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稍有軍事常識的人都知道,在對方決心堅守的地區,在防禦者的陣地被進攻者佔領之後,那麼進攻者接下來需要面對的問題就是對方的反擊。
反擊,從字面上可以理解出,這同樣也是軍事進攻,而任何一次軍事進攻,如果沒有各方面的充分準備,必將難以奏效。在反擊收復失陷陣地時,所需要面對的卻是早已做好準備,準備一場屠殺的敵人,反擊因其悲慘xing,往往是絕地的、極具犧牲se彩的。
在長長的行軍隊伍中,於一輛顛簸的閃電指揮車的車廂中,從發動機引來的暖氣使得車廂內的溫度達到十度之度,如chūn天一般的怡人,可是對於車廂中的人來說,卻沒有一絲怡人之感,焦慮,充斥著每一個人的心間。
儘管這裡距離前線還是上百公里,但是這會,這輛閃電卡車的全封閉車廂卻是遠征軍的移動司令部,作為遠征軍的大腦,自然為業已到達戰場,並開始著手準備反擊的第一師憂心不已。
此時擺在蔡鍔面前的難題是:第一師在準備反擊,而德軍亦在準備防禦,拋開的對方早有準備不說,仍然有太多的問題。
「……因此我方準備時間的延長就意味著給了敵人更多的防禦準備時間。看來,現在問題的關鍵在於,我方應力爭搶時間,既作好攻擊的充分準備,又要盡快打響,不給敵人以更多的準備時間。」
在徐樹錚提出立即實施反擊的方案時,蔡鍔的眉頭依然緊鎖著,其實,他內心裡還是認為打這一仗將是比較勉強的。他當然知道現在軍威正盛,應藉著官兵們求戰之心ri切之機,立即向德軍發起反攻,收復上午德國人佔領的法軍陣地。
但……現在,他們所面對的畢竟是世界第一陸軍強國——德國的軍隊!
原本,一開始。對於蔡鍔來說,他曾經將希望寄托在遠征軍九個師同時投注於某一條戰線上,以某一點的絕對人力、火力優勢,強行突破德軍的陣地。並向德軍縱深進攻,一但突破達成,遠征軍這柄尖刀也就磨鈍了,自然也就可以撤出戰場了。
而那時,全世界所看到的卻是遠征軍這柄尖刀在戰役中的出se表現,世人對中國遠征軍將的觀感將會大為改變,也可以一仗打出中**隊的威風。甚至,在他看來,主動進攻,總好過呆在戰壕中忍受德軍超級巨炮的炮擊。
因此,相比於防禦,他便傾向於進攻,但是現在,做為遠征軍先遣部隊的第一師突然被投入戰場。卻打亂了他的計劃,在遠征軍中,戰鬥力最強的並不是第一師。而是由第四、五、六師,這三個師是江蘇陸軍的主力部隊,在膠澳戰役時曾有過出se的戰場表現,相比於第一師,他們的軍官更年青,更具進攻xing,而且戰場主動xing強,大量優秀士官的存在又使得其基層作戰協調能力強,也正因如此,在蔡鍔最初的計劃中。第四、五、六三個步兵師將擔任突擊的尖刀,可現在,計劃完全被打亂了。
第一師固然是zhōng yāng陸軍的jīng銳,可是,他們能夠突破德軍的陣地,收復的法軍的失地嗎?在內心憂慮的同時。他清楚的知道,現在,即便是身為遠征軍司令,他也不可能改變法國人的計劃,這一仗對於遠征軍的意義不可不謂之重大,可以說,直接決定遠征軍的未來,第一師能擔負起來嗎?
「給何遂發電報,告訴他,務必於今天晚上發起夜襲,命令其不惜一切代價,奪取德軍防線!讓他親自去一線,如果……不能達成任務,不必提頭來見,請其務必與一線官兵共生死!」
極為冷酷且極具東方式的命令從蔡鍔的口中吐出之後,蔡鍔朝著徐樹錚看去。
「又錚,還有什麼要重複的嗎?」
思索片刻,徐樹錚則有些低沉的說道。
「致電第一師全體官兵吧!告訴他們,這一仗的意義!」
夜幕降臨,在近兩米深的戰壕中,一隊隊頭頂著鋼盔的戰士沿著鋸齒型的交通壕朝著前方走去,在夜幕中,曳光彈不斷的在夜空中拖出紅se、綠se的彈道,而在遠方,沉悶的爆炸聲不斷傳來,每一次爆炸時,夜幕都會被閃亮。
槍聲、炮聲,似乎是這天地間僅有的聲響。
從古至今,夜幕從來都是偷襲者、進攻者的朋友。當戰場在歐洲打響著之後,不管是攻擊方還是防守方他們調整部署的最好時間都在夜晚。一但入了夜,交戰的雙方一邊緊鑼密鼓的趕緊將自己的人員武器調整完畢彈藥物資補充上去。一邊緊張的聽著對面戰線不祥的響動聲音。在心裡推測明天會遭遇到什麼樣的可怕場面其間或還有炮火she的隆隆聲音。
不過眾所周知,夜間這樣的she擊也不過就是起個sāo擾的作用。
而剛剛投入使用的照明彈,儘管照明效果不佳,但至少在某種程上改變了夜間遭遇戰的進程,對於防禦的一方而言,照明彈是朋友,而對於進攻者而言,照明彈卻是敵人,在夜空迴響著隆隆的炮聲時,照明彈發出的刺目的白光,不斷的照耀著大地,將這片被炸成月球表面的戰區完全展現在世人的眼前。
「是中國人!」
在塹壕中,那些渾身滿是硝煙、泥土的法國士兵藉著照明彈的光亮,清楚的看到接管他們的陣地的部隊,竟然是那支傳說中的中**隊。
相比於神情沮喪的法國士兵,這支進入戰場的軍隊的官兵顯得似乎有些興奮,但是對這些不遠萬里來到法國的中**人而言,這個夜晚注定是緊張而振奮的,種種複雜的情緒在官兵們的心胸間混雜在一起。
在漫長的等待之後,他們終於要正式的投入戰場了!儘管這是期待已久的戰鬥,但是人對死亡本能的恐懼,還是讓興奮與恐懼的情緒混雜在這些軍人們的心裡。在師長的竭力爭取下,最終貝當同意的李國輝的計劃。攻擊計劃完全由他們自己進行佈置,不過,出擊的陣地,卻是一處與法國人混用的陣地。準確的來說,法國人對他們並不放心,表面上,此時與他們同處一個戰壕中的法國部隊。似乎是後續部隊,但事實上,卻是為了避免中**隊無法堅守陣地,從而放棄陣地對全線造成毀滅xing的打擊。
即便是面對法軍司令部的不信任,第一師上下還是全心全意的投入的戰前的準備之中,最終,遠征軍第一師第一團被選的為全師的突擊部隊。一個步兵團的步兵散佈在不過一公里的戰場上。
與法軍所習慣的人海衝鋒不同,他們所採取的是在國內經過多次演練的重點滲透強襲,在國內地,為應對歐洲戰場,遠征軍各部都曾專門對其突破鐵絲網、築壘地帶進行針對xing訓練,不信如此,他們還配合適應強襲突破的專用武器,在「膠澳事變」中廣泛採用的手榴彈、短步槍、衝鋒鎗、輕機槍自然是必不可少的武器。為了突破鐵絲網地域,每一個步兵分隊都配備的爆破筒,同時為攻擊堡壘。又配置了輕型噴火器,這一系列遠領先於他國的武器,再加上各戰鬥群那些訓練的官兵持地不惜一切代價的攻擊jīng神。在1916年這個年代毫無疑問他們是世界上攻擊能力最強的步兵集群之一。
至於,英法歐洲強國的步兵戰術,在遠征軍官兵看來,實在是太過落後了,以前要在散兵線作戰時,要求擁有數量最大化的步槍在互相she擊當中壓倒對方地火力。但是現在已經不是拼步槍數量的時候了!機槍和其它自動武器已經完全壓制了步槍。像過去的那種在正面狹窄的地段上,接連實施多次突擊來突破陣地防禦的戰術,成效不大。而且極有可能耗損巨額兵力。
當然,在這個時候,沒有會去理解這些中**官,同樣也沒有人注意到這些中**隊即將採用什麼,相比於他們的戰術,那些法**官更為關注的卻是這支中國遠征軍使用的各種各樣的新式武器。
仿毛瑟的短步槍自然沒什麼新奇之處。真正吸引法國人目光的是中國遠征軍攜帶的發she9毫米彈的衝鋒鎗,儘管對於那種自動武器還不甚瞭解,但是嗅覺敏銳的軍官們,還是意識到這種武器對塹壕戰的衝擊,接著還有那種左側彈匣供彈的輕機槍,他遠比紹沙輕機槍更為堅固,經過一系的對比試驗之後,相比於看起來粗糙得多、且可靠xing、she擊jīng度都不夠好,槍體重心靠前而且重量偏大的紹沙輕機槍,二式輕機槍可靠、she擊jīng度高、槍體重心穩定,但是法國人還是沒有接受這種「異國口徑」的武器,畢竟,對於法國人來說,他們的裝備、後勤體系必須整齊劃一——哪怕犧牲掉一兩樣優質裝備。
不過,對於戰場上的法**人來說,他們這會卻是可以用貪婪的眼光打量著那些新奇的裝備,不過這會,他們的心中更多的卻是幸災樂禍,現在終於有人替他們去死了。
在兩米多深的戰壕中,劉子山正帶著自己的排快步的穿過曲曲折折的鋸齒型戰壕,以進入他們的前進起陣地,此時此刻,他手下的那四十餘名頭戴鋼盔的戰士們,這會鋼盔下面的額頭已經全是汗水,在這個剛剛下過一場雪的戰線上,這種汗水顯然是因為緊張。
這時,天地間一片通白,德軍發she的照明彈散she出的通白的光線,映亮了戰壕,就在這時,劉子山清楚的看到他們所在的進攻起的那條戰壕就在前方!此時上萬名第一師的官兵已經通過十餘條聯絡壕進入了前進戰壕,他們分別坐立於戰壕兩側,每一個人都在做著最後的準備。
中國遠征軍第一師,在中國陸軍的編制中,這是一支新部隊,事實上,直到組建遠征軍時,方才組建,而他的前身則是陸軍第一軍的編成部隊,在嵐山戰場和遠征軍組建過程中,徐樹錚從軍官教育團抽調骨幹充實了這支部隊,無論經驗還是戰鬥意志在zhōng yāng陸軍之中都是一流的,此時他們都靠在戰壕壁上有節制的喝著水壺裡面的水,除了低低的喘息聲音其他什麼的聲音都難得聽見。
「再次確認的受益人名單,如果你們不填寫保險正確的受益人名單,就無法得到800元保險金!」
進入戰壕後。劉子山再一次確認著排裡士兵的保險單,這是國院為遠征軍提供的保障,由其協調淮海保險公司,為士兵提供一份戰地保險。儘管保險金是由士兵個人承擔大部分,但是相比於法國提供的400元犧牲撫恤,這八百元卻夠一個普通家庭生活十餘年,加之法方的撫恤金,可以讓一個家庭在十七八年中不會為生活所憂,也正因如此,遠征軍官兵方才能夠無後顧之憂的在前線打仗。甚至對於一些士兵來說,犧牲不僅是他們抱效國家的行為,同樣也是盡孝的行為。
在劉子山將保險單發放給士兵,由士兵自行填寫完之後,再幫助他們作一次檢查之後,將保險單交給連裡的司務長,隨後和士兵們一樣,劉子山也進入焦急的等待之中。不過相比於普通的士兵只能在戰壕裡呆著靜靜的等待著接下來的戰鬥,他卻是能夠呆在一個只有兩三平方,可以容納幾個人掩體之中。一進入掩體,他便開始寫起了ri記。
「今天,民國五年,三月十一ri,戰鬥即將於三個小時後打響,也許,我再也看不到明天的ri出,但誰能否認,這一次戰役將是決定中國命運,中**人聲譽的一次戰役……」
滿懷激情的寫完簡短的ri記後。劉子山沒有像往常一樣,把ri記塞進軍裝上衣的口袋之中,而是裝到一旁的個人物品袋中,連裡最後會統一收集,然後再上交到營、團,士兵們的信件、遺書也是同樣。如果他們不幸陣亡的話,那麼,這些將作為他們的遺物郵寄給他們的家人。
將ri記塞進寫有他的軍職編號的個人物品袋後,他取出未婚妻的照片,看著照片上那張洋溢著笑容的俏顏,劉子山不禁用手撫摸著照片上的女孩,從來他來到法國之後,每天,他都會給林夕寫一封信。
「……對於國家的責任,使得我必須要在戰場上恪盡職守,我曾向我的士兵承諾過,我不會強迫他們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一但進攻命令下達,我將會第一個跳出戰壕,第一個衝向敵人,也許,這是最後一封信……」
在寫著信的時候,劉子山不斷的看著照片上的女孩,似乎想把這個女孩印入腦海中,就在這時,連裡的通訊員卻走了過來。
「長官,連裡的命令!」
「這是虎娃子……」
戰壕中,宋青雲拿著照片向周圍的戰友們顯擺著,照片上,一個土坯房前穿著花棉襖的婦人抱著頭戴虎頭帽的週歲娃娃,婦人的臉上帶著笑容。
「這是俺媳婦,咋樣,漂亮不!」
在向周圍顯擺的時候,宋青雲摸著照片沖周圍的人說道。
「俺算過,只要在這打一年的仗,俺的軍餉就夠置五畝地的,退役金能再置三畝地,再蓋三間通亮的大瓦房,到時候,俺這輩子可就算是到頭了,家裡有了十幾畝地,將來供虎娃子上洋學堂……」
憧憬的未來的時候,宋青雲的臉上儘是一副逸然之se,全是沒有戰前的緊張,似乎對於他來說,他所能想到的只是美好的未來,至於死亡,早已經被他忘卻了。
「排長來了!」
聽著旁邊傳來的聲音,宋青雲連忙把照片塞到上衣口袋中,持槍立正看著走過來的那位「小劉排長」,那後生只有十九歲。
「兄弟們!」
步入戰壕劉子雲看著迎接自己的兄弟們,他的聲音略顯得有些低沉,他認真的看著每一個人,記下每一個人的特點,這是他帶過的第一批下屬,第一批即將與他同生共死的兄弟們,可惜在進入戰壕前,拍下的照片還沒能洗出來,按照規矩,每個排、每個班都拍了一個合影,隨後給每個士兵都拍了個單人照,不過現在還沒洗出來,估計要等很長時間,他們中的很多人或許都再也沒有機會再看到那些照片,明天,會有多少人看不到ri出?
可是,作為軍官,他不能顯露出任何情緒,看著眾人,劉子雲微微一笑,舉了舉手中的紙張,
「這是司令部的電報!」
聲音微微一揚,劉子山在展開電報時,看著排裡的下屬們,示意他們靠攏過來。
「這是司令親自給我們,給每一個第一師的官兵發來的電報!」
當他這麼說的時候,在不遠處卻已經有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中華民國遠征軍第一師全體官兵:
聞一師將於今夜對起發起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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