去懷疑,單純的軍人們相信,正是他們的挺身而出將會促成國家的強大。
閉上眼睛就看到中國的未來,在這一刻,似乎中國的未來,一個強大的中國就在他們的眼前,就在那觸手可及的明天。
就在士兵們憧憬將未來的美國,憧憬著未來的史書如何記錄他們今晚的功績時,遠處似乎突然響起了火車軋軋的聲音。在火車站的值班站長室內,望著那些滿面笑顏的軍人,值班站長心裡一片混亂。
這個時候怎麼有火車過來?
但是現在他已經不想管了。
軍隊發動兵變了,不管理由如何的好。可明天,如果消息傳開了,這個國家以後誰知道變成什麼樣子!難道老百姓才過幾年的安穩日子,才瞧著那強國的氣象,一切就要結束了?難不成這不可就是南柯一夢嗎?
電話鈴突然響了,他下意識的拿起了電話。卻聽見裡面傳來了一個顯得有些激動的聲音:
「是總理專車!他們發出了信號,總理專車要進站了!」
總理!
總理回來了!
總理怎麼能這個時候回來呢?
可隨後,這個值班站長看著月台上的那些內務部隊的官兵,似乎明白了什麼,也許總理是回來收拾局面的,只要總理來了,這局面總還有得救。
值班站長一下衝出了值班室,對著滿站台軍人大喊道:
「總理!總理!總理專車要進站了!」
那輛看似極為普通的專列緩緩的滑進了站台,每個車廂踏板上面都站著荷槍實彈神情嚴肅的的衛隊官兵,他們同樣作好了戰鬥的準備,一但發生什麼意外,他們會拼盡全力把護送總理離開,甚至就連同隨車搭載的戰車亦做好了隨時下車作戰的準備。
月台上兵變部隊的官兵們則亂哄哄的湧在那裡。每個人都瞪大眼睛看著總理專車就這樣出現在他們的面前。每個人眼中儘是期待。
現在總理來了!
總理來了!
每一個官兵的臉上都充滿了期待,他們都清楚的知道,這場軍變的目的——把國家交給合適的人!
誰是合適的人呢?
是總理!
現在總理來了!
月台上滿滿的都是軍人,但是卻沒有一點聲響,在最初的喧囂之後,隨著軍官們的命令,士兵們紛紛列著隊,迎接著他們認準的領導者,一個可以領導這個國家走向最終強大的人。
終於列車停了下來,一節車廂的門緩緩打開了,月台上的官兵們在這一刻都屏住了呼吸。然後就看見一個神情嚴肅的年輕人靜靜的出現在大家的面前。
士兵們對於這個面龐並不陌生!甚至於對於很多年青的士兵來說,這張面龐是他們最為熟悉的面孔。
站在車廂的門邊,李子誠神情嚴肅的掃視著月台上站立的這些官兵,就是他們發動的軍變嗎》就是他們不惜以這種方式,把這個國家交到自己的手中嗎?
沉寂!
在車門打開的時候,在李子誠的身影出現於車門處的時候,西直門火車站的站台上陷入長時的沉寂,就在那空氣緊張到極點的時候,突然一陣歡呼聲猛的猛的如數千噸炸藥爆炸一般爆發出來:
「總理萬歲!」
站在車廂門口,看著這些歡呼著的官兵們,李子誠的神色莊重無比。這些無條件相信著自己的年輕人啊……
這是對了還是錯?
沒有什麼對與錯啊!
年青人總有年青人的衝動,總有他們的想法,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自己也將在這場變動之後登上權力的更高峰。只要自己願意,就再沒有什麼可以牽制他的力量。但是看著這些單純的一心為國的軍人們,還有那些在遠處同樣對自己歡呼的鐵路員工。
難道,自己掌握國家的命運,必須通過這種方式嗎?
「如果你無法忍受我最壞的一面,你也無法得到我最好的一面!」
或許,他們的行為是不可接受的,但是……這也許是最好的選擇了!對於這個國家,這同樣也是最後的選擇了!
這是唯一的選擇了!
揚起了手,示意士兵們停止歡呼。收拾起心情,李子誠大聲的說道:
「士兵們,國家感謝你們的付出與犧牲,國民需要永遠銘記住有這麼一群優秀的軍人,他們在任何時候都願意為國家未來、為國民的幸福犧牲自己的一切,……士兵們,現在,如果你們相信我的話,不要辜負國民對軍隊的信任,現在,聽我的命令的……跟著我前進,把首都的局勢收拾回來,重整我們這個共和國!」
面對總理的呼籲,士兵們立即恢復了他們軍人的職責,這個時候,他們只會想到服從總理的命令,儘管在名義上他們的最高統帥是大總統,可在這個時候,他們所默認的最高統帥卻是面前的這個年青人。
而更讓這些軍人受到鼓勵的是,總理的幾句話,無疑是在稱讚他們,是在贊同他們的行為,贊同這次軍變的,認同這次軍變是為了國家的未來!
聽到總理的命令,軍官們立即一聲聲的發佈著口令。月台上的部隊立即排成了一個個整齊的方陣。在衛隊的簇擁下李子誠下了火車。
但願還來得急吧!
在汽車緩速行駛時,李子誠默默的在心下對自己說道,但願還來得急!
外界的不流血,並不意味著這場軍變沒有流血,當總理車隊駛到總統府的時候,在總統府附近,到處都可以看到隨意擺放在路邊的屍體,路面甚至被血染紅了,此時,在總統府的大門外,軍變部隊依然在和總統府衛隊對峙著。
目睹這一切之後,李子誠的眉頭緊皺了,只是穩穩的朝前走著,此時只有幾名衛隊官兵跟著他。在看到的那些用戰友的屍體掩護自己前進,甚至用屍體堆出防禦的戰士們,在這一刻他的心再一次被刺痛了,但卻是沒有說話,所有的官兵都看到他走了過來,而從指揮部內走出來的蔣志清立即跑了過來,筆直的立正朝總理敬禮。
「總理,只要再給我半個小時,我就能把總統府打下來!」
望著那張曾經在歷史圖片上,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龐,李子誠在心下暗自歎口氣,或許,這就是歷史吧!
「命令部隊停止進攻,中國的血已經流的夠多的了,我去見大總統!」
「總理……」
就在蔣志清試圖阻止總理時,卻看到總理已經朝前走了過去,而衛兵則阻止那些試圖阻攔他的官兵。
「總理好!」
始終死守著總統府的總統衛隊的官兵們,看到走進來的總理時,神情大都顯得很是複雜,現在,這個「幕後者」終於來了,可,他真的是幕後者嗎?
「謝謝你們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
在進入中南海時,李子誠特意對這些總統衛隊的官兵們輕聲說道,來自總理的讚賞卻讓這些衛隊官兵的心下更糊塗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果總理真的是幕後指使者的的話,他為什麼會隻身入虎穴,難道他就不知道在這裡有上千支槍指著他,只要一聲令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什麼李致遠,有什麼李連雲,有什麼……
可李子誠只是那麼走著,靜靜的走著,終於在看到居仁堂後,李子誠在心下歎口氣,該面對的總需要去面對,隻身走進了大廳。曾經歡歌笑語的大廳裡面,意大利的水晶吊燈還亮著,依然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在居仁堂內,段祺瑞、梁士詒等總統府方面的要員都在那裡,而蕭瀟就筆直的站在那裡,他看著李子誠走進來,連忙上前端正的行了個禮:
「總理,我知道您一定在想,是誰發動的軍變,如果需要人負責的話,我希望由我來負責,絕大多數士兵都是……」
哼了一聲,李子誠並沒有看他,軍變和他也沒有太多的關係,這是一次中下層軍官主導的軍變,但他真的就沒有責任嗎?
「該你負的責任,少不了你的!」
而對著下屬,李子誠板著臉訓斥道,而在內心當中微微的搖了搖頭,蕭瀟已經不能再用了,正像他說的那樣,無論如何總需要有人為軍變負責,總需要……國民需要一個說法。
「大總統在什麼地方?」
看著段祺瑞,李子誠神情關切的問道,自己之所以擔負著風險來到這,就是為了見大總統,就是為了最後再賭一次,為了中國再賭一次!如果自己來晚的話……
「你心裡還有大總統嗎?」
冷哼著,段祺瑞的臉上儘是怒容,而梁士詒卻連忙向前一步說道。
「總理,大總統在樓上等您!」
在上樓的時候,梁士詒又無不示好的輕聲對李子誠說道。
「總理,大總統快不行了!」
點點頭,對於這個結果李子誠並不覺得意外,就在來北京之前,自己已經收到了特勤局的電報,阿四……也涉及其中,這件事涉及到的人太多了,而且大都是自己的親信,他們……都等不及了!
「致、致遠,你來了……」
近了,終於看清來人之後,袁世凱的那張儘是病容的臉上露出了苦笑,他當真是看錯這個年青人了,論及心機,這若大的中國怕還真沒人是自己的對手,自己精明一生,到最後還是敗在了他手上!
「大總統,我來了!讓大總統受驚了!」
「致遠……這個時候我不想和你……爭論來龍去脈。爭什麼對錯……沒對,也沒錯……總之……現在整個北京,想來除了我這裡,差不多都已經完全你的部隊控制。」
一開始,袁世凱說話還是斷斷繼繼的,顯是已經沒有什麼氣力了,可到說著說著,袁世凱那張盡顯病容的臉龐上卻閃過些許生氣,似乎又恢復了一些神采一般。
「好了,別再解釋什麼了,你李連雲比我強!」
打斷李子誠試圖解釋的念頭,袁世凱似乎同樣也意識到自己的時間無多,他看著站在李致遠身後的段祺瑞以及在其它總統府諸人。
「現在,我要你們都記住一點,中國不能亂,我死了,這中央陸軍就是李致遠的!芝泉,我知道,你心裡想什麼,致遠比我們年青,比我們強,只要國家不亂,讓他繼續治理著國家,少了咱們在後面拉後腿。那麼咱們這個國家未來也就有了希望!記住了嗎?」
「是,大總統……」
在得到這個回答後,袁世凱露出了些許笑容,在得知李致遠來京之後,袁世凱便知道,自己輸了,不僅自己輸了,就連芝泉他們同樣也輸了,他們永遠都不會是李致遠的對手,只是這個人啊……看著李致遠,袁世凱又用最後一絲氣力說道。
「致遠,你那點都好,就是心太軟啊!」
歎著氣,袁世凱看一眼段祺瑞等人,如果不是李致遠關鍵的時候心軟,自己和他們又豈會活到現在,這人啊,總有一些不足。可就是這種不足,才使得他能放心的在現在把這個國家交給他。
「心軟不是壞事,可致遠,現在的中國卻容不得你心軟,在這個時候,咱們沒時間搞什麼政治的遊戲。咱們已經被列強拉得太遠,只有不惜一切的迅速強大起來!什麼內閣,議會,都只是政客的把戲罷了!想要讓中國立即強大起來,就需要您把所有的權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你要想清楚,怎麼對付那些人,至於我袁世凱,您不用擔心,這件事所有責任都是我一個人承擔。所有歷史的罵名將全部在我的身上!而您答應過,您會帶領著這個國家強大,……」瞪著眼睛,在說出這一連串話時,袁世凱的額上冒出了汗水,豆大的汗水,那臉上的神采慢慢的也淡去了許多……
「現在只要您走出這個門,宣佈因為軍變,對全國實施戒嚴,議會無限期休會,對報界實施管制,那麼所有的干擾就不會再存在了!」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袁世凱那張慘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似乎他已經看到了國家的未來,看到那個他曾用一生的時間去追求的未來,而聽著袁世凱的叮囑,或者說他最後的遺言,李子誠的心靈被深深的震憾著,歷史對這個人實在是有著太多的誤解,這個人和這個時代的每一個人一樣,他們都有著相同的追求,只不過是道路不盡一致罷了。
「菊人,把大總統印交給致遠吧!」
被袁世凱的遺言驚呆的管明棠看著徐世昌把印送來的時候,才伸出了手:
「大總統,我……」
直到看到李致遠收下大總統印後,袁世凱才似無力的說道:
「我,我……準備回彰……」
袁世凱的聲音越來越低,在他的聲音消逝時,淚水在李子誠的眼眶中湧動著。
「大總統去世了!」
袁世凱死了,就死在自己的眼前!
段琪瑞的臉色隨著醫生的話而變得慘白,他身子搖晃了一下。在沉默片刻後,他快步的走到李子誠的面前,看著這個年青人,低聲說道:
「總理,……」
抬起了頭,面對著段祺瑞,李子誠眼睛裡面充滿了複雜到難以言狀的神色。
「大總統死了,大總統一生被人們誤會諸多,現在您也知道……他追求的到底是什麼!他所追求的同樣也是我們所追求的,總理,總統給了你一個選擇,您也必須要做出抉擇了!只要您走出這個門,就必須要做出您的抉擇……希望您不要辜負大總統的信任!」
在段祺瑞的話語當中,李子誠漸漸的恢復了平靜。或許,這是最好的選擇了。迎著段祺瑞的視線,李子誠的神色漸漸的堅定了起來。淡淡的說道:
「我……我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麼。」
微微的朝段祺瑞點點頭,隨後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袁世凱的屍體,屬於自己的時代,終於還是到來了!以自己最不願意的方式到來了!
「明天,議會將無限期休會!」
轉身朝門外走出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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