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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狠歸發狠,可對陳六郎來說,退燒才是當務之急。不然一旦久燒不退,引起併發症,可就九死一生了。正看見兩個弟弟在門口,他便讓五郎扶自己回去躺著。
小六郎跟著進屋,看到床邊的油紙包,便歡呼一聲道:「有點心!」打開一看,果然是幾塊桃酥餅。對於吃不飽的孩子來說,自然是擋不住的誘惑。他拿起一塊剛要往嘴裡送,卻被五郎一下打掉道:「不吃他們家的臭東西!」
小六郎泫然欲泣,陳三郎攬過他來,瞪一眼黑五郎道:「這是四郎送來的。」
「都一樣。」黑五郎上來牛勁了。
「真是笨蛋!」陳三郎罵道:「老妖婆的東西,不吃豈不便宜了她?!」
「哦……」五郎一想也是。
「所以,要把它當成老妖婆,狠狠的吃下去!」陳三郎憐惜五郎餓了一宿,先遞一塊給他。
小孩子就是好糊弄,五郎果然狠狠的咬下去,差點咬到三郎的指頭。
陳四郎怕他娘發現,只拿了幾塊點心,一眨眼,就讓兩個孩子吃得只剩一塊。這才想起來三哥還沒吃,陳五郎紅了臉,六郎趕緊把最後一塊給他吃:「三哥吃……」
「三哥病了,吃不下飯,現在得吃藥。」陳三郎笑笑,讓小六郎先收著,然後對黑五郎道:「有勁兒了吧?」
五郎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現在我需要熱水。」陳三郎慢慢道:「我方才看到,窩棚背面有個灶台,有鍋有柴。你會燒火麼?」他剛才出去看了看,這間窩棚,應該是燒炭場閒時,看場人住的地方,自然可以做飯。
五郎搖搖頭,為自己的無能而內疚。
「你去管魯大叔借個火來。」陳三郎道:「就說翠花姐要給我們燒水。」
「翠花姐?」五郎知道,翠花是大伯家裡的丫鬟,呆呆道:「她在哪?」五郎不明白,就算是後來那個時代,誰也不敢給個八九歲孩子玩火。
「照說就是,問那麼多幹啥。」陳三郎瞪他一眼:「扶我到灶台去。」
「我幹什麼?」小六郎希望也能幫上忙。
「你呀,」三郎笑瞇瞇道:「去揀點乾草吧。」
等五郎拿著半截著著暗火的竹炭回來,陳三郎已經把柴火在灶裡擺好了,還強撐著打了水。為免引火不順,他用乾草打底。但看到拿來的是是燒著的竹炭,便知道自己多餘了。
將竹炭吹出明火,放在乾草上。因為柴堆搭成拱形,空氣流通順暢,乾草熊熊燃燒,繼而引著了柴火。爐火熊熊,鍋裡不一會兒便有了動靜,陳三郎不禁鬆口氣,暗道:『終於可以不用喝生水了……』他太知道喝生水的危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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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有開水用了,陳三郎先猛喝三大碗,然後讓五郎把汲水的木桶提過來,準備燙腳!
在陳三郎所知的幾種物理退燒法中,熱水泡腳要比用酒精擦浴或冰袋降溫舒服,也更管用。因為後兩種方法是通過酒精揮發或冰塊融化,吸收人體熱量來降溫的,而熱水浸腳卻是由全身毛孔散熱,達到降溫目的。一個『外而內』,一個『內而外』,高下立判。
方法很簡單,將兩膝以下部位泡入熱水中,因為水溫緣故,小腿及腳部血管開始擴張,導致全身血管反射性擴張,血液循環增快,全身毛孔也張開,這就可以通過出汗蒸發達到散熱目的。
他也是個不管不顧的性子,找不到合適的腳盆,便直接用汲水的木桶。倒入適量熱水,泡幾分鐘後,將腳拿出,再加一碗熱水,水溫一次比一次高。如此多重複幾次,使小腿及腳部完全浸泡在水中。
如法炮製之下,陳三郎汗如雨下,跟水裡撈出來的似的。只是忙壞了五郎,裡裡外外的打水端水倒水,都是用小跑的,讓他慢點都不聽。六郎那麼小的孩子,乖乖在外面添柴看火,整個上午一動不動。三郎的體溫漸漸降下來,心裡卻滿是暖意。
中午時分,趁著他娘午休,四郎匆匆趕過來,天還不熱,他卻滿頭大汗,把三郎要需要的物事放下,就匆匆跑回去,要是被他娘發現就慘了。
而在他到來之前,陳三郎早讓五郎弄了根竹子回來。在泡腳的時候,便將竹子最外面一層綠皮刮掉,露出裡邊青白色的部分,一條條小心刮了下來,這就是一味中藥,叫『鮮竹茹』。若是放久徹底陰乾了,就叫『竹茹』。
這味中藥性微寒,味甘,可清肺化痰。若是鮮品,則長於清熱。與蠶砂和陳皮一起熬水,便是一記退燒止吐、解除發燒引起的頭痛和全身疼痛之良方。一般的人喝一次就可以退燒。嚴重的可以喝兩到三次,完全退燒以後就不用再喝了。
陳三郎恢復心切,連喝了三碗,蒙頭大睡一下午,到傍晚時起來,便感到渾身輕鬆,頭不再痛,身上也有了力氣。
見到哥哥徹底好了,六郎興奮的又蹦又跳,五郎也樂得直咧嘴。
看著一臉煤黑的小六郎,和一臉汗土的黑五郎,一種從未體會過的手足之情,從陳六郎的心底絲絲滋生出來。他緊緊抱住兩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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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嚕嚕……』不和諧的聲音,打斷了這片刻的溫情。
「靠,又餓了。」陳三郎鬱悶的鬆開手。
「是我……」黑五郎很誠實道。
「我也餓了……」小六郎小聲道。
倆孩子為他忙活了整整一天,那幾塊桃酥早就消化光了。雖然沒斷了喝熱水,但光靠飲水哪能飽?
好在這時,那位好心的魯大叔和另一位侯大叔下工過來探視,見三郎已經沒有大礙,兩人很高興,又放下三塊餅子,囑咐道:「且將養利索了再去打水,有我們一口吃的,就餓不著你們。」
把他們送走,五郎和六郎,因為晚飯有著落而開心。陳三郎的臉色卻很難看……單純的孩子們沒意識到,算上昨天,那個可恨的嬸娘,已經整整兩天不給他們飯吃了,更別說為自己延醫問藥。
要不是有陳四郎和好心的工友,要不是擁有不屬於十歲孩童的記憶,自己現在就算不死,也得奄奄一息了。這一覺悟讓他出離憤怒,再想起早晨老虔婆的那些話,他更是怒不可遏,就算不提刀殺人,也非得先出了今天的惡氣才行。
拿定主意,他便不再生氣,把昨天許了小六郎的青蠶豆煮上,然後讓兩個弟弟靠在身邊,一邊吃餅子,一邊聽他胡謅『孫悟空大戰黑旋風』的故事。
餅子吃完不一會兒,誘人的豆香味從鍋裡飄出,兩個孩子便沒心聽他胡扯,都瞪大眼睛,眼巴巴等鍋裡的水開。孩子這時候的飢餓感,是後來他們的子孫無法理解的。人只有長時間吃不飽飯,才能體會到那種,無時無刻只想著吃的悲劇……陳三郎講故事再精彩,也比不了吃食吸引人。
實在猴急的時候,他們就掀開鍋蓋看看『咕嚕』有沒有冒上來,一來二去,反而耽誤了開鍋,還不小心被熱氣燙到手。
但這時候,倆孩子的忍性也是極強的,只默默撫摩著退回乃兄身邊,待疼感消失了就又巴到鍋台邊來。待水汽終於頂開了鍋蓋,連黑五郎都忍不住歡呼一聲。
陳三郎替他們將蠶豆打撈上來。還沒冷卻,兩個孩子就急著吃起來,一邊還得嘶嘶吸著氣。
陳三郎又是好笑又是憐惜,便也拿起一個豆莢,在嘴邊一擠,幾粒滾圓的蠶豆便滑入口中。輕輕一嚼,口感酥綿、口味鮮嫩、唇齒清香,竟讓他一輩子都沒忘記過。
夕陽西下,照得湖面金光粼粼,也灑在兄弟三人身上,這一刻,是那樣的靜謐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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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豆子,陳三郎早早攆兩個弟弟去睡覺。他自己卻出去轉悠起來。
半夜裡,兩個小傢伙睡得正濃,卻又被他推醒。
五郎不情願的睜開眼,六郎乾脆很煩的裝死道:「要睡覺……」
「想不想吃肉?」陳三郎一句話,就讓小傢伙困意頓消。
為什麼這樣說?因為他這兩宿,至少聽到了小傢伙七八次說夢話,翻來覆去就是三個字:『肉、大肉……』
什麼叫做夢都想?這就是。
五郎也清醒了,想了好半天,才慢慢道:「好久沒吃肉了……」感情是在回憶上次吃肉的日子。
「還不快起來,我帶你們去吃肉!」陳三郎下了床,給小六郎穿好鞋,帶著兩個弟弟就抹黑出了門。
到了屋後的灶台邊,藉著明亮的月光,兩個孩子便看到一隻又肥又大的大公雞,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陳五郎太熟悉這只萬惡的大公雞了,因為每天早晨,他都要被這扁毛畜生叫起來,早用眼光殺它一百遍了。
只是猛然看到它壯烈眼前,五郎還是驚得張大嘴巴了。
【注】:本書中的方子,雖然向專業人士求證過,但沒有落到陳三郎的地步,不要自己動手,還請謹遵醫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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