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零章以其人之道
杜清霜端著茶盤,輕輕擱在陳恪身旁的小機上,將茶壺中的茶水,注入個純白的定窯茶盅中。(《》
陳恪看那茶湯呈明亮的黃綠色,泡出的條形一槍兩旗,葉脈具全,已經與後世的茶別無二致了。他端起來呷一口,享受的閉上眼睛,一臉的感慨道:「這味道,真讓人懷念。」
杜清霜微笑道:「時人喜歡在茶中加豆蔻,以掩蓋其苦澀,公子為何獨鍾情於此?」
「滿嘴的香料味,是讓人覺不出苦了,可也嘗不到茶的清香。」陳恪端著茶盞,笑瞇瞇的望著她道:「到底是在喝茶,還是喝豆蔻?」
「只是奇怪,公子正鮮衣怒馬的年紀,怎麼會喜歡這種清苦的味道。」杜清霜微笑道。
「好茶可不是清苦,而是清雅。」陳恪笑道:「今年是不成了,你叫人明年,在清明前十天,采這豫毛峰的嫩芽。再把鍋的溫度控制一下,不要炒過了,到時候,你且嘗嘗還苦不苦。」
「到時候一定試一試。」杜清霜讚道:「公子對茶真的很有研究,可見比清霜還要愛茶。」
「比起喝茶,我更喜歡喝酒。」陳恪卻搖頭道:「只是不忍看到那些名貴的茶葉,被糟蹋罷了。」
「公子為何更愛酒?」杜清霜微微失望,幽幽問道。
「茶使人清醒,酒使人忘憂。」陳恪望著杜清霜那張絕美的面龐道:「正如美人一般。」
杜清霜聞言掩口一笑道:「公子年少多金、才貌雙全,怎還會有憂愁?莫非是擔心,即將到來的秋闈麼?若是如此,清霜便不好再打擾公子學業哩。」
陳恪不禁苦笑,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算是知道,想泡水仙子的難度,絕對超乎想像。哪怕她對自己和顏悅色,不擺那種冰山架勢,但任何挑逗她的企圖,都會被這樣委婉的打消……只是姑娘你知不知道?這樣只會讓人的企圖心更強啊!
「我是不擔心科舉的。《恪搖搖頭道:「不過取解試而已,我參加的還是別頭試,要是考不中,真該把腦袋擰下來當球踢了。」
「公子還是要小心,」杜清霜正色道:「科場如戰場,當心大意失荊州。如柳七公那樣的才情,竟硬是蹉跎終生,可見考科舉,不單單是學識的問題。」她那清麗絕倫的臉上,掛起濃濃的歉意道:「清霜真該死,竟然整天勾著公子不務正業,不僅耽誤了公子的學業,還有累公子的風評。」佳人神色一黯道:「是我太自私了,竟沒為公子考慮過,直到最近有風言風語,才驚覺……」
「真虧死我了。」陳恪卻渾不在意道:「我們比小蔥拌豆腐還要清白,卻要我承受汴京所有男人的嫉妒!」
「公子說笑了。」杜清霜哭笑不得道:「公子還是以學業為重,暫且和清霜保持距離,免得惡了考官,阻了你的前程。」
「你知道什麼內幕了?」陳恪微微皺眉道。
「不瞞公子說,」杜清霜輕聲道:「據傳,主持這次秋闈的,很可能是侍讀學士謝景初,此人方端古板,最不喜歡輕浮才子……」
「秋闈的考官,應該還有半個月才會定下來吧。」陳恪奇怪道。
「禮部確實還沒有決定,」杜清霜淡淡道:「但宰相心中,已經有了人選。」
「宰相的心意,你怎麼會知道?」陳恪驚奇道。
「奴家自有渠道。」杜清霜掩口笑道。
「還不如實招來,」陳恪卻不依不饒,半開玩笑、半認真道:「否則我會吃醋的。」
「公子真要知道?」杜清霜絞著手中的帕子,垂首道。
「當然。」陳恪點點頭。
「好吧。」杜清霜抬起頭,面色平靜道:「昭文相的公子,時常造訪天音水榭,。(《》」
宋朝慣例,首相拜昭文殿大學士,次相拜集賢殿大學士,所以民間嘗以昭文相、集賢相,來分別稱呼首相與次相。
昭文相自然是文彥博。
陳恪有些吃味道:「看來你們的關係不錯,他連這個都跟你講。」儘管知道這話很操蛋,但他還是忍不住這樣說。
「噗……」杜清霜一下莞爾,面現小小得意道:「公子誤會了,那位文公子,只是清霜的一名擁躉,」說著目光流轉,半真半假道:「而清霜,則是公子你的擁躉。」
聽了杜清霜這話,陳恪就像馬殺雞一樣渾身舒坦,但他還是問道:「文公子還有什麼獨家新聞?」
「他是名臣公子,往來無白丁,所知自然多。2000」杜清霜覺著方才話太重,有心討好他道:「公子想知道哪方面的?」
「我對別人不感興趣,只想知道昭文相的軼事。」陳恪不動聲色道。
「昭文相的軼事,文公子自然沒少說。」杜清霜微笑道:「據說文相公風雅,讀書不焚香,常晚飯後坐於一亭,亭邊皆蘭,公倚欄閱《河圖》。文公子奇之,問道:『這麼遠,怎麼嗅得到花香?』文公卻道:『凡香嗅之則不佳,須待其因風自至。』怕這就是所謂的『暗香浮動』吧。」
「呵呵……」陳恪卻哂笑道:「文相公聞到暗香浮動不難,但能看到《河圖》,我卻不信?」
「據說果有此書,」杜清霜毫無戒備道:「乃是河北都轉運使獻給文相公的。」
「此話當真?」陳恪沉聲道。
「反正,文三公子是這樣說的。」杜清霜奇怪道:「怎麼了,有什麼不妥麼?」
「呵呵,我只是好奇。」陳恪打個哈哈,敷衍過去道:「真看看那《河圖》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要是公子實在想看,」杜清霜道:「清霜向那文三公子借借吧。」
「不必了,」陳恪沒想到,她能這樣說,心下有些高興,但更多的是歉疚道:「這種神神鬼鬼的玩意兒,還是不要沾的好。」
「也是。」杜清霜點頭道:「公子還是專心學業吧。」說著緩緩起身道:「唱腔的事情先擱下,待公子高中之後,清霜再來請教。」
「難道直到明年,都見不到清霜了麼?」陳恪一臉哀怨道。
「公子不要誤會,清霜真只是為公子考慮。」杜清霜輕聲道。
「可是,我現在每天看不到清霜,就會無心唸書,你說怎麼辦?」陳恪一臉無賴道。
「公子說笑了。」杜清霜無奈道:「唸書應當心無雜念的……」
「看不到你,心裡才會有雜念。」陳恪煞有介事道:「那樣我難免會想,清霜今天過得好麼?沒有生病吧?有沒有什麼豪客,逼著你做不開心的事情……」
「公子放心,」杜清霜聞言美目流轉,臉上浮現出一絲得意的笑道:「清霜已經不是才出道時了,現在也算有些名氣,光靠演出就能養活自己,卻沒有人能勉強我。」
「我現在也算在勉強清霜麼?」陳恪流露出心痛的目光。
杜清霜明知他在做戲,卻仍心裡一緊,搖搖頭,輕聲道:「是清霜一直在勉強公子。」
「不管怎樣,我現在,已經習慣每天到你。」陳恪的目光變得火辣辣,把杜清霜看得低了頭。
半晌,她才抬起頭來,美目流轉,似有水汽氤氳,語氣卻好似開玩笑道:「公子好生讀書,隔上幾天,清霜會來檢查你的功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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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陳恪來到柳家。
他依然是暢通無阻,只是這次他找的,是柳老太爺,而不是柳月娥。
柳老太爺把他帶到內室,攏著花白的鬍鬚笑道:「歐陽永叔的奏章,是你攛掇著上的吧,真叫文彥博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哇。」
「老太爺可是有言在先,不會出賣我的。」陳恪淡淡道。
「廢話。」柳老太爺雙眉一挑,一如既往的霸氣道:「你敢懷疑我的信譽?」
「不敢。」陳恪趕緊投降道:「這一手,只能延緩,不能治本。因為文彥博手裡還有王牌,他可以調動百官群起而攻之,官家儘管信任狄元帥,卻多半會還是讓他離京,以息事寧人的……」頓一下道:「最多,就是讓他體面一些罷了。」
「狄漢臣不能離京啊,」柳濠十分明白官場上的骯髒伎倆:「他在京城,天子腳下,那些人不能做得太過。一旦離京,天高皇帝遠了,那些人有的是辦法,叫他生不如死。」
「我也這樣認為,」陳恪點點頭道:「而且再沒有夠份量的人物,肯冒著犯眾怒的風險,替狄元帥說話了。現在想幫他洗白,千難萬難。」
「小子,你一定有辦法!」柳濠粗聲道:「對不對!」
「我想,如果逆向操作的話,可能會簡單一些。」陳恪低聲問道:「有件事,不知老太爺是否有所耳聞。」
「甚事?」
「據說河北度轉運使李參,曾送給文相公一本《河圖》?」陳恪小聲問道。
「《河圖》?」他算是問對人了,柳家乃河北第一大族,河北地界的風吹草動,都瞞不過柳濠的耳目。老太爺沉吟片刻道:「前年,隱約聽說,有人發現了一本《河圖》,但時人都當無稽之談,河北路官員甚至沒有上報。竟然私下獻給文彥博了?」
「看來此事有鼻子有眼了。」陳恪冷笑起來道:「聽說老太爺與賈相公是鄉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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