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炭精麥克風的面前。
李子誠只覺得的背後似乎流出了汗水,甚至就連拿在手裡的演說稿都……
緊張,誰會不會緊張呢?
這可是面對全國發表演說,全國有千萬人都將聽到自己的演說,如果……
「第一次總會很緊張!」
站在被掛毯隔出的播音間內,覺察到這位去掉唇的鬍鬚,頂多是個……嗯,好看的大男孩的經略使,真的非常緊張。
「但,沒關係,就像平常你自己一個人自言自語一樣,不要想其它的,沒人能看到你,就是自言自語!」
趙琪連忙安慰著看起來有些緊張不安的經略使,之前在播音間,在第一眼看到經略使的時候,她整個人完全看傻了眼,她沒想到經略使竟然這麼……好看,幸好當時大家都沒注意到,要不然,可真就……
「呵呵!」
幹幹的笑兩聲,吞了口口水,李子誠依然能感覺到自己的緊張。就在這時一雙柔荑握住了自己手,赫然是眼前這個女孩的手。
「就像自言自語一樣,真的,真沒人看得到你!」
趙琪眼巴巴的看著眼前的……男孩,沒錯,他並不比自己大幾歲。
望著眼前的女孩,這時李子誠才注意到眼前的這個女孩竟然是個美女,而且聲音……非常好聽!
「三十秒準備!」
在外間傳來這個聲音時,李子誠看到眼前的女孩給自己遞了一個鼓勵的笑容。
武昌火車站候車室內,一台黑色的收音機前擠滿了人,此時,包括那些車站的工作人員,都豎著耳朵,瞪大眼睛看著那戲匣子。
之前,已經這戲匣子已經先後播報了幾次,六點淮海經略使將會就膠澳事件發表全國講話。
「同胞們!」
閉眼睛,李子誠吐出一句話來,這並不是張一麟為自己起草的演講稿的開頭。
「今日發生何事,已無需多言,中國正在外求和平,內求統一的時候,突然發生了膠澳事件,不但我舉國民眾悲憤不置,世界輿論也都異常震驚。此事發展結果,不僅是中國存亡的問題,而將是世界人類禍福之所繫。諸位同胞關心國難,對此事件,當然是特別關切,茲將關於此事件之幾點要義,為諸君坦白說明之!」
青島俾斯麥山炮台,千名炮台官兵同樣停止了手頭的工作,擠在收音機前,聽著廣播中傳來的聲音,這是他們在到達青島後第一次收聽廣播,甚至這收音機都是航空隊空運來的,隨後被緊急送往各個要塞炮台。
於濤低著頭,聽著廣播,他的腰間拄著衝鋒鎗,而在附近,幾名德國人則從翻譯那裡聽著廣播的翻譯,事實,當收音機中第一次傳出聲音時,那些換了江蘇陸軍軍裝的德國人同樣非常驚訝,因為收音機市不過兩個月,他們中的許多人根本就不知道有這個東西。
「第一,中國民族本是酷愛和平,中央政府的外交政策,向來主張對內求自存,對外求共存,本人身為淮海經略使自應服從中央之和平外交政策,因我國是弱國,對自己國家力量要有忠實估計,國家為進行建設,絕對的需要和平,過去數年中,不惜委曲忍痛,對外保持和平,即是此理。
然對和平之追求,為和平之委屈,絕不意味行喪權辱國之舉動,前日,德國意無條歸件歸還前清所得膠澳租借地於中國,中央商談之際,兄弟不忍座失此等收復國土,恢復國權之良機,斷然以中國公民愛國之心使然,越過中央與德人會談,商定膠澳接收事宜。
豈料因此橫生事端,日本竟以威力相威懾,勒令我江蘇陸軍撤出膠澳,並發最後通牒,勒我交出膠澳,兄弟雖少年莽撞,然涉及國家尊嚴領土,卻不敢有妥協之心!不敢讓國土與外人,行以賣國之舉……」
「李致遠!」
躺在床「病重」的袁世凱一聽著收音機裡傳來的話語,臉的肉瞬間抖起來了,不用去想,不用去猜,他都能猜出那小子下面的話想說什麼,那小子要死守青島。
「快,快請段總長來,不,現在就發電報給山東,令其立即給青島送一批械彈過去!」
吼出這句話的袁世凱那裡還有一絲病態,可這一句話,一吼完,整個人又像癱了似的,軟軟的躺在了床,雙眼無力的看著那收音機,面那神情儘是苦意。
「李致遠啊!你是逼我啊……」
「……我們既是一個弱國,可弱國亦有弱國之尊嚴、底線,國土寸土不讓、國權寸亳不妥,實為弱國之最後底線,今日,兄弟收他人之電,電文稱,兄弟妄動之舉壞中國中立之大局,當行立即撤軍,以保中立之局,然兄弟身為中國人,自不敢不戰而言棄土,不戰而言喪權!兄弟雖長於海外,亦知數千年來,我族祖先誓死悍衛之物,國權、國土雖死亦不可讓!兄弟與江蘇陸軍諸將土已抱定為國不惜已身之的決心,以我等之衛國決心固守膠澳!兄弟在此再次重申,兄弟與江蘇陸軍十萬將士之決心,拼我一身,以報我中華報我先烈報我民族」
李子誠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悲憤之意,之前自己曾以為,收復膠澳這等愛國之舉一出,必定全國響應,可最後呢?自己差點落得破壞大局的罵名!這心裡怎能不惱!國人的愛國之情需要去喚醒。
「可如臨到最後關頭,便只有拼全民族的生命,以求國家生存;那時節再不容許我們中途妥協,須知中途妥協的條件,便是整個投降、整個滅亡的條件。在這裡,兄弟恭請全國之國民最要認清,所謂最後關頭的意義,最後關頭一至,我們只有犧牲到底,抗戰到底,「唯有犧牲到底」的決心,才能博得最後的勝利。若是彷徨不定,妄想苟安,便會陷民族於萬劫不復之地!」
在張一麟起草這篇演說稿時,李子誠特意加入了這幾句話,這是自己最喜歡的演講詞,因為曾經這是一個弱國在面臨絕境時發出的吶喊,一個弱國抗爭,就像,現在,就像此時!
從接收膠澳的那一刻起,再到昨天袁世凱宣佈中國對德宣戰,中國的、亞洲的,甚至世界的歷史已經被改變,想到歷史因自己而改變時,李子誠再也沒有一絲恐懼,與先前的內心的悲憤相比,此時聲音儘管低沉,卻又帶著一絲決然。
看著發表演說的人,趙琪驚訝的發現,此時的他和之前的他判若兩人,兩個截然不同的人,他的什麼地方發生了變化?
而對於李子誠而言,並未注意到趙琪在看著自己,而是完全專注而投入的進入這第一場演說之中。
「……萬一真到了無可避免的最後關頭,我們當然只有犧牲,只有抗戰!但我們態度只是應戰,而不是求戰;應戰,是應付最後關頭,因為我們是弱國,又因為擁護和平是我們的國策,所以不可求戰;我們固然是一個弱國,但不能不保持我們民族的生命,不能不負起祖宗先民所遺留給我們歷史的責任。
所以,到了必不得已時,我們不能不應戰。至於戰爭既無之後,則因為我們是弱國,再沒有妥協的機會,如果放棄尺寸土地與主權,便是中華民族的千古罪人!那時便只有拼全民族的生命,求我們最後的勝利。
膠澳事件能否不擴大為中日戰爭,全繫於日本政府的態度,和平希望絕續之關鍵,全繫於日本軍隊之行動,在和平根本絕望之前一秒鐘,我們還是希望和平的,希望由和平的外交方法,求得膠事的解決。但是我們的立場有極明顯的三點:
一任何解決,不得侵害中國主權與領土之完整;
二膠澳行政組織,不容任何不合法之改變;
三江蘇陸軍現在所駐膠澳地區不受任何約束。
這三點立場,是弱國外交最低限度,如果對方猶能設身處地為東方民族作為一個遠大的打算,不想促成兩國關係達於關頭,不願造成中日兩國世代永遠的仇恨,對於我們這最低限度的立場,應該不致於漠視。」
在演講時,感覺到手中的那雙柔荑要離開時,李子誠卻緊緊的握住了這雙手,是這雙手在之前給了自己支持和力量。
「總之,兄弟對此事件,已確定且必以全力固守這個立場,我們希望和平,而不求苟安;準備應戰,而決不求戰。我們知道此次應戰以後之局勢,就只有犧牲到底,無絲毫僥倖求免之理。如果戰端一開,那就是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所以,於此,兄弟特呈請中央政府和省督政府必特別謹慎,以臨此大事,全國國民必須嚴肅沉著,棄苟安之心,準備自衛。在此安危絕續之交,唯賴舉國一致,服從紀律,嚴守秩序。希望諸君將此意轉於社會,俾鹹能明瞭局勢,效忠國家,這是兄弟所懇切期望的……」
演說終於結束了,在室內那紅燈滅下時,李子誠朝著身邊的女孩露出一個笑容。
「謝謝你!」
說罷,不待身旁的女孩說話,人便朝著室外走去。
人一走出播音室,室外便傳來一陣掌聲,那掌聲是所有人發出來的,他們激動的看著這個年青人,此時沒有任何人再去懷疑,去懷疑眼前的這個人。
「先生,這是我聽到的最有力的演講!」
「是的,先生!全中國都將記住今天!」
張一麟、蔣作賓、穆等人並未注意到他們語氣與神情的變化,這一場演說改變了太多的事情。
「謝謝!」
李子誠淡淡的道著謝,然後便走到一張桌前坐在那裡,擺了一個宣讀姿勢。閃光燈亮,拍下了一張發表演說的照片。
而趙琪則在後方看著這個男人,突然之間她意識到,這短短幾分鐘的演講,改變了一個人,改變了這個男人。
「先生,從今天起,誰人再敢言妥協,即為中國之漢奸!」
張一麟在旁邊補充道,聽著他的話,李子誠卻神情嚴肅的說道。
「今後如若我連雲港內再有人借中立大局之事來說與膠澳撤軍之問題,皆以叛國罪論處,殺無赦。」
或許是內心強抑的悲憤之意,迫使李子誠道出了這句話來,而周圍的人們聽著這句話,無不是渾身一顫,而趙琪更被那句冰冷的話語嚇了一跳,她看著經略使背景,眼中卻流露一絲異樣的神采。
「守土衛國,絕不容中途放棄,即便是全國皆反對我,我亦要堅持到底,唯今中國生存之計,唯在堅持,堅持到底,便是勝利!」
聽著收音機裡傳來的聲音,半餉未作聲的袁世凱卻在沉默良久之後,滿面的苦色的長歎一聲。
半個鐘頭後,中南海總統府居仁堂內召開了緊急內閣會議。
所有的內閣部長均出席,而有兩位國務院參事也受邀參席,就連淮海經略使公署的外事長顧維鈞亦受邀參加。另兩位國務院參事一個是伍朝樞,伍曾就學於牛津,是英國律師,倫敦林肯法學協會會員;另一個是金邦平,他曾留學日本,也是國務院參事。
面無表情的袁世凱,先看一眼眾人,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可不謂之複雜,他們都聽到了李致遠的廣播,連雲造出收音機後,給京城各部的長官都送了一部,就連他這大總統府的收音機也是他送的,說是這是中國實業科技領先於他國的象徵,這會卻讓他們清清楚楚的聽到李致遠的決心,在宣佈開會後他便開口說道。
「今天邀請兩位參事與會,是因為他們曾在三個不同的國家留過學,學過法律,懂得國際法;議題是如何對付日本對中國領土的侵犯。所以,我首先要聽取三位法學家的意見。」
話音一落,袁世凱便把視線朝顧維鈞投次,他是李致遠從自己這要走的,也正是他出面同德國人談判接收了膠澳。
「少川,你先談談!」
見總統先叫自己發言,雖說身份是淮海經略公署外事長的身份,但顧維鈞還是毫不猶豫地說道:
「大總統,無論如何如日軍在我國接收膠澳後,再進攻膠澳是公然違犯國際法的行動,因為中國已宣佈對歐戰保持中立,根據國際法,交戰國雙方應尊重中國的中立。因此,為了表明中國在盡其中立國的責任,有義務保衛國土以維護其中立立場。因此,抵禦日本侵略,理由至為明顯。」
顧維鈞的回答,只讓袁世凱默不做聲的點下頭,然後袁世凱又叫伍朝樞發言。
「梯雲啊,我還是願意聽聽研究國際法的留英學生的意見。」
伍朝樞是以前著名的中國駐華盛頓公使伍廷芳的兒年前其父出使美國後,伍廷芳出使美國,他也隨父赴美,先後就讀於美京科士學校、美京西區高等學校、大西洋城高等學校。光緒三十二年,歸國居於京都,攻讀國學。不久,赴英國入倫敦大學專習法律。三年考試以第一名卒業,獲法學學士位。後又轉入林肯法國研究院深造。畢業後,應倫敦大律師考試,又獲第一名,取得大律師資格,一時名震倫敦,而現在則為國務院參事。
「大總統,我的觀點同顧外事長的觀點完全相同,中國必須履行其中立的義務,才能按照國際法保障中立國的權利。如果中國不保衛其中立,沉默即便是不承認,也等於是默許日本的行動,而默許日本行動,則有可能在未來遭至不利之局面。」
袁世凱又叫金邦平發表意見。
「大總統,現在日本造成的局勢越乎常規,請恕我實難以表示明確的意見。」
袁世凱轉向陸軍總長段祺瑞,儘管在成立大元帥府的事情同他發生些許不快,但在這個時候他想從自己的這位陸軍總長那裡瞭解為了保衛國土,中隊能採取哪些行動。
面對大總統的問題,段祺瑞直接回答道。
「如總統下令,部隊可以抵抗,設法阻止日軍深入山東內地。不過由於武器、彈藥不足,作戰將十分困難!」
段祺瑞說的是實話,他本人也被李致遠的舉動嚇了一跳,現在李致遠的那廣播一出,可以說是把後路全堵死了,現在能做的也就是面對現實了。
段祺瑞的回答只讓袁世凱再次皺眉,然後便直截了當地問道。
「芝泉,你告訴我,如果日軍到時朝內陸進攻,可以抵抗多長時間!」
這時所有人都把視線投給了段祺瑞,而在沉默片刻後,他才回答道「
「四時!」
心下一緊,袁世凱又繼續問道。
「那四時以後怎麼辦!」
段祺瑞望了望總統說道。
「聽候總統指示!」
袁世凱再問外交總長孫寶琦。而孫寶琦則支支吾吾不知說了些什麼,總之是他沒有成熟的意見。總統環顧左右,等待別位總長發表意見,然而大家沉默不語。
眾人的沉默卻只讓深深歎口氣說道。
「我很明白根據國際法,法學家們認為我國應該怎樣做的意見,然而我國毫無準備,怎能盡到中立國的義務呢?……」
然後又不無苦澀的看著眾人說道。
「我同樣也明白李致遠,他是心憂國事,我亦不能阻之,只是……國弱敵強,我,我……」
最後袁世凱長歎一口氣,在這一瞬間,他似乎真的病了!而置身於其中的顧維鈞從大總統滿是苦澀的話語中,能聽出這弱國的大總統此時心中的苦澀,突然,他的心下一熱,看著大總統說道。
「大總統,我們不僅能守住膠澳,也能守住山東!」
顧維鈞的一句話,卻是讓袁世凱和居仁堂的眾人一愣,他們都把視線投向顧維鈞,似乎是想聽他的解釋,他們的目中帶著疑色,尤其是段祺瑞,二十幾萬北洋軍只能抵抗四十八個小時,他江蘇陸軍有三個師,就算是他們還有二三十萬軍事化勞工,只要發了槍就能打仗,可也不等於他們就能擋住了日軍啊。
「大總統,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只要軍隊心懷成功成仁誓死守土之心,日本人並不可怕,械不足,彈不足,可生產,可製造,可外購,只要中央給我們淮海以支持,我們就能打贏這一仗!」
顧維鈞的話反倒只是平添了袁世凱臉的苦色,他看著顧維鈞,再把視線朝段祺瑞看去,北洋軍是他編練出來的,北洋軍的實力他不是不知道,而身為民國大總統,中國的國力、軍力,他豈又不明白?
軍力、軍工皆遠遜於日本,怎麼打?拿什麼打?硬氣話易,可真打起來,是要靠槍、靠炮、靠錢,可現在中國又有什麼?
要錢沒錢、要兵沒兵、要械沒械,該怎麼去打呢?把視線朝顧維鈞投去,袁世凱的心間一苦,李致遠的那篇廣播講話把自己、把中央逼到了一個進退兩難之地,如果要求淮海以大局為重,那麼無論誰提,誰都有可能為輿論之質,可若是對日持以強硬……
心下苦笑看,迎著顧維鈞的期待的目光,袁世凱略作沉吟。
「中,中央,對淮海收復膠澳是支持的,但是,膠澳僵持,是和是戰,中央需留以局外之身,如此方能在未來處進退之境,現在,當以外交交涉為主,嗯……」
和起了稀泥的袁世凱朝孫寶崎看去時,卻把眉頭一皺,孫寶崎不擅外交,這一次與日本人交涉可以說是處處顯其不足,看來這外交總長還是得換一個人啊!
「……」
話未出口,失望至極的顧維鈞生生把話吞了回來,他知道,也能理解大總統的難處,可,他不能理解,那怕就是在這個場合,大總統也不給淮海那怕一點口頭的支持。
顧維鈞面閃過的失望之色,袁世凱又豈會沒注意到,於是便繼續說道。
「少川,現在那邊正值用錢之時,今年中央財政較往年稍好,江蘇今年的解款就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