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燈光在桌子上,在古色古香的東方傢俱那暗淡的表面閃爍,在枝形吊燈那水晶玻璃中稀奇古怪地折射,任何一個人來到這個房間,都會對這個混雜著東西方裝飾的房間心生奇怪之意,雖說奇怪,但東方的傢俱和歐美的裝飾,卻未見一絲不諧之色。
「大佬,李先生來了!」
聽著下屬的報告,司徒美堂費力地壓住馬上就要打出的阿欠,重又將身子坐直。
「請他進來吧!」
司徒美堂有些疲憊的說了一句。
幾分鐘後,穿著一身精緻的黑色西服,嚴然是一副闊少爺模樣李子誠出現在房間裡。在進入這個房間之前,甚至特意打量了一下。
「鋤強扶弱、除暴安良!」
進門的時候,看到掛著關二爺像的正堂內掛著這麼一個對子,這就是「安良堂」的總堂,自己初到紐約時,多少也曾受到「安良堂」的「恩惠」,雖說只是兩飯一夜之恩。
因為泰勒在伯利恆幫自己物色各方面的技術人員,所以自己先從伯利恆到了舊金山,可未曾想,這邊一下車,那邊在火車站就有人在「候著」自己,接著便把自己請到了「安良堂」,若是換成其它人,怕自己還會有些擔心,可請自己的是安良堂總堂主司徒美堂,對於這個人自己根本不需要擔心。
「司徒先生!您好!」
從正堂走進側間,看著面前這個四十歲模樣,方盤臉的中年人,李子誠相當恭敬地向這位唐人街第一話事人抱拳行了一禮。
「李先生!」
原本起身迎來的司徒美堂連忙抱個拳。
「現在李先生可謂是享譽美利加,為我華人大漲臉面啊!」
「司徒先生謬讚了……」
站在地毯旁邊的李子誠並沒有坐下去,同時開始在心裡嘀咕了起來,司徒美堂請自己來是什麼意思?而且還是在火車站留下自己。
「李先生,怎麼還站著?李先生能來寒舍,可是令寒舍蓬蓽生輝啊!快……請坐。」
司徒美堂熱情地說道,主動起身走到李子誠面前,和他握著著手,同時打量著眼前這位讓在美的華人大漲其臉的年青人。
秀氣的眉毛,鼻樑挺直,一看就是一個美男子,模樣因為皮膚過於白膩而稍顯有些陰柔,但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卻又讓陰柔中多出些堅毅,而司徒美堂更注意到,他目中流露出的神采,這眼神卻是騙不了人的。
兩人互相握手時,司徒美堂暗中施了一下力,這位少爺的手並沒有他想像的蔫軟、發涼,很有力,掌心處儘是老蠶,可見這個少爺,絕不是養尊處憂的「闊少」,至少這個人不甘於當個闊佬。
在司徒美堂打量並試探著李子誠時,李子誠同樣打量著這位司徒堂主,此人看似和藹可親,似乎是什麼都與他無關的樣子,可這卻只是表相,這位司徒堂主,十幾年前可是在餐廳裡曾用拳頭打死吃霸王餐的白人。
分鐘的功夫,兩人彼此試探著,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鬆開手的時候,兩人同時朗聲笑了起來,笑聲在這個房間裡迴盪著。
「請坐……」
司徒美堂漫不經心地把李子誠朝沙發上請著。
「李先生!」
在李子誠坐下後,司徒美堂稍微沉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
「李先生,此次請您來,或許會生出些誤會,但司徒卻只是好意,還願諒解!」
說罷,司徒美堂便把眼簾一抬,看著李子誠。
「哦?」
李子誠隨即不知頭緒的應了句。
「不知道司徒先生所指何時,子誠有些糊塗了!」
如果說司徒美堂請自己來是想「要錢」,打死自己都不信,安良堂在美國華人圈子內聲名頗佳,絕不會幹這種勒索卡要的事,反而接濟初至美國的同胞和唐人街內困苦同胞。
在李子誠詫異的功夫,司徒美堂走近酒吧間,隨便說道。他在酒吧間前足足站了一小會,他在考慮,該用什麼款待客人,用茶似乎不太合適。終於,他的目光停在一瓶打開的白酒瓶上,二十年的老口子,這是這位李先生的家鄉酒。
「現在共和初定,國內正值多事之秋……」
一邊倒著酒,司徒美堂一邊說道。
「司徒先生,您這麼說,子誠可是真糊塗了,今時共和初定,正是你我奮力當先,回國圖興國之事之時,何以……」
「話是這個理,但像李先生又豈知道,現在國內之局。」
司徒美堂冷不防打斷了他的話。倒了兩杯酒,他端著酒杯走到沙發前,放到茶几上。
「我們都是寄居海外,有一天總是要回家的……
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他抬起頭盯視著不知道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的李子誠,他手裡的銀子太惹眼。
而李子誠同樣在心底思量起來,司徒美堂和孫文等人是故交,現在袁世凱當了大總統,難不成他是想說服自己幫助孫文等人?亦或是……
「如今共和初成,可國內卻值多事,今時,國內最緊要的事,莫過於財政,政府無錢可用,駐外人員無不到處奔走以圖借款……」
「啊——是嗎?沒錯,這我到是剛聽說!」
應了一句,端著這酒杯,李子誠倒是沒喝,自己並沒有空腹喝酒的習慣。
「嗯,是啊……而李先生現在可謂是聲名雀起,論其智,李先生許是我華人中最聰明之人,論其財,您又可謂是華人第一富豪,若李先生回國的話……」
司徒美堂一眨眼,提醒著眼前這個二十幾歲,憑著專利一躍擁億萬之富的年青人,他之所以不願明說,是因為這位李先生不同他人,華人裡有商人、有富豪,有大學生,可像他這樣的「大發明家」,若大的中國找上一圈,都排不出一個來。
「不知道這事司徒先生的看法如何?」
李子誠反問一句。
「我沒什麼看法。」
司徒美堂把皮球踢給了李子誠,自己不會表任何態,只是盡同胞之誼提醒他,在美國,沒人會碰他,可回國後,對於那些差不多「窮瘋」了的「官」來說,誰會放過這塊肥肉?
沉默著,李子誠這會終於明白了司徒美堂的意思了,他是擔心自己回國後,會變成一塊各方勢力爭搶的肥肉,可、他又那裡知道,自己呆在美國才是最凶險,只有回國,趁著現在摩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竭力謀得自保之機,才有活下去的機會。
沉默良久之後,李子誠並未說話,而是從衣袋內拿出一枝鋼筆,還有一個支票本,撕掉一張支票,在司徒美堂的詫異中在背面上寫了幾個字。
「Mt=((Ms)t+(Me)t)/z.」
剛一寫完,李子誠便抬頭看著司徒美堂問道。
「司徒先生可知這是什麼?」
看著那一串洋文字母,司徒美堂先是一愣,旋即一笑,同時大搖其頭。
「李先生,莫要笑話司徒了,司徒不過就是一粗人,沒上過學,又怎會知道這為何物?」
「十幾年前,子誠尚年幼之時,隨父旅外,所學所識,雖不多,但卻因為所學頗雜,做出了這一國力方程!」
這會李子誠倒是一副大言不慚的模樣。
「國力方程?」
這是什麼東西,司徒美堂還真不知道。
「鋼鐵工業是一個國家實現工業獨立甚至是經濟獨立的重要影響因素,同時也是衡量國家實力的關鍵要件。按照這一國力方程:Mt=((Ms)t+(Me)t)/z.其中的三個係數分別是人口、鋼、能源產量。可見鋼鐵對於一個國家的綜合國力有著重大作用。並且根據這個公式,任何人都能得出結論,一個國家,人口、鋼鐵產量以及能源產量不及他國,便將為他國所欺凌,我中國就是如此。今日,又有幾人願意投資耗時長、耗費多、回報期長的鋼鐵工業?可國無鋼不強,中國已遭列強欺凌數十年,今時民族得以解放,正是你我正已行,以圖國強之時,豈能因些許未料之事,而避於外洋?」
看著司徒美堂,李子誠說出這麼一番從《國力方程》中看到的內容和自己的想法。
「國!子誠是要回定了,然子誠回國不為其它,只為一事,以出售專利所得,回國投資實業,投資鋼鐵、機械、礦業以圖增強我國力,從而謀得中國富強之道,若是說,國人視我為肥肉,那麼……」
苦笑著,李子誠看似一歎,但心裡卻同樣嘀咕著,自己會不會剛出虎口又入狼穴?按司徒美堂的說法,自己現在有了名聲,有時候,或許名聲就是最好的東西,之所以說出這番話,不也是為了借司徒美堂之口,傳出去一個「憂國憂民」「實業謀強」的名聲嗎?
「李先生……」
「子誠謝過司徒先生關愛,但國,子誠是回定了,還請司徒先生莫勸!」
國是肯定是回去,自己的圖紙、黃金甚至還有那架波音727現在可都在路易斯船長的船上,他的船現在可正在朝巴拿馬運河駛著,自己可是要回國接貨的!
聽著這話,司徒美堂用力的點點頭,面容隨之肅然,然後端起茶杯沉思片刻後,才抬起頭看著眼前的李子誠。
「既然如此,那……美堂若再阻攔,怕會為他人所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