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紀元1912 第三卷 中國,一個盛夏的風暴 第184章 巴黎之夜
    人總是因時而變,對於徐樹錚來說亦是如此,曾幾何時,他之所以主動申請來到遠征軍,其目的是為了變遠征軍為已有,可是在來到法國之後,他同樣體會到在這場戰爭之中,軍隊所發生的變化,對於這種變化,他可以說是亦喜亦憂。

    多年來,雖說對段祺瑞的知遇之恩可謂是感恩戴德,全心忠之,但其亦是心懷國家之人,否則當年亦不會投身軍旅,而當年其投身軍旅前曾於濟南閒遊,其間對袁世凱特別有好感,覺得他是一個偉大的人物,有心胸,將來能成大事,雖說後來因袁氏偏見而導致決裂,可本心卻未曾改變過,直到現在,他依然相信多年前的看法——必有能人出來,才能力挽狂瀾,建立新序,使國家由弱變強,重建國威。

    對於徐樹錚來說,早年間他以為那個能人是袁世凱,而後來,卻又覺得會是老總,可現在,他卻同樣有些迷茫,能人的確出來了,而而且確實力挽狂瀾,建立了新序,令國家由弱變強,而且又重建了國威。

    可那個人,卻不是他曾心傾的袁世凱,亦不是對其有知遇之恩的老總,而是那個年歲小他十數歲的李致遠,從「膠澳事變」兩人第一次接觸,徐樹錚的心底就有一種疑惑,對於李致遠,他一直都看不透。

    公而無私!一心為國!

    在李致遠所行之事上,徐樹錚總能感受到這八個字。而恰是如此,卻讓其不可不謂之汗顏,如果他居於李致遠之位,又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呢?

    徐樹錚自問自己做不到他那種一心為國,雖說不能全然做到,可……身處法國,就暫且不問其它,於國外一心為國吧。

    「添仁,雖說他ri也許你我需各事其主,然今天。你我與松坡做個約定,於法國期間,我等皆以國事為先,以效忠國家為已任!不知松坡兄、添仁以為如何……」

    一個約定從徐樹錚的口中吐出後,只讓屋內的另外兩人微微驚訝,對於這位小扇軍師,他們或許多少的都聽說過一些傳聞。

    自從其少年江寧科考落榜之後,其就不想為朝廷闖天下。他便開始走一條自己願意走的路,幹一番自己願意幹的事業,也正是在那個時候,他覺得有太多的西洋列強欺負中,是因為中國著拳手太小,身體太弱。沒有足夠的護國武裝,而沒有足夠的護國武裝的根源,則在於政治落後,在於掌權者昏庸。

    而這一切都可以從其當年上書袁世凱的《國事條陣》中可見一二,或許正是當年的落榜經歷。使得他不會是那種「愚忠國家」之人,或者說他根本就是一個「以知己而報之」的幕客,國家,其也許心懷國家,但他更為看重的恐怕還是那位對其有知遇之恩的知己,至於國家。恐怕還退居其次。

    可現在其卻道出這麼一個約定,這個約定是其本心,還是……

    「於法國期間,我等皆以國事為先,以效忠國家為已任……」

    凝眉思索著他的話語,韓武便明白他的話間所含量之意,無非就是於法國期間三人通力,其它問題待回國後再決。準確的來說,是由其幕主而決。

    在他們三人之中,誰有幕主?無非徐、韓兩人,至於蔡鍔他從不曾有幕主,可在五年前雲南重九起義後,在國家民族以及對其有知遇之恩的「東主」李經羲之間,他不亦曾苦苦掙扎過一番嗎?

    望著這兩人,聽著他們的選擇,蔡鍔的心下釋然了,也理解了,對於他們來說,東主之恩難報、國家之忠難違,這是兩難的選擇,可終究,最後他們還是會做出選擇,對於他們未來會做到什麼樣的選擇,蔡鍔似乎不再關心了,因為他知道,這兩人絕不是那種「只知東主,而不知國家」之人,也許,他們也會被這場戰爭所改變!

    一場戰爭可以改變許多人與事!

    對此,蔡鍔絕不會懷疑,看著眼前兩人他卻是伸出手來,然後穩聲說道。

    「好,就讓我等做此約定,於法國期間,不以翁爭而持、不以東見而分、唯以國事重、唯以國事為先!」

    徐樹錚、韓武兩人互視一眼,隨之相視而笑,三人的手隨之相擊而誓,這是第一次,遠征軍「三人團」彼此坦露心聲,亦是第一次真正相信彼此,結為一個整體,對於遠征軍而言,這是一件好事,對於國家,這未嘗不是一件幸運之事?

    位於巴黎塞納河左岸的馬提翁大廈,是一幢兩層樓的古雅建築。這裡是法國總理府所在地。中法兩國修改《中法新約》的談判,剛剛在此結束一天的談判,作為大總統特命全權代表的駐法公使胡惟德和吳介樸兩人,邁著從容的步伐,走出浮雕裝飾的石拱大門,從頭戴紅纓盔,身穿藍制服的守門士兵身旁經過,來到瓦倫納大街上。

    儘管離開了那座豪華的外交場所,呼吸著巴黎街頭相對zi you的空氣,可是此時胡惟德仍然顯得很不高興,此時,他不僅是一副臉seyīn沉的樣子,心下亦是心裡憋悶,以至於在說話時,亦稍顯語氣沖沖。

    「若勤,能不能到河邊休息一下,透透氣再走?」

    胡惟德回頭點了點頭﹕

    「好的,到河邊說說話再走。」

    吳介樸神閒氣定,跟在後面沿大街西行,向北穿過一條小胡同,來到塞納河邊的林蔭道上。兩個人停下腳步,依在石砌欄杆上休息。

    眼前是風光旖旎的塞納河,清清的流水,粼粼的碧波,蕩漾的遊艇,醉人的微風。這一切,都沒有消融胡惟德的怨氣。想起會談時的爭執。他滿腹牢sāo一湧而出﹕

    「今天法國人的表現實在差勁!我真弄不明白,修改舊條約對法國並無大礙,甚至還有大有助益,他們卻偏偏要反對,如果他們同意的話,咱們不僅可以派出更多的軍隊,而且甚至還可以由中國負擔部分軍費,這群不識好壞的法國佬,真他媽氣人!」

    胡惟德激動得滿臉通紅,這位曾就讀於上海方言館早在二十六年前就任駐英國使館的翻譯學生。開始長達二十六外交生涯的職業外交官,在提及條約談判時,卻是全不顧外交官的禮節,反倒是顯出了怒氣來,雖說他表面上看似極為平和,可實際上他卻是一個脾氣倔強的人,這時為舒緩胸中怨氣,他用雙手鬆松太緊的領帶。攏攏後披的長髮,過了一會兒才恢復常態,顯出學者兼外交官的風度來。

    身材修長,相貌堂堂的吳介樸接過話題,這位國務院派來的官員,卻是用四川方言道:

    「反對修改舊條約。無非是他們還想把持在咱們中國的特權,他們還想維持他們的在華利益,對於這些西洋人來說,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吳介樸快人快語,說話一針見血。他今年二十八歲。四川成都人,曾在巴黎法科大學研習政治經濟學,亦正因如此,其才考入國務院,成為國務院官員,而這次他之所以來到法國。則是配合駐漢公使同法國人協商修改條約,或許是在國務院呆時間長了,他的言語中對外國多少總帶著些敵意。

    「現在,都到了什麼時候了,他們以為自己還能保住在華特權嗎?現在,咱們中國,可不是當初任人欺負的清國!現在和他們用嘴談不行,等將來。騰出手了,就好好的打一仗!」

    雖說有些氣惱,不過在聽吳介樸這麼說時,胡惟德卻是連忙勸說道。

    「這戰事不可輕言!而且,今天不也取得一些進展了嗎?」

    這會胡惟德倒是不見了先前的氣惱,他對今天會談的結果比較滿意,儘管雙方有時言辭激烈,甚至爭得面紅耳赤,正是這種意志的較量和利益的分享,總能令使雙方握手言和,條約得以順利修訂。他扶了扶玳瑁眼鏡,溫言細語的說道﹕

    「還是白裡安總理顧全大局,總算答應修改舊條約,原則上同意了咱們的要求,放棄在華特權,逐步歸還租界和廣州灣租借地。這是歐洲大戰爆發以來,十多萬遠征軍官兵用生命和血汗換來的國家地位,這真的來之不易啊!」

    胡惟德一席話,使吳介樸心chao難平﹕

    「先生所言極是。為了彌補『歐戰』協約國兵力不足,十多萬遠征軍來到法國。若不是他們在前線流血犧牲,若沒他們在戰場上的大勝,恐怕白裡安總理也不會做出口頭讓步。在索姆河,咱們可是近八萬軍人戰死,中國遠征軍的傑出貢獻有目共睹,法國zheng fǔ應該感激遠征軍的犧牲!」

    說到動情處,吳介樸聲音有些哽咽,在他來到法國的時候,曾作為國務院代表前往前線慰問,那時正值索姆河大戰結束,那一片棺木的悲慘景象,至今仍然不斷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來,軍人們為國家犧牲、為國家流血,為的是什麼,為得不正是挽回國家尊嚴嗎?而現在,軍人們努力了、流血了,他們做為外交官的,自然需要更加努力,如此才能不負軍人之血。

    「當然應該!否則,法國zheng fǔ太沒良心!」

    提及法國方面大多數人不願放棄在華特權的現實,這只讓胡惟德憤憤不平。

    此刻,胡惟德同樣在思考另一個問題。這一個新條約,實際上是第二份中法新約,第一份中法新約,是法國承認中國的關稅自主,而這一新約卻是最為重要的,如果順利重簽的話,那就意味著法國將徹底放棄在華全部特權,只有打開這麼一個口子之後,中國才有可能同其它國家去談判這些問題,解決了這些特權問題,就等待挽回了國家的尊嚴。

    想到這,胡惟德卻又坦陳自己的擔心:

    「若勤,你覺得,那些法國官員為什麼想和咱們拖下去?」

    「估計,他們是想等咱們國內有什麼變故吧!」

    素來機敏過人的吳介樸。聽到胡惟德的這個問題後,便主動開口說道。

    國內的變故,對於這些眼中只有利益的西洋人來說,他們看重利益,所以總是希望在最大限度內保全他們在華特權,現在,雖說他們意識到已經不能再用舊眼光打量中國,更不能用舊方式對待中國,可他們依然在等待著,等待著中國是否發生其它變化。也正因如此,即便是原則上同意的白裡安總理,亦希望把這些問題留到戰後解決,而不是現在就同中國達成條約。

    對吳介樸提到的國內問題,胡惟德的眉頭一皺,作為外交官,他深知吳介樸此來法國就是為了簽定這一條約,從而為國務院張目。從而為國務院樹立威信,以在府院競爭中贏得民心,這實際上卻又是國內的政治暗流的體現,那些法國人又豈不知中國內的政壇,看似風平浪靜的背面,實際上早已是暗chao湧動。未來幾年會發生什麼變故,誰也無從得知,亦正因如此,他們才會希望緩上幾年。

    「國內變故?國內會有何變故?」

    胡惟德先是一聲反問,隨後又說道。

    「如今府院和睦。大總統與總理合作可謂親密無間,中國能有今ri均受益於府院合作,那些洋人多想了!」

    一句自欺欺人的話人胡惟德的口中吐出。

    分歧從來都是不可避免的,更何況……看著身邊的這個年青人,他和很多國務院的年青官員一樣,同樣厭倦漫長的談判。對於這些年青人而言,他們總是立即,最好現在就解決歐美各國在華特權問題,而在看到遠征軍在法國的表現之後,隱隱的又寄希望於軍力,像ri本一樣,通過軍事手段解決問題。

    在對外厭煩的同時,他們對國內的政治局勢又豈會滿意?估計在他們看來。正是大總統和府方的存在,才使得總理不能放開拳腳,全力推動國家建設,真不知道……這樣對國家是福還是禍啊!

    比吳介樸多出二十幾年閱歷的胡惟德思及此,眉頭便是微微一皺,現在這種思chao又豈只是這些官員,甚至就是在遠征軍之中,念及所接觸的那些遠征軍中下層軍官對國內的微詞,胡惟德卻是在心下黯然一聲長歎。

    時局啊!

    當年在清帝退位時曾發揮一定作用的胡惟德想及國內的局勢,尤其是這些年青人的思想變化,心下卻是一陣憂慮,如果照此發展下去,國內或許真的會像法國人所希望的那樣,真的發生什麼變故吧!

    胡惟德的話卻令吳介樸沉凝片刻,隨後方才靜聲說道:

    「的確,今ri中國政局之穩定,絕非往夕所能相比,這一次,法國人怕是要失算了!。」

    胡惟德見吳介樸如此就順著自己的話語,雖是有些不解,但他又接著說道:

    「雖是局勢穩定,但我等身為外交官,必當盡力而為之,否則,你我又豈對得起軍人為國家所流之血!」

    「確是如此,遠征軍軍人於法國為國家犧牲,方才有今ri國家地位之提高,此行,介樸往法之前,總理曾言,此行,一切皆以先生為主,先生愛國拳拳之心,世人共知,介樸願全力配合先生與法人談判,以期盡快簽定新約。」

    吳介樸的肺腑之言,胡惟德卻是深信不疑,他瞭解這些國務院的年青人,或許他們年青,但對於國家的忠誠之心卻是不需懷疑的,他卻是看著吳介樸說道:

    「非是以我為主,而是你我相互配合,外交之道,不可一味軟之。對付這些西洋人,適時的硬上一硬,也有極有必要的!」

    在兩人聊天緊,眼看藍天披上晚霞的盛裝,暮se開始慢慢降臨,二人便決定回家度過週末。他們沿林蔭大道行走,一路上談笑風生,不知不覺過了協和大橋,走到香榭里捨大街圓盤路口,再往西行,便是著名的花都鬧市區。

    一行兩人行se匆匆,很快融入到車水馬龍的人流中。只見街道兩旁全是富麗堂皇的古典建築,到處是風味餐廳、歌劇院、電影院、夜總會;一間間五光十se的名酒店、時裝店、jīng品屋,咖啡屋從身旁不斷流過。由大理石建造的高大巍峨、方正簡潔、浮雕裝飾的凱旋門就在眼前。紅ri西沉,晚霞燦爛,正是華燈初放的時候。

    望著這華燈初上的巴黎,胡惟德卻是突然好奇的問道。

    「若勤,連雲的的夜景比之巴黎的如何?」

    連雲的夜景……公使的話讓吳介樸微微一愣,他先是看了一眼的巴黎的夜se,思索片刻後方才回答道。

    「巴黎太過奢迷!雖是戰爭時期,巴黎亦不改奢華之氣。」

    在道出這句話時,吳介樸的神情顯得很是談陌,似乎這巴黎的夜景完全不能吸引他似的。

    「連雲,朝氣,比這裡更具朝氣!更具希望!」

    吳介樸的話聽在胡惟德的耳中,他目視著這巴黎的夜晚,卻是又一次陷入沉思之中。

    時局,這國內的時局,又將如何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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