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窗而過,居仁堂小客廳特有的彩se玻璃將這間小客廳渲染的一片五彩賓紛之se,此時這間看似極為漂亮的小客廳內,卻是瀰漫著的濃濃的煙霧,在小客廳的沙發邊,一胖、一瘦兩個人,卻是靜靜的吸著煙,誰也沒有說話。
這是一場較量!
吸著雪茄煙,李子誠連頭也沒抬,這時他又像是回到幾年前,當他第一次同摩根打交通的那個晚上,和他比拚著意志,比拚著耐xing。那時,他之所以堅持是為了個人的利益,而現在,之所以堅持,除去個人的利益之外,同樣還有國家的利益。
這場談話只進行了不過半個鐘頭,便因雙方的分歧太大,而致使兩人陷入這場可怕的比拚之中,在表達自己的意見之後,袁世凱同樣沉默了下來,他等待著李子誠的反駁,在他的心下,有千言萬語準備回擊對方的反駁,但是現在……
李致遠卻沉默了,他不再理會他了,他讓步了嗎?
沒有!
出於對李致遠的瞭解,袁世凱知道,在很多問題上,李致遠會做出讓步,但是在一些事關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他絕不會做出任何讓步,那怕只是一丁點,這一點任何人如果懷疑的話,最終一定會吃大虧。
在隨後的三個半小時中,李子誠不再言語,他只是不停的吸著雪茄,偶爾會喝一口茶,相比於袁世凱偶爾因為焦急而大口中喝茶不同。大多數時候,李子誠只是用茶潤一下嘴唇,幾個小時下來,袁世凱已經喝了三杯水,而李子誠卻只喝了半杯。
也正因如此,袁世凱才會覺得腹胯間的漲意漸濃,外人很少知道,他有一個不為人知的隱疾,如果腹漲別人可以忍受的話,那麼對他來說。卻無疑於忍受酷刑,一開始是腹胯發漲,可隨後卻又是漲痛,這種難言的痛楚,只讓袁世凱的臉se漸變,初時是難看,可到後來,卻呈煞白。甚至豆大的汗滴開始湧出額頭。
「怎麼還不說話……」
袁世凱有些焦切的在心間尋思著,他看一眼李子誠,他依還是在那吸著雪茄煙,甚至都沒有抬眼看他一眼。
「……」
事實上,看似沒有抬眼看袁世凱一眼的李子誠,一直用餘光觀察著袁世凱。同樣也觀察到他的神情變化,而現在,更是觀察著他的舉指,其間的一點變化,只讓李子誠差點沒笑出來。袁世凱不緊併攏的雙腿表明一個問題——他尿急!
尿急!
在腦海中浮現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李子誠突然想起早年間在報紙上看到的一篇報道,那篇報道上考證說,袁世凱患有前列腺炎,後因因前列腺增生導致尿瀦留而死亡。而法國醫生建議手術,但袁世凱害怕手術。害怕別人謀害,他拒絕手術,只採取利尿祛濕的辦法,最終導致全身浮腫,腎功能衰竭而死亡。
看著袁世凱的忍受尿意的痛苦之樣,李子誠的心下微微一動,再觀察一下袁的體形,他的體形和幾年前自己初回國時相近。不過在「膠澳事變」期間,他卻比現在瘦了很多,難道說,正因如此,才緩解了他的病情,所以……
心下思索著,李子誠隱約覺得自己可能猜對了,這時他的腦海中同樣浮現出特勤局報告中提到的袁世凱的飲食,他可謂是無肉不歡,頓頓有肉不說,單了鴨子每週就可以吃三隻肥鴨,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
想通這一點之後,困惑李子誠多月的問題,總算是稍緩解一二,甚至在心下慶幸了起來,現在袁世凱的未死,雖說增加了不少麻煩,但也解決了很多問題,讓自己可以更從容的去解決很多實際問題。
「隔離!」
終於李子誠吐出兩個字來。
「隔離?」
李子誠主動打破沉默,只讓袁世凱一喜,卻又一愣,他便強忍著尿意問道。
「如開制憲會議的國會制憲委員會代表、各省代表,絕不能在會議期間受外界影響,所以,我要求制憲會議必須是是一次封閉的會議、秘密的會議。會議廳的大門是關閉的,代表們雖然由民眾選舉產生,但他們走進會議廳後,制定憲法就是代表們的事了。代表們決定一切,一切問題都在會議廳中解決。制憲會議內容不公開,議事的內容、過程和結果都不能隨意向外界透露。會議主席不得在會議上發表講話,所有代表們都必須恪守保密的規定,不向外界洩露會議的情況。制憲會議的代表們必須和民眾保持著應有的距離……」
在道出這個要求之後,李子誠看一眼袁世凱,袁世凱同意舉行制憲會議,以此交換江蘇擱置省憲案,但在制憲會議代表上,他卻有他的要求,也正因為這個要求,才使得他們兩人有之前那番沉默。
袁世凱不反對國會兩院投票選舉出制憲委員會,他們將作為制憲代表參於制憲,而各省也必須派出新的制憲代表,對於各省代表,袁世凱並沒有反對李子誠提出的不以各省人口多少,而以每省三名代表的名額限制,可隨後袁世凱卻提出要這三名代表,必須要由各省將軍指定,也正是在這個問題上,兩人發生了根本xing的分歧。
在李子誠的口中,制憲代表必須由省議會選舉產生或者民眾選舉產生,因為他們代表的是本省民眾在制憲會議上發出聲音,這是最起碼的常識。而在袁世凱看來,兩院選舉的國會議員組成的制憲委員會,已經代表了民眾的聲音。當然,他沒有忽視民眾的聲音,至少按照袁世凱的解釋來說。
「我們必須要照顧到地方。照顧到那些將軍的情緒,如果制憲會議把他們扔到一邊,那到時不知會出什麼亂子!」
似乎他也是為國家考慮,可相比於李子誠通過國社黨控制著半個國會,袁世凱卻通過任命的親信為各省將軍,控制著大半個中國地方zheng fǔ,其便可以通過這種「任命」產生的制憲代表,進而可以影響、左右未來的制憲會議,不說這違背了最初的意願,單是其企圖控制制憲會議的企圖。就不是李子誠所能接受的,因此才有了先前的沉默。
而現在,在打破沉默之後,李子誠並沒有去提及如果選定各省代表的事情,而是提到另一件事——「隔離」,將會議隔離。
「沒錯,就是隔離,從而避免他人。尤其是民眾的討論,影響到制憲會議以及各方的代表!從而使各方代表保持一個冷靜的頭腦。」
冷靜的道出這一要求之後,李子誠瞧一眼似乎已經受不了的袁世凱,他似乎思索片刻,不過一兩秒鐘的樣子,便猛一點頭。
「行。這個要得,這是好事,不能讓民眾打擾了會場……」
雖說憋得極為難受,但袁世凱還是思索了一番隔離制憲會議的利弊,至少會有一個好處。到時李子誠就不能再cāo縱民意左右憲法了,這或許會讓他的計劃有更大的成功把握。
「那個……」
不待袁世凱吐出想離開方便一下,他的話就被李子誠打斷。
「大總統,您是指各省代表資格的問題嗎?」
李子誠的連問,只讓袁世凱一啞,雖是不願。但袁世凱只能繼續說下去。
「致遠,你是知道的,雖說這參戰抽走了不少地方軍隊,可這地方上的利益若是不加以保證,不加以偏向,不知會惹出什麼亂子,這制憲會議要開,離了地方上的支持。那能不能開成,也不一定,不是,咱們要想為中國好,就得做出一定的讓步,您不也說過嘛,政治嘛,就是妥協的藝術嘛!」
袁世凱的語音顯得很是急促,他甚至像是放連珠炮似的,一下把所有的話都接連吐出,甚至都沒留呼吸的時間,深知他這麼做的原因是憋不住了的李子誠,卻在心下暗笑著。
「嗯,大總統所言甚是……」
話聲稍頓故做沉吟片刻。
「在各省代表的問題上,我可以做出讓步,但有兩個前提條件!」
「嗯?」
李致遠讓步了嗎?袁世凱一陣不可思議的看著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會在這個問題上做出讓步,原本他是想在這個問題上和他一天、兩天、三天、甚至十天半個月的談下去,可現在,他卻讓步了。
「說來聽聽,致遠!」
「嗯,」
沉吟著李子誠道出了他的辦法。
「可以由各省將軍提名六名候選人,再由省議會投票決定派出人選!」
之所以提出這個建議,原因非常簡單,正像袁世凱說的那樣,各省將軍的利益必須要照顧,在之前的沉思之中,李子誠已經在心下做出了這個讓步,雖說由各省將軍提名,至少還要經省議會那一關,瘸子裡挑將軍,總能挑出兩個還算不錯的人選吧……
想及在後世熟知的那些代表們,或多或少的李子誠還是在心下一歎。
「嗯,……」
強忍著尿意,雖有些不盡人意,但袁世凱也知道,這或許是李子誠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這個可以!那另一個條件呢?」
省議會那邊,就是走個形式吧!
「各省的所選代表中,必須有不少於2名律師!」
律師,在提及這兩個字眼時,李子誠卻是在心下一笑,各省將軍或許是有不少幕僚或者說願意賣身求榮之人,但是,他們的幕僚之中卻鮮少有律師,對於他們來說,他們的言語就是法律,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那裡還需要充當法律顧問的律師。
而且相比於其它人,律師,因其職業特點,使得他們更明白協商的意義以及妥協的重要xing,同樣,大量律師介入憲法制定,因其職業原因,其會更為注重法律,而不是一味的遷就或者服從某一位將軍的利益。
這是短時間內。李子誠所能想到的僅有的幾個限制xing條件,雖說還有一些漏洞,但是現在,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律師!
聽到要求是代表身份必須為律師,袁世凱卻是只覺得一陣頭大,或許那些的將軍們不瞭解這個職業以及從事這個職業的人,但是他袁世凱卻同這樣的人有頗多接觸,那些人即便是看似世故,在他們的心中依然還有一個底線,細數一下。那些個律師或者法律專家出身的檢察官、法官,有幾個不是敢縷他的虎鬚,當年宋案時,那上海地方檢察廳可是差點沒把傳票遞給他,最後還是發給了老趙,逼得他不得不辭職,又裝病應對。
心下嘀咕著,袁世凱心下卻是萬般不願讓那些律師介入其中。就在他準備推出借口時,卻聽著李子誠說道。
「大總統,非子誠強指律師,而是時人大不通法律,更不聞法律之jīng神,兩院議員大都法律專才。但卻有法律顧問為助,作為平衡,地方代表除需代表地方利益之士紳閒達,理應引入律師為代表,以為條款討論。不置處於下風……」
這一般解說,似乎有點理所當然,但根本卻是強詞奪理,原本有意爭辯的袁世凱,這會卻是再也控制不住無法控制的尿意,就在他臉se難看的準備打斷李子誠。以暫時中止這場對話時,李子誠一見連忙阻止他說道。
「不知大總統以為如何?」
以為如何?反對,暫時……就在心下冒出這個念頭的瞬間,袁世凱卻覺得胯間似乎將有「泉水」湧出,神情頓時為之一緊,他可是一國大總統,絕不能……
「行,行。致遠,就……就這麼辦……我那邊還有些要事,暫且告辭……」
話音落時,袁世凱卻是站起身急忙朝小客廳內側走去,全不顧身後的李子誠,直到他進入衛生間後,斷斷續續的稍放鬆些許後,想著李子誠今個添得「堵」,袁世凱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陣苦笑。
「nǎinǎi的,這那是什麼以勢逼人,分明……分明就……以內急逼人啊!這小子……太損了!」
以尿逼人啊!
坐上汽車,想著袁世凱最後慌不擇路的模樣,李子誠立即放聲大笑起來,甚至都不顧這會汽車甚至都未駛離居仁堂正門。
笑了好一會,李子誠方才收起笑容,之前的大笑,倒不是為了「慶祝成功」,僅僅只是因為這事件好笑而已,如果說成功的話,他根本就沒有取得什麼成功。
「總理,進展如何?」
在總理笑罷之後,張一麟方才扭頭看著總理問道,之前,他一直都在候見室等著,今天總理一反常態的從居仁堂小客廳走出後,並沒有和他打招呼,而是徑直上了汽車,車門一關便是一陣大笑,似乎進展還不錯,要不然……
可他這麼一問,李子誠的臉se卻隨之嚴肅起來。
「五五之數?」
「哦?」
心下微愣,張一麟隱約猜出了一些眉頭,或許正像最初推測的那樣,袁世凱雖說同意制憲會議,恐怕還是一時權宜之計,至於這制憲會議,恐怕他還要不停的摻沙子在裡面。
「各省代表的事,每省三名代表!袁世凱同意了。」
吐出這句話時,李子誠多少還是露出一些笑容,中國國會的參眾兩院席位上,並沒有作做到盡善盡美,沒能顧全大小省的利益,而現在,這個方案卻能同時照顧了大小州的權益,而這只是一步,在制憲會議期間,還會對國會席位加以討論,從而避免未來大省控制參議院,準確的來說,是未來大省壟斷國會,從而只顧本省利益。
「總理,這是個好消息!只怕,大總統沒那麼爽快吧!」
肯定的說一聲,張一麟還是看出來,這不是全部內容。
「三人由地方將軍指定候選人……」
「總理,這……」
驚訝的看著總理,難道總理同意袁世凱的要求了,要是這樣的話,按照制憲委員會和地方代表一比一的比例,那……不用去想,張一麟都能猜出結果來,要麼是一部「流產」的憲法,要麼是一個漫長的看不到盡頭的會議,甚至於,僅只是會議而已。
「地方將軍指定六名候選人,經省議會投票選舉代表,三名代表中,有兩人必須為律師或法律專家……」
將最後敲定的基本方案一一道出後,見張一麟沉默著,李子誠便進一步解釋道。
「咱們還是最初的那個計劃,或許我們無法確保占制憲委員會多數,但是要務必確保代表大多是國家主義者,只有如此,才有可能消除地方勢力利用制憲會議達到其分割地方的目標,總之,或許不盡人意,但至少……」
閉上眼睛,李子誠沉默著,不再繼續向下說去,沉默了很長一會,方才展顏一笑,最後看著張一麟說道。
「至少,我們可以讓國人瞭解一些事情,同時,盡自己所能的,給這個國家留下一些東西,或許,憲法不會完美,但我們可以盡自己所能,讓他盡可的的完善一些……」
留下一部憲法或許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什麼呢?
恐怕就只有那兩個字了——「憲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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