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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頂層的包間內卻一片安靜,陳家兄弟和蘇轍正在安安靜靜的吃酒說話,與樓下的氣氛格格不入。
「仲方你說,官家既然拉開要讓齊王繼位的架勢,」陳愉不解的問道:「幹嘛不直接讓他當太子,豈不一了百了?」
「哪有那麼簡單。多年以來,朝野都將趙宗實,視為儲君的不二人選,在他身後已經形成了一股強大到足以改變朝廷的勢力,」陳恪搖頭苦笑道:「若是突然立了齊王,這股勢力必將大失所望、甚至大為恐懼……他們擔心一旦齊王登極,自己將遭到打擊報復,至少要被支持齊王的人擠到一邊,這是他們無法接受的。如果處理不當,極可能帶來災難xing的後果。」
「其實,這跟易儲差不多了。」陳慵幽幽道:「趙宗實不是儲君,勝似儲君,以官家穩重的xing子,自然要慎之又慎了。」
「我覺得有些多慮了,」陳愉笑道:「你看年前那次上書,不也是雷聲大雨點小?」
「那是因為被韓琦壓住了,再說趙宗實畢竟當上了開封府尹,總能給他們希望,所以才沒有多少大吏參與。」陳恪道:「誰也不敢說,官家一旦捅破窗戶紙,那些人會不會聯合起來反對齊王,維護宗實,這個風險太大了,更會損害齊王的威信。所以官家現在給齊王加碼,雖然有些晚,但也算亡羊補牢。等到齊王的威信能壓趙宗實一頭時,再立儲就水到渠成了。」
「所謂yu速則不達,就是這個道理。」蘇轍笑道:「不過要是我來下這盤棋的話,第一個先把韓相公弄出京城去。」
「沒錯,韓琦是趙宗實最堅定的擁護者和支持者!」陳愉眼前一亮道:「拿下這傢伙。就等於成功了一半。」
「可惜大哥你不是官家。」陳愉挪揄笑道:「再說官家還擔心文相公會尾大不掉呢……」
「這些彎彎繞繞,聽聽就覺著頭大,」陳愉苦笑道:「竟比兩軍交戰還要複雜。」
「這何嘗不是兩軍交戰呢?」陳恪說著站起身,推開窗戶,望著遠處燈光璀璨的城市道:「好一個不夜天啊……」
「是啊,還有兩個時辰。這個年就算徹底過完了。」幾位兄弟也起身走到窗前,呼吸下清冽的空氣。
「咦,那是哪裡,好像著火了呀。」陳愉指著遠處一片恢弘的建築道。
眾人聞聲望過去,只見那裡火光沖天而起。登時讓滿城的花燈黯然失se。
「唉,煙花之害太甚,竟然連王公府邸也難以倖免。」蘇轍搖頭歎道:「必須要加以限制了。」
「那裡好像是慶陵郡王府吧?」陳愉仔細辨認道。
「燒得好,燒得好……」蘇轍馬上改口道:「只有把府尹家也燒了,開封府才會重視起來。」
陳恪和陳慵卻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瞳仁中,看到了驚訝之se。
「走水啦、走水啦!」火光沖天而起,郡王府內外已經亂成一片。
孟陽從夢中被驚醒,也來不及叫下人,自個胡亂穿上衣裳提上鞋。便從房裡跑出來,見住在隔壁的呂惠卿也一臉懵懂的披著棉袍出來。
「怎麼了,孟先生?」呂惠卿自從投了趙宗實門下。表現那是相當的積極,蔣之奇便是他策反的,還有干了許多不為人知的齷齪事。終於成功贏得趙宗實的信任,成了核心圈子的一員。這幾ri王府裡人手緊張,他便主動請纓值夜,讓趙宗實好生感動。
「後宅起火了。」孟陽望一望起火的方向,突然面se一變,撒丫子就往後跑,一邊跑一邊吩咐道:「你去讓衛士趕緊開門,不要耽誤巡鋪兵來救火。」
「那你呢?」呂惠卿在他身後問道。
「我先去後宅!」孟陽說話間已經出了院門,沿途叫上了十幾個侍衛,衝進了垂花門。
按說王爺不在家,他們這些男人不便進入後宅,但是事急從權,也顧不得許多了。
好在進去後才發現,王妃高氏臨危不亂,已經將子女帶到了空曠處,並組織太監打水滅火,宮女搶救財物。
「娘娘,」各人深夜從床上驚跳起身,都是衣衫不整,有的赤足、有的沒穿上衣,模樣十分狼狽,高氏也不例外。孟陽低著頭道:「幾位王子可都安好?」
「都沒事兒。」高氏裹一裹白貂大氅,皺眉道:「西北風這麼急,這下非燒成白地不可!」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孟陽急道:「請王妃帶著王子去前院躲避,這裡便交給臣下了。」
「那有勞先生了。」高氏歎口氣道:「實也沒什麼值錢的,不要傷到人就好。」
「是。」孟陽點頭催促,待高氏一離開,他也不管什麼救火,帶著人便往藏書閣竄去,只見四周已被烈火包圍,濃煙滾滾,藏書閣雖有防火設計,門窗也已經燒著了……
孟陽面se數變,終是下定決心,咬牙道:「砸開門!」原來有鐵將軍把門。
孟陽在府上的地位崇高,侍衛自然唯命是從,抽出刀來,看準了,猛地砍在鎖頭上,便聽噹啷一聲,那鎖便墜落地上。
「你們守住門口,不要讓任何人進來。」孟陽吩咐一聲,便進了藏。
約莫盞茶功夫,他開門出來,便見眾侍衛滿臉焦急道:「咳咳,可出來了,我們被火包圍了!」
孟陽見火勢越來越烈,再不出去就有變成燒烤之虞了。
「走!」孟陽點點頭,便要往外衝,卻被一個侍衛一把拉住,遞給他一塊水淋淋的汗巾道:「摀住口鼻,可防濃煙。」
孟陽無暇多想,接過來摀住鼻子,不禁一陣頭暈眼花,瞪眼甕聲道:「什麼味?」
「一時找不到水,用尿打濕的。」一眾衛士也紛紛用汗巾摀住口鼻,護著他便往外衝。
保命要緊,顧不得那麼多。孟陽用那玩意兒捂著鼻子衝了出去,誰知沒幾步便覺著天旋地轉,竟眼前一黑、兩腳一軟、摔在地上。
「孟先生被熏倒了!」那個遞給他汗巾的侍衛,把他往肩上一送,抗麻袋一樣扛著便往外跑……
等到孟陽醒來,便看見趙宗球那張大花臉,臉雖花,卻擋不住他關切的目光:「謝天謝地,先生醒來了。」
孟陽只覺著頭痛yu裂,大腦一片空白,嘶聲道:「發生什麼事了?」
「你被濃煙熏倒了。」趙宗球道:「好在侍衛盡職盡責,把你抗出來了!」
「濃煙熏倒了……」孟陽的知覺一點點恢復道:「現在怎麼樣了?」
「巡鋪兵弄來了十幾架水龍,侍衛們也奮力救火。」趙宗球道:「火勢已經控制住了。對了,先生要不要喝水?」
「不用,你別管我了。」孟陽道:「火情要緊。」
「我哥在那裡呢,」趙宗球道:「還有呂惠卿,用不著我。」
「還是去吧,人多雜亂之際,多一個人多一份保險。」孟陽嘶聲道。
「那好吧,」趙宗球點點頭道:「我叫個人進來伺候你。」
「不用了,我想靜一下。」孟陽斷然道。
趙宗球聳聳肩,終於出去了。
待他一走,孟陽便一把按在胸口,空空如也!他險些魂飛魄散,手趕緊伸進棉襖,裡裡外外摸了個遍,卻發現除了兩排肋骨,還是空空如也!雖然是大冬天,他卻滿頭大汗,赤腳跳下地,又把床上翻了個遍,依然什麼都沒找到。
「壞了……」孟陽又是眼前一黑,強自撐住,穿上鞋便跌跌撞撞出了屋,看見趙宗球沒走遠,忙叫道:「快回來!」
趙宗球回頭一看,笑罵道:「你當我是狗腿子,招之則來,呼之即去?」話雖如此,還是轉了回來。
孟陽一把將他拉進屋裡,趙宗球還沒站穩,便劈頭問道:「都有誰碰過我?」
「怎麼,」趙宗球目光奇怪看著他道:「你被人走旱道了?」
「對……啊呸!」孟陽臉一下漲得通紅道:「沒空說閒話,我丟東西了!」
「丟什麼了?」趙宗球有些不悅,心說,怎麼?以為我是偷兒不成?
「要命的東西!」孟陽顫聲道:「那東西要是丟了,王爺、你我、全玩完!」
「什麼東西?!」趙宗球終於嚴肅起來。
「別問什麼東西,你就回答我,誰碰過我身上?!」孟陽急聲問道。
「我想想啊,」趙宗球皺眉道:「我趕來時,正碰見個侍衛把你背出來,然後我哥讓我照看你,我就跟著來你的房裡。期間太醫來看過一趟,只給你切了切脈,說不礙事便走了,並沒有碰你別處。除此之外,再沒他人。」
「那幾個侍衛呢?」
「又回去救火了。」
「快,和我去找他們。」孟陽顧不上手腳發軟,便往外走去。只見十幾架水龍已在澆水,噴出一道道白晃晃的水柱,弄得王府後院像個大噴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