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寒。()
秋雨已經斷斷續續下了十多天,現在還正下著。天像灰漆刷過一般,yīn得密實極了,而天氣也同樣越發yīn冷起來,這場綿綿秋雨卻是逼的京城的繁華亦隨之稍顯蕭條起來。
天空飄起軟綿綿的秋雨,雨一經融入水面便無聲無息,晶瑩細小的雨珠在一些未打雨傘的路人頭上織成一片珠網,在一些女孩的眉毛上掛著的幾顆水珠如思念的淚水一般楚楚動人。
běi jīng,zhōng nan hǎi。
秋風,秋雨,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
可是那煙雨濛濛卻沒有給這片殿台樓閣佈置有序的皇家園林增添光彩;化雨的秋風,並不會使這片「大內」禁苑以煥然,不僅如此,最近一段時間,就連新大總統駐蹕的居仁堂,也是一派蕭疏。
原本的,現在,可不應該是心爽之時嗎?
是的,怎麼看,民國五年似乎都應該是讓人倍覺宜意的一年,這一年,中國的工商實業經濟得到空前的大發展,國家經濟實力穩步推進的同時,軍力亦得到進一步發展,尤其是遠征軍在歐洲取得的戰績,儘管導致其損失慘重,可是那一仗卻打出了中國遠征軍的威望,順帶的也打出了中國的威風。
法國人、英國人,在過去的幾個月中,無不渴望著中國向歐洲派出更多的軍隊,甚至就連同英國人,那些曾無比歧視中國人的「上等人」,亦在聯軍司令部組建時,贊同中**隊作為一支「**且強大的盟友」加入聯軍司令部。
「在未來兩年內,中國將向派出不少於兩百萬遠征軍!為協約國的正義事業貢獻自己的力量!」
在得知這一消息時,作為大總統的袁世凱曾如此向外界信誓旦旦的宣稱道,作為大總統的他再清楚不過,遠征軍派出之後,省軍也就不復存在了,在未來的中國。只有一支zhōng yāng陸軍,一支國家軍隊,準確的來說是效忠他這位大總統的國家軍隊。
而在私下裡,同樣還有一點。那支曾引為心腹之患的江蘇陸軍,終於在十月底的時候,派完了,整個江蘇只留下了一個師的陸軍,要不了兩年,江蘇陸軍這只曾經的中國第一強軍,也就消失在歐洲的戰場上了。
兩年。至多,袁世凱只需要再等兩年,可對於袁世凱來說,他所希望的卻是能夠把李子誠的爪牙去除,隨後能引對方為已用,在他看來,這是為國家好!只剩下兩年了!
人逢喜事jīng神爽!
原本應該如此,可人逢喜事為何jīng神也不爽了?
自從今年三月之後。袁世凱的身體便一天不如一天,而到了七月之後,他的身體似乎比過去更為不適。他幾乎便沒有一天「睡醒」過,他的體力和jīng神都明顯地疲憊,話也懶得說。儘管有時候,面對一些高興事的時候,他好像吃了點「興奮劑」,可是,只像流雲似的,一飄乎就消失了。
身體!
對於袁世凱來說,現在他的身體狀況卻超過其它事情壓得他的心頭,甚至連呼吸都十分困難——進入十月之後。袁世凱病了!
而且病的很重。
居仁堂他的居室裡,除了五姨太楊氏,便只他的秘長梁士詒一人。楊氏照顧他的起居飲食,梁士詒為他cāo理著文牘。
「燕蓀!」
面se青黑,甚至有些浮腫的袁世凱還是依如過去一樣的呼他的雅號。
「最近,國務院那邊有什麼動靜嗎?」
顯然。對於袁世凱來說,即便是在他病重的時候,他無法放心的依然還是國務院,依然還是李致遠,對於國務院他感到了壓力,尤其是對於李致遠的年青和健康,這無不讓他倍覺壓力,可壓力又有什麼辦法呢?
雖說現在大總統的身體情況嚴加保密,但是梁士詒卻知道,以李致遠的本事,想來早已經知道了大總統的身體狀況,可為什麼他會沒有任何動靜呢?越是如此,越是看不透,就越讓梁士詒倍覺jǐng惕,他總在想:
「李致遠到底準備幹什麼呢。/」
可是,他只是偷偷地想想而已,說是不敢說的。現在,袁世凱問他對李致遠看法,他依然按老情調說:
「請大總統放心,現在李致遠成天為他的實業所纏,陸軍部那邊他是插不上手的!」
聽著梁士詒的話,袁世凱只淡淡一笑,心想:
「文人氣量,事態那是你想的如此簡單!」
心晨這麼想著,可隨後他轉了話題說道:
「遠征軍軍務處的事安排得如何了?」
遠征軍軍務處,那是他為克定準備的職務,一個需要前往巴黎的職務,在這一點上,他是借鑒了李致遠那個什麼「聯絡處」,之所以想把兒子派到歐洲去,是因為未來遠征軍將集中國jīng銳於一體,而克定那麼一個前「模範團副團長」到了歐洲,自然可以輕鬆與各級軍官勾通關係,從而利用各種可能收買人心,
「一切都就緒了。」
梁士詒點點頭說道:
「現在陸軍部那邊已經同意了,遠征軍那邊正在準備著,最遲下個月,估計大公子就可以啟程了。」
「嗯……」
點點頭,袁世凱答應著,隨後思索片刻後,又說道:
「還有三件急事,你看看同誰一起去辦辦,越快越好。一件是,盡量和制憲委員會那裡咱們的人取得聯繫,告訴他們,無論如何,都要把制憲這件事拖下來,不能讓那邊如了願……」
袁世凱之所以看重制憲一事,主要是擔心李致遠會拿憲法來「逼宮」,所以他才要拖下來,而且那件事會佔據李致遠的一部分jīng力,從而可以讓他從容佈置一些事情。
「還有一件事是:再由總統府下一道命令,晉陞遠征軍聯絡處處長韓武為陸軍上將,嗯,入將軍府,授……徐連上將軍……」
在提及這個晉陞時,袁世凱的目中只是閃過一道冷光。這是分化李韓關係的第一步,韓武是李致遠在遠征軍內的親信,只要能分劃韓李關係,就能夠降低其在軍隊內的影響力。至於徐連上將軍,這是什麼意思,徐連前者為徐州,後者為連雲,其間的「不臣」之意,縱是李致遠再大方,恐怕……感覺身體越發不適合的袁世凱。一直在嘗試著提前作出一些安排,從而瓦解李致遠的實力。
最後他又稍做深思,還剩下一個人……
「最後,還有一件事,內務部全國剿匪司令部!」
提及這個全國剿匪司令部時,袁世凱的心下微微帶著些許佩服之意,李致遠用十幾萬內務部隊幾乎剿盡中國匪,不可不謂之成功。而更為重要的是,憑借內務部隊的成立,在他派出江蘇陸軍時。手中卻仍然掌握著一支不能小視的武裝。
儘管內務部隊分散成數十個規模不等的總隊,又以大隊、中隊分駐於各省各地,雖說力量分散,根本不足為懼,可袁世凱依然隱隱的視其為威脅,或許那些分散駐於各地的內務部隊,在必要之時,根本無法阻止大軍進攻,可畢竟是李致遠手中隨時可以調動的部隊,所以。還是要謹慎一些。
「全國剿匪司令部,過去一年剿匪之成為舉世所見,嗯……晉陞蕭瀟為內務部隊中將,入將軍府,授鎮宣將軍。」
「是是……」
聽著大總統先後下達的這三條命令,梁士詒的心下不由一緊。僅只是這三條看似簡單的安排,卻透出了這位大總統的迫切之心——他已經開始朝李致遠下手了,這不再是過去的準備,而是真真正正的下手!
尤其是後兩者,根本就是為了分化李致遠的力量,藉著這種晉陞破壞李致遠對這兩人的信任,一但他們之間的信任不在,那大總統自然可以徐徐圖之,可……
應著,在梁士詒正要退出時,袁世凱卻又說道:
「李致遠是個年輕人。可誰都知道,他之才,若為國用,就是於國大益。為了國家,咱們還要在其它方面表明咱們的態度,要讓他知道,我袁世凱是信任他的,要是在政務上,國務院有什麼需要,只要是咱們能協助的,能幫忙的,都要協助,都要幫忙。知道嗎?」
梁士詒聽著,又應著說道
「是,是,」
隨後,梁士詒,方才出去,而在他走出居仁堂,匆匆離開時,他卻是邊走卻邊想:
「現在一方面分化人家的隊伍,一方面還想籠絡人家,李致遠就是再傻,就是再真心為國家。這些舉動干下來,人家即便是表面上不說什麼,可心裡頭還能不對你有點意見,嘴上說著信任它,可心裡頭你卻就容不下人,這剪掉了爪牙,沒準將來還不把人家打入冷宮。這般拾掇下去,人家願意嗎?」
心下如此想著,想著李致遠,梁士詒在心下或多或少的還是佩服他的氣度,準確的來說是肚量,不論府院之間的暗chao如何湧動,李致遠忠於國事之心卻從未曾改變過,府方但凡有所需,只要是國事,絕不會耽擱半分。
肚量這東西……
李致遠啊!
若是……到時你可別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的手不夠黑啊!
想著這幾招行下去,還有接下來的可能的一個又一個黑手,梁士詒不由的在心下一歎,千百年來官場上總是如此,禍國殃民者黑,而想為民謀利者,卻需更黑,可李致遠那點都好,就是那雙手……太乾淨了!
乾淨得甚至讓他人不適,甚至心生同情之意。
「若是將來……」
搖頭輕歎之餘,梁士詒的腦海中卻又浮現出另外一個念頭來。
「無論如何燕蓀都得保住你的xing命!」
心下略有些遺憾的梁士詒之所以動出這個念頭,更多的卻是出於那種「為國惜才」之心。秋雨依是綿綿,可這綿綿秋雨此時卻為這世界間平添些許憂意。
苦笑,望著窗外那綿綿秋雨,李子誠的那張看似平靜的臉上卻流露出一絲苦笑,那若隱若現的苦笑,多少總是顯露出此時他的一些心境。
以官銜收買人心!
這一招自己在制憲會議招開之前,可是沒少使用,先後拿出數十個zhōng yāng「肥差」去作為「酬勞」去收買那些制憲代表,從而讓他們選擇江蘇方案。而現在,那位病情加重的袁世凱卻用同樣的手段去分化自己的「隊伍」。
「袁大總統啊!」
心下如此感歎一聲,李子誠卻能隱隱猜出袁世凱的意思,這位大總統難道也意識到身體狀況的惡劣。所以才有了現在的舉動。
這應該只是第一步!
下面他會幹什麼?在他分化自己的軍事力量之後,袁世凱又會做什麼呢?現在,這還只是未知數,雖說對於韓武、對於蕭瀟,李子誠可以說是極為信任,可他卻同樣知道另一句話——男人無所謂忠誠,只是背叛的代價太高。他們會背叛自己嗎?
背叛的代價,如果他們背叛自己的話,那麼代價會是什麼呢?
思索著這個問題,李子誠默默的打開窗戶,望著窗外的秋雨點燃一根香煙,隨著香煙的噴吐,整個人隨之陷入沉思之中。
背叛的代價……
很多時候忠誠的建立前提是建立在背叛的代價之上,對於他們。自己有著什麼樣的制約呢?瞇著眼睛,香煙在指間燃燒時,李子誠的心下默默輕語著。
「希望你們的忠誠……」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
「總理,內務部隊蕭司令官求見!」
聽著秘的報告,李子誠沉默片刻,隨後輕聲吩咐道。
「讓他等一會!」
讓他等一會!
總理官邸候見室內,左手端著軍帽的蕭瀟在得到「等候召見」的回復時,心臟沒來由的猛然一跳,雖說辦公室的秘告訴他,總理在忙於公務,可他總還是覺得,或許……想著總統府的晉陞。他的臉上不禁又露出苦笑來。
突然的晉陞中將和入幕將軍府的「尊榮」,沒有讓蕭瀟感覺到一絲驚喜,實際上,在大總統的禮儀官傳達這個命令的時候,他不僅沒有驚喜,反而被嚇到了。眾所周知,他是國務院的人,而大總統突然的晉陞,這……這是離間計啊!
這是再清楚不過的離間計啊!
總理,以總理之明,他又豈會看不出來?雖說對於總理的開明,蕭瀟從不曾懷疑過,可內心依然有些不安的他,還是在收到總統令後的第一時間來到了國務院,前來拜見總理,想親自向總理說明一下,從而避免發生什麼誤會,可……
現在總理的態度,卻讓蕭瀟面上的苦se更濃了,忠誠,作為一名軍人,他的忠誠並不僅僅只局限於對總理的忠誠,實際上,和江蘇陸軍的很多高級軍官一樣,儘管深知總理對他們有提攜、知遇之恩,可是,在內心裡他的忠誠卻是源自對國家的忠誠,之所以對總理選擇效忠,是因為他們深信,對於國家,總理和他們一樣都是一致的。
為了國家……
這是他們效忠的根本,而這卻成為一種潛在的「分歧」,因為……就在他於心間沉思的時候,卻聽到腳步聲。
「蕭將軍,總理請您進去!」
聽到這句話,蕭瀟的心下多少還是一鬆,還好,沒有等多長時間,不過只是幾分鐘罷了,走了幾十步,進入總理辦公室後,看到坐在辦公桌後,正在翻看著文件的總理,依如過去一樣,蕭瀟首先敬了一個軍禮。
「總理!」
「嗯!」
抬起頭,點頭回禮的同時,李子誠指了下面前的椅子說道。
「坐,心韌!」
在蕭瀟坐下時,李子誠合上手中的文件,隨後不過親切的說道。
「怎麼樣?是不是有什麼好消息?一年,現在一年時間已經過去了,雖說大股土匪已經剿滅,可還有一些小股土匪……」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的李子誠,並沒有再去關注蕭瀟的晉陞,而是關心另一件事——剿匪!這是內務部隊的首要職責,雖說全國剿匪極為順利,但匪這東西,卻不是一年兩年就能盡剿的。
「總理……」
一聽總理詢問剿匪進度,蕭瀟連忙匯報起剿匪的進展情況,尤其是對那些小股散匪、悍匪的清剿。
「……總之,現在部分散匪、悍匪實難在短期內徹剿!不過請總理放心,現在各地內務部隊依然在各地匪區設立剿匪指揮部,絕不會因大股土匪業已清剿而放鬆jǐng惕!」
在蕭瀟匯報之後,李子誠點了點頭,稍加思索後便提出了他的建議。
「對於那些悍匪,可以考慮加大一下搜索力度,除去懸賞之外,可以考慮用撲克牌之類的手段發佈帶有他們照片的通緝令,撲克牌不僅有士兵玩,還會分散到民間,有利於民眾辨別,當然賞金可以適當加大一些……」
藉著一些源自後世的「成功」經驗,李子誠適時的提出一些建議,至於晉陞和將軍府,這會他反倒不在意了,這是袁世凱的離間計,一但在意可不就等於中了他的記了,與其這樣,還不如不過考慮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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