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看著手頭的三新肉製品廠的展計劃,對面,陳國濤如坐針氈,不時抬眼看唐逸的神色,唐逸越是不動聲色,他心中愈急。雖然知道自己已經落了下乘,完完全全被對面的市委書記壓住了氣勢,但陳國濤卻是不想故作沉穩的和唐逸玩太極。
陳國濤已經詳細匯報了三新未來幾年的展計劃,現在就好像等待宣判的犯人一樣焦灼不安。
唐逸慢慢放下文件,陳國濤馬上緊張的盯住他,等待他的結論。
「滴滴滴」手機響了起來,唐逸對陳國濤抱歉的笑笑,接通手機,卻是李光武的聲音,「唐逸,是你吧?」唐逸恩了一聲,李光武馬上道:「你有時間沒有?來看看樸上尉,她情緒好像有點不對頭。」
唐逸微怔:「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這兩天她請了病假,而且還給我掛了個電話,問你什麼時候再來,我覺得她情緒有些不對。」
唐逸一陣納悶,就算自己洗腦成功,也沒這樣快的吧?紅色小將的意志怎麼可能這般薄弱?不過以允兒同志的覺悟,如果不是很嚴重的困擾,她是肯定不會向李光武問起自己的。
唐逸略一沉吟,說:「好,我下午過去。」
掛了電話,唐逸對陳國濤微笑道:「計劃很有可行性,你再和老陳聯繫吧。」
陳國濤如釋重負,說:「謝謝唐書記。」
唐逸笑著擺擺手,拿起了案頭的文件,陳國濤急忙告辭。
唐逸翻看著文件,是各行政經濟部門,事業局推薦的經合區分局一把手人選,經合區管委會雖然成立了近兩年,但因為二期資金遲遲沒有到位,是以尚未形成一個完整的政府管理架構。而現在經合區二期建設破土動工,相關行政部門,企事業局在經合區架設分支機構也就提上了議事日程,對經合區各行政單位的一把手人選唐逸當然要仔細考量,爭取建立一個團結有力的班子。
因為經合區的重要性,幾個重量級部門就定為了副處級。例如經合區經貿展局,就是市經貿委領導下的副處級行政單位,唐逸翻了翻經貿委推薦的名單,三個候選人,均是市經貿委科級幹部,看了看資歷,大同小異,沒有什麼突出地亮點。
合上文件。就打電話叫林國柱備車,有些煩躁,去經合區的施工現場轉一圈兒。
李光武的通訊兵將唐逸從海關接到了十一號住宅區,唐逸看看表,下午五點多,卻是樸上尉看新聞的時間。
看了看手上的塑料袋,安東尚買不到國外比較好的品牌化妝品。唐逸就買了幾套雅芳,雖然雅芳是直銷品牌,但唐逸記得口碑還不錯。當然,說是化妝品,也不過是幾枝洗面奶,洗露,沐浴液和面霜,唐逸還不至於幫樸上尉買口紅眼影等化妝品,那可真地有些褻瀆這朵純淨的小花,幫她略微修正下思想不代表要將這件美好的事物摧毀。
樸上尉打開門時唐逸就是一怔。怎麼覺得兩天不見,允兒同志憔悴了許多呢?明艷的小臉蛋沒有了以前那樣光亮照人,好像還有些黑眼圈兒。
「長,您,李團長是不是打攪您啦,我,我就是隨口問了一聲。」樸上尉有些不安。
唐逸笑笑:「不是,我也剛好想來瞧你呢。」
唐逸進了客廳,將塑料袋遞給樸上尉:「送給你的,洗臉的。洗頭的,還有洗澡的,都齊備了。全是中文說明,你應該看得懂。」
樸上尉歡喜地接過:「謝謝長。」
唐逸又特地進洗漱間看了看,看自己有沒有什麼遺漏的。其實樸上尉的配給大概屬於高幹層次了。共和國的中華牙膏,力士香皂。只是洗膏是朝鮮產的,類似於共和國七八十年代所用的冷香洗膏。
從洗漱間出來,樸上尉已經圍上淡綠色小圍裙,對唐逸說:「長,您坐,我去煮飯。」
唐逸微微點頭,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問她為什麼情緒不對頭,想想,她應該向自己匯報才是,現在自己在她心裡可是她的愛人同志兼長,不管思想上有什麼疙瘩也肯定同自己講,和自己比起來,李團長可就是大大地外人了。
是以唐逸也不著急,和樸上尉邊吃飯邊看朝鮮新聞,吃過飯,樸上尉收拾碗筷的時候唐逸就問:「這幾天看沒看我送你的碟片?」
樸上尉俏臉一白,低頭道:「對不起長,我,我沒能完成長交代的任務,我,長批評我吧。」
唐逸微愕,Vcd都不喜歡看,擺擺手:「沒事,不是啥任務,不喜歡看就別看。」
令唐逸更為詫異的是直到供應熱水,樸上尉也沒有向自己匯報思想波動,雖然奇怪,唐逸卻也去洗了澡,和前次一樣,樸上尉鋪好了床,唐逸回臥房躺下,一陣奇怪,心說那就明天早上問問她,總不能白來一次,而且自己下次來之前,最好打好腹稿,看看怎麼和她談話令她慢慢知曉外面的世界。
耳邊聽著樸上尉進洗漱間,水嘩嘩響,唐逸拿了本書,在檯燈下翻看,就不信看語錄自己還能不睏。
誰知道翻了好久,仍然全無倦意,而聽客廳的動靜,樸上尉已經洗過澡,在沙上歇息了下來。
唐逸本想喊樸中尉再來給自己唸書,但琢磨了一下,現在的天氣晚上不蓋被子卻是極冷了,前次樸上尉怕就被凍著了,再叫她挨凍未免有些不人道。
歎口氣,又翻起了書,卻不防檯燈閃了兩下,慢慢熄滅,唐逸怔了一下,向窗外看去,住宅區一團漆黑。想來又是限電時間。
唐逸仰躺在床上,淡淡月光灑落,望著雪白的天花板,唐逸心裡苦笑,這一夜都要瞪天花板嗎?
腳步輕響,門輕輕被敲響。樸上尉聲音有些顫抖:「,長,我可以進來嗎?」
唐逸說:「進」門推開,穿著白襯衣,白睡褲的樸上尉走進來,又輕輕關上門,侷促不安地說:「,長。我,我今晚可以在這裡坐一夜嗎?」
唐逸微微一怔,卻見樸上尉明艷的臉蛋上滿是淚痕,唐逸吃了一驚,說:「哭什麼?誰欺負你了嗎?」竟然有些生氣,或許是因為,這位愛人同志實在太過純潔。竟令唐逸不自覺生出了憐惜之心。
樸上尉用力搖頭,羞愧的道:「長,沒人欺負我,是,是我意志不堅定,沒,沒能通過長的考驗,我,我還怕長不喜歡我,不敢和長說實話。我,我不是一個合格的軍人,不是,不是一個合格的愛人,長,您,您批評我吧……我,我不夠資格作您地愛人……」說到最後一句話,淚珠斷了線似的滾落,用力捂著嘴。不哭出聲。
唐逸茫然,更有些失措,自己這都作了什麼啊?一個本來幸福快樂的女軍人和自己接觸才幾天,竟然悲痛欲絕到認為自己辜負了祖國的期望?
唐逸忙說:「哪個考驗你沒過關,來。和我說說。我幫你扭正下思想。」心裡哭笑不得,再這樣下去。自己真地是每次來受紅色革命教育了。
聽到唐逸肯批評幫助自己進步,樸上尉更是感動,抽噎著說了句:「謝謝長……」就泣不成聲,又用力抹著眼淚,那目光裡純淨的感激令唐逸渾身一陣不自在。
好一會兒,樸上尉才慢慢止住抽噎,開始匯報自己地思想:「長,我,我知道世界上是沒有神和鬼的,可是,可是我看到長考驗我的《殭屍道長》,我,我好怕,前天和昨天,晚上都沒有睡,就好像,就好像我身邊就有殭屍,現在也是,我,沒有燈光,我,我就不敢在外面睡,長,我是不是不是一名合格地無產階級戰士?」
唐逸啞然失笑,《殭屍道長》?那是個喜劇片啊,雖然有幾個殭屍,一來老片子作得並不逼真,二來該片地賣點就是喜劇色彩。誰知道允兒同志會被嚇到呢?
唐逸看到樸上尉期待的看著自己,等待自己答案,想了想笑道:「其實,我看這部電影也是很怕地,恐懼嘛,是人性本能,是客觀存在的,並不是說意志堅定就能克服對未知事物地恐懼,就算馬克思他老人家,聽人講過鬼故事也要開燈睡覺的,這不怪你。如果一定認為恐懼能夠被堅定的意志克服,那是唯心主義,不是唯物論。」
樸上尉自然想不到這位長愛人敢隨便編排馬克思的不是,當然認為唐逸說的都是真理,馬上開心起來,展顏笑道:「長,那我是不是仍然能成為一名出色的無產階級戰士?」
唐逸大點其頭;「能,當然能!你本來就是名出色的人民軍戰士嘛!」
聽唐逸誇獎,樸上尉容光煥,說:「謝謝長。」
唐逸卻見她姿勢有些瑟縮,顯然是有些冷,想了想說:「這樣,你再拿床被子,來床上睡,今晚睡個安穩覺,保管你明天能克服恐懼。」在這個純淨地少女面前,唐逸倒是沒那麼多約束,很自然的叫她和自己同床睡,也沒覺出什麼不妥。
樸上尉興奮的點頭,就從衣櫃裡抱出一床紅色薄被,唐逸向旁邊讓了讓,給她讓出了一個半身位。
但說的時候自然,等樸上尉真的躺在自己身邊,明艷的臉蛋近在咫尺,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甚至呼出的香氣隱隱吹到自己臉上,唐逸就有些異樣的感覺,深覺自己剛才的決定有些不明智。
樸上尉卻是欣喜地說:「長,躺在您身邊,我一點也不怕了。」淡淡的牙膏清香吹到唐逸嘴邊,令唐逸一陣心跳加。
唐逸琢磨了一下,就問:「允兒同志,你知道我在國內有愛人嗎?」腦海裡閃過小妹,齊潔,還有那不知芳蹤的陳珂,心也慢慢靜了下來。
樸上尉點點頭:「知道。長的愛人是一名優秀的軍人,也是我學習的榜樣。」
唐逸苦笑:「允兒同志,據我所知,你們的國家也是一夫一妻制是吧?那你覺得你和我的關係是什麼關係,你是不是第三?」說完就後悔,這話可是重了。
樸上尉卻詫異的道:「不同地。您工作忙,操勞費神,和愛人常常不能在一起,經常來我們地國家,又沒有人照顧,所以組織上才把在朝鮮照顧長的任務交給了我,怎麼能說是第三呢?」
唐逸默然,不由得想起共產國際時期。派遣來國內的那位德國人,他有德國妻子,但來了國內指導革命,組織上不是同樣為他指派了一位中國妻子?也是類似於現在樸上尉這樣的進步女青年吧,不同的是;那位德國人經常打罵自己地中國妻子,自己卻是在想辦法扭轉樸上尉地思想。
看了眼樸上尉,就不再說這個話題。知道說也說不清楚。
睡不著,只有找話題閒聊:「允兒同志,今天洗澡是用的我送地沐浴液和洗露吧?」說完唐逸就想給自己個大嘴巴,怎麼問起女孩子這個話題,但在這朵純淨小花面前,自己還真是想到啥就說啥,沒有什麼顧慮。
「是啊,長,您送我的洗澡露味道真好。」樸上尉掀開被子,在胸口用力聞了一下。白襯衫的高聳微微顫動,令唐逸一陣燥熱,忙轉開目光。
「長,您是喜歡我戴乳罩還是用束胸。」樸上尉雖然略有些羞澀,卻是很自然的問長愛人這個禁忌話題。
唐逸這個尷尬啊,哼哈答應了兩聲,卻聽響,回頭,就是一呆,樸上尉卻是解開了胸口襯衫的兩顆紐扣。露出雪白地針織布束胸,凝脂般的胸脯下,高聳的被束胸緊緊纏繞,誘惑無比。
「長,是不是比胸罩好看?」樸上尉臉紅紅的。問唐逸。
唐逸當然知道她不是誘惑自己。乾咳一聲,點點頭。極快的轉過目光,心裡彭彭亂跳。
樸上尉又急忙繫好襯衫,將被子拉上,說:「我想了好久,為什麼長不喜歡我,後來就想到,是不是長討厭西方女人用的胸罩呢?長,是不是?唐逸還從來沒經歷過這等奇景,明艷少女躺在自己身邊,大方而自然的和自己談論女人內衣,更曾經衣衫半褪,露出雪白地身體給自己觀賞,那感覺綺旎無邊,唐逸一陣臉熱心跳,又隨意哼哈了幾聲,就說:「允兒同志,咱談談理想吧。」
樸上尉果然馬上來了興趣,就問:「長,您的理想是什麼?」
唐逸隨口道:「讓全世界受剝削,受壓迫的勞苦大眾站起來,成為真正的主人。」說著話自己都老臉一紅,就忙問樸上尉:「你呢,理想是什麼?」
樸上尉撲閃著漂亮的大眼睛,說:「我小時候的理想是成為一名飛行員,將美帝國主義的偵察機從我們的領空趕出去,後來長大了,我的理想就是用最美妙的歌舞為我們地人民軍戰士帶來歡樂,現在的理想,就是照顧好長,在長的熏陶下進步。」
唐逸笑笑,說:「現在你的理想可不夠遠大,」
樸上尉漸漸熟悉了唐逸的脾氣,知道他這不是在批評自己,但她卻不敢隨便和長開什麼玩笑,她也不會開玩笑,就溫婉的一笑,伸手幫唐逸欠起一條縫的被子蓋嚴,又說:「長,您睡吧,我給您唱歌。」
樸上尉輕輕唱了起來,婉轉動聽的朝鮮民歌,如天籟之音,徐徐飄入唐逸耳際,沁人心脾,空靈迴盪,唐逸卻是再捨不得出聲打斷,慢慢意識模糊起來。
第二天唐逸醒來時,樸上尉已經作好早餐,幫唐逸穿衣疊被,又蹲下身幫唐逸穿鞋繫鞋帶,動作極為自然,倒令唐逸覺得自己拒絕的話反而不合情理,不由得再次搖頭苦笑。
吃過早餐,唐逸琢磨了一下,就將那些Vcd碟片,Vcd,遊戲機打包,說:「你已經通過了考驗,這些東西先放著吧,有時間我再處理。」
樸上尉自然毫無異議,唐逸出門前樸上尉幫他穿好外套,說:「長,我送您去坐電車。」
唐逸擺擺手:「不好,我自己走。」
樸上尉溫順點頭,就送他到門口,目視他下樓,直到唐逸出了樓口,樸上尉才輕輕拉上門。
走出樓門好久,唐逸禁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輕輕歎口氣,看來自己的洗腦工程任重道遠啊,而且看情形,怕是很難取得成功,只有潛移默化地影響她吧,令她稍微開通一些,不要孤零零在這間房裡守一輩子。
雖然這樣的生活她可能也很幸福,但自己卻是不能心安理得的任由她在這裡孤老終生。了電話,言道和三新已經簽訂了長期供貨合同,而且是月結,條件算是相當優惠了,現在萬寶和供貨商大多是季度結,甚至年結,月結三新是第一份。
唐逸說:「注意市場規律,別因為我壞了規矩。」
陳方圓就笑:「放心吧,他的產品滯銷的話我馬上下架,可不會看您地面子。」
唐逸恩了一聲,又問了問陳方圓新市手續辦地順利不順利,然後掛了電話。
翻起桌上的文件,第一份卻是赴港考察團名單,古忻明已經作了批示「同意,請唐逸同志閱。」
唐逸掃了眼名單,大多是市委市政府機關科室,各行政部門,企事業局地一把二把手,十幾個人,應該都是處干,但唐逸怎麼看也看不明白這個名單到底考察的是什麼,考察經濟?公安局副局長在列。考察制度?商務局局長又去作甚麼?
這時古忻明的電話打了過來:「唐書記,今年赴港考察團你來帶怎麼樣?本來這是早就議定的事兒,由茂林同志帶隊,這兩天他和我念叨,風濕病犯了,去不得香港了。」
唐逸微微一怔,就去看那份文件,卻是大後天啟程,時間是十天,而現在,正是經合區各部門落實負責人之時,自己去香港的話,怕是回來時經合區幾個重量級部門的一把手人選已經塵埃落地。
唐逸略一琢磨,就爽快的答應:「好吧,我也想去香港取取經呢,多謝忻明書記給我這個機會。」
古忻明明顯一怔,隨即笑道:「好,那就定了,不過別勉強,手頭工作忙的話就同我講,我也想去香港看看呢。」
唐逸笑道:「反悔?晚了,忻明書記可是金口玉言。」
古忻明笑道:「讓你讓你。」說了兩句,掛了電話。
唐逸知道,以他理解的自己的性子,肯定以為自己會爭一爭,想必自己痛快答應令他迷惑了,也令他覺得看不透自己。
唐逸卻知道,月盈則虧,水滿則溢,自己是時候退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