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恪前世讀書時,每每看到阿拉伯的百年翻譯運動,便不禁心馳神往。
從八世紀中後期,一直到十世紀前期,也就是從唐末到本朝真宗年間,約一百五十年的時間,在幾代阿拉伯君王的大力贊助下,阿拉伯人瘋狂的搜集世界各國的古籍圖書,重金聘請世界各國的學者,集中到巴格達來,翻譯整理這些著作。
在阿巴斯王朝,翻譯被制定為一項政治和國策,而不再取決於這位哈里發或那位王子的意願。對於所翻譯的內容,也不僅僅限於某一個領域,而是包括了古代文明的絕大部分知識領域。
當時的翻譯口號是:『智慧是信士丟棄物,誰發現,誰要撿起!』
在阿拔斯王朝,譯書已成為國家的一項主要事業,有組織有計劃地進行,國家投入巨資,建立智慧館,組織人力搜集古籍。從各地聘請大批翻譯家,不論種族、信仰和膚色。只要有真才實學,給予高官厚祿,命其專職譯書。
在長達一百五十年的翻譯運動中,被譯成阿拉伯文的希臘、羅馬、印度、波斯文化的著作是極其廣泛的,其中有醫學、解剖學、幾何學、物理學、數學、化學、天文學、地理學、倫理學、邏輯學、哲學、星象學以及歷史、美術等。
後來西方文藝復興時,因為古希臘、古羅馬典籍的嚴重缺失,歐洲人不得不把阿拉伯文的著作翻譯回來。這才拉開了人類歷史上最絢爛的序幕。
陳恪時常想,為什麼中國沒有這樣一場轟轟烈烈的翻譯運動,好好洗刷一下那些天朝上國、妄自尊大的可笑思想。為什麼百年翻譯運動的成果,沒有隨著海上絲綢之路漂洋過海,給華夏文明注入新的生機?
當時歎息聲音猶在耳,自己卻站在了千年以前,百年翻譯運動面臨戛然而止、甚至滅頂之災的時刻。儘管遠隔重洋,但他還是想要盡力去拯救這筆屬於全人類的寶貴財富。
不光為了自己的夙願,不光是給華夏一個機會。單單為了那些人類智慧的結晶,他都會義無反顧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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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早飯,是生吃海膽。
陳恪對海膽的喜愛無以復加。但昨日當著王罕的面,實在不好做生吞活剝狀。但一想到馬上就要離開海邊,很長時間裡吃不到這種可愛的小刺頭了,就決定不跟王罕吃早飯,讓廚子整一盤生海膽過癮。
柳月娥表示異議,認為這種吃法太野蠻。陳恪卻強調說:「吃海膽,新鮮最重要,要吃就要吃真正的生海膽!」
「長得跟刺球似的,怎麼下得去口?」柳月娥看著端上來的海膽,皺眉道。
「你不會自己看?」陳恪便讓廚子現場炮製起來。只見那蔡傳富的高徒,頭帶白筒帽、身穿白圍裙,微笑著用剪刀撬開海膽的殼,用羹匙挖出殼內似五角星狀、顆粒分明,顏色橙黃的海膽卵。再挖去內臟。將海膽放入冰水加上檸檬、鹽浸一刻鐘。
再吸乾水,將海膽黃放回黑色軟殼內,加上自製的作料,讓芥末和醬油的調味汁充分浸透到海膽四面後,奉到兩人面前。
陳恪拿起一個,示意柳月娥也嘗嘗。柳月娥本是不敢也不想碰的。卻被他那『諒你也不敢』的眼神一激,登時忘記了恐懼,拿起一個就送到口中、只覺鮮美無比、無骨無筋,入口即化……
結果,兩人你爭我搶,一眨眼就把一大盤海膽掃光了。
「真美味,就是太少了……」柳月娥意猶未盡的望著陳恪道。
「本來我一個人吃正好。」陳恪鬱悶道。
「是你非讓我嘗嘗的。」柳月娥穿一身剪裁
得體的淡藍色武士服,雖然作男裝,卻難掩體態窈窕、眉目如畫。原先凝結在眉宇間的冰霜,已經不知不覺的消融無蹤,儘管仍然板著臉,但無意中流露的嬌憨之態,說明她的心情,其實極好的。
「我讓你嘗嘗,」兩人的相處,也愈發如呼吸般自然,每天打嘴仗幾乎成了必修的功課:「淺嘗輒止,懂麼?」
「小氣……」柳月娥高傲的瞥他一眼,便端起粥碗,用湯匙小口的呷起來。
「下次我吃什麼,你休想再嘗。」陳恪憤憤丟下一句,這娘們越來越會氣人了。便也端起粥碗,呼啦呼啦的喝起來。
其實他平時,也是用湯匙的,但柳月娥最不喜歡聽喝粥的呼啦聲,所以在故意氣她。果然,柳月娥直拿眼睛剜他……
兩人鬥氣半晌,便又開始說話。柳月娥問陳恪:「那阿齊茲身邊的保鏢,看上去都很厲害啊。」能得到她這番評價,可十分的難得。
「當然厲害了,那是些馬木留克奴隸。」陳恪點頭道。
「馬木留克,那是什麼?」
「一群戰鬥奴隸。每年,有數不清的人販子,將數萬名各族兒童賣入馬木留克訓練營,使他們接受煉獄般的軍事訓練。能活著走出訓練營的馬木留克奴隸,無一不是身經百戰的精英戰士。」
提起這些全殲不可一世的蒙古軍團的傢伙,陳恪便悠然神往道:「大部分馬木留克奴隸,都成為了阿拉伯王牌騎兵,但也有一些被王公貴族買走,成為他們的保鏢。阿拉伯世界暗殺成風,有這麼一群傢伙保護左右,才能睡得安心。」頓一下道:「能雇到十來名馬木留克奴隸,可見阿齊茲確實有兩把刷子,要知道,馬木留克人雖然有奴隸之名,但地位其實比一般阿拉伯人還高,可不是有錢,就能請得到的。」
「等將來有條件了,我也弄上這麼一幫保鏢……」他無限憧憬道。
「你的保鏢不少了。」柳月娥無奈道:「怎麼這麼沒有安全感?」
「誰知道將來會怎樣?別人派給我的保鏢,終究是不可靠的。」陳恪淡淡道。
「你是怕……」柳月娥自然想到了北海郡王府,她揮揮手,房間裡便只剩下他們倆:「將來那個人登極麼?」
「嗯。」陳恪點點頭,歎口氣道:「不得不防啊,官家又生了女兒……」
「總會生出皇子來的。」
「誰知道呢?」陳恪聳聳肩道:「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反正有了牽星術,我也不擔心會迷航了。」
「浮於海?」柳月娥輕蹙娥眉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去哪裡?」
「扯淡王土,王才有多少土?」陳恪搖頭大笑道:「這世界太大,大宋朝只是小小的一部分。從這裡南下,過了南洋繼續航行,就會抵達一片比大宋更大,美麗富饒的大陸。或者往東,也會到達一片更大的大陸。惹火了我學那徐福東渡,帶著五百童男童女,過去開國稱宗,也過把皇帝的癮。」說著嘿嘿一笑道:「到時候,我封你當西宮娘娘!」
「胡說什麼呢!」柳月娥一下紅了臉,瞪他道:「皮又癢了麼?」
「嘿嘿……」陳恪還想繼續調戲她,卻聽外面響起腳步聲,馬上恢復了一本正經。
「大人,李老闆、周管事到了。」外面稟報道。
「快讓他們進來,」陳恪笑道:「沒想到,還是趕過來了。」
周管事是陳恪財務官周定坤的哥哥周定乾,為人精明強幹、長袖善舞,在一賜樂業人中也是難得的人才。組建四海商號時,李維便推薦他做掌櫃,東家由李簡的弟弟李繁擔任。
這大半年來,海商商號處境艱難,兩人是飽嘗冷暖。來這兒之前,一起到廣州去接受定制的五艘萬料海船,聽說陳恪召見,便丟下那邊的一攤子事兒,乘快船過來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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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這麼早趕來,自然沒吃早飯,陳恪讓他倆坐下一起吃。待他倆填飽了肚子,才問道:「在廣州還算順利麼?」
「別提了。」李繁苦笑道:「那些王八蛋百般刁難。花錢都花的這麼艱難,還是頭一回兒。」這是肯定的,最近這幾年,阿拉伯人的商路不太平,宋朝海商的生意自然也受影響。多少年來頭一回出現了壓貨的現象。海商們的生意越是不好做,就越是打壓新起的商號,以免他們搶生意。
「折騰了快一年,咱們的船才下水。」周定乾也歎氣道:「讓大人失望了。」
「哪裡話。」陳恪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道:「都怪我,沒有調查清楚,就把你們派出來。」說著苦笑道:「我把這事兒想簡單了。」
「誰都有第一回。」周定乾輕聲道:「好在船有了,船員也早招募好了,待適應了新船,明年就能下南洋了。」
「是啊,會越來越好的。」陳恪笑問道:「你們覺著欽州這地方怎麼樣?」
「是個好港口。」兩人點頭道。
「日後,這就是四海商號的母港了!」陳恪朗聲道:「咱們再不用對那些王八蛋低聲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