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雲四合,朔風如刀,森森寒氣,肆掠大地。// 雲台書屋 //
禹洲之東,大寅王朝。北境重鎮金州城外的烏魯河上,碎屑也似的浮冰,一簇又一簇。滾滾濁色的河水,肆意咆哮,捲動浪花無數。
此季,正值秋意漸去,寒冬初來。陰沉如漆黑鍋底的天空,暗示著過不了多久,這裡就會降下今年的第一場雪。
也就在這一天的上午,烏魯河近南岸之地,突然湧出一圈水泡,短短數息不到的功夫,河面之下,冒出來一個腦袋。
水波翻湧,冒出來的腦袋,慢慢的朝著岸邊逼近。也漸漸的,藏於水下的身軀,也浮現出來。淌著和冰渣攪在一起的水漬,不一刻,這個水中突兀出現的人,抱著南瓜大小的石塊,爬上了岸。
可能是這天氣太過寒冷的緣故,散發著蒸騰水汽的這個人,凍得瑟瑟發抖。整個人暴露在寒風中,蜷曲成一團,無比艱難的朝著前面行去。
青中泛紫的面皮上,水滴連珠兒一般,順著鬚髮,往下直淌。這張臉的主人,很年輕,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
這狗養的天氣,實在是太冷了,少年喃喃自語道:「這真是不搞死我不罷休啊!」扔掉引領自己上岸的石塊,原地蹦了幾下。可是酸痛不已的雙腿,根本就蹦不起來,稍稍一動,一股剔骨生疼的感覺,頓時傳來。
嘴唇劇烈的哆嗦幾下,少年使勁搓了搓雙手,環目四顧。
左近儘是一抹灰敗之色。遠觀天際,烏雲滾滾,近看枯木敗草無數,全無一絲盎然生機之態。
這樣的鬼地方,根本就沒有一個可以暫時躲避風寒的地方。
「老天爺!難道你因為淹不死我,現在又要下死力氣的凍死我?」少年重重的出了一口氣。
這裡的一切,看上去是那麼的陌生,簡直就似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少年清楚的記得,明明是別人跳水自殺,而自己見義勇為,湧身一躍下水相救。況且那水,淺得兩米不到的深度。
以他熟稔的水性,萬不該出現別樣的狀況。
但是現在,擺明的就是出現了狀況。原來自己待的地方,是仲夏之季,而這裡分明是隆冬森寒之季,少年不是瞎子,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難道我這是死了麼?
想到這裡,悚然一驚,伸出僵直的手指,使勁在臉上掐了一下。
嘶!好痛,少年痛得呲牙咧嘴一陣。
確定自己是活人之後,少年腦中,又冒出來一個十分荒誕的推論,難道是穿越了?
低頭一看,赫然發現身軀縮小許多,遠不及以前壯實魁梧的身板。
這不是自己的身體。
穿越也穿越的這麼有玄幻色彩,少年啞然失笑。
少年,不,他原本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怪蜀黍。本名喚作白森,是南方某大城市一個大型游泳中心的維護人員。自小習練武術,若干年前,也是某個小縣城走出來的業餘散打冠軍。
說這麼多,只是為了證明他白森不是,一個能在深度不超過兩米的小河溝中淹死的倒霉蛋。
然而世事,往往就是這麼的操蛋。他最不願意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前世儘管過得不是很滋潤,但也樂得自在不是。
但是而今,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兼且自己又是這樣的小身板,如此險惡的環境,能撐多久,很難說。
給我一點溫暖吧。
白森很想縱聲大吼,可是眼下渾身冷得不行。僅剩的一點體力,可不能浪費在這個上面,不然掛的更快。
正當白森苦思良策之時,遠處河面上,傳來一聲清嘯:「大少!大少!你站在那裡別動,老奴這就過來!」
儘管白森知道在這裡不可能有自己認識的人,自己更不可能的是什麼大少,但是耳聞這聲呼喚時,感覺喊得就是自己。
稍稍回身,只見一艘行駛極快的烏篷船,哧哧的朝著這邊奔來。
操漿的船夫,渾不知嚴寒。任其肌肉虯結的胸膛,暴露在空氣中,由著寒風的侵襲。其五指粗大的手掌中,握著一根長長的竹竿,每一次擊打水面,就是一道暗勁衍生,震得船身向前暴走數丈。
好功夫!
白森汗然不已,前世三腳貓的功夫,與船夫比起來,簡直連渣渣都不如。
點點白浪翻飛間,烏篷船漸漸逼近。在距離岸邊尚有四五丈時,船夫身後一道黑影,倏然振起,獵獵風動下,一位身材不足六尺的枯瘦老者,已然到了白森的身旁。
好快!
白森眼睛都花了。
看老者束髮,一身玄色短打勁裝,倒是和古代人類似。
白森心中又一動,難不成俺這是來到某一個古代的朝代麼。
如果是這樣,那豈不是,俺也能像萬千穿越眾一樣,隨意的篡改歷史?
想到這裡,白森忘記了寒冷,也忘記了正瞪著一雙銳目看著自己的老者,更忘記自己本來的目的。
他差一點興奮的笑了起來。
老者目冷峻,眸中森森寒氣爆閃而出,生生刺得白森渾身一顫,思緒頓時回歸,詫異的看著他。
這老兒是誰?
老者抱拳一禮,沉聲道:「老奴失職!累大少墜河,險令大少命隕,是老奴的罪過,請大少責罰!」
看這跟世外高人一樣的老者,如此畢恭畢敬的禮遇自己,白森愕然,從他的語氣中,不難聽出,這老兒貌似是他的奴僕。
剛才老者俊逸的身法,白森可全看在眼裡。他就像那些絕世高手一樣,功力深不可測。
當然,靠著前世業餘冠軍那點水準,他也看不出老者深淺。
白森一時心情為之舒暢不已,微笑道:「與你無關,是我自己不小心!」他這是信口胡謅,自己剛擁有這具身體,怎麼掉下水的,還真不清楚。
「老奴謝過大少。」老者面露詫異之色,似乎很少看到自家大少,能像這樣平和的說話。當然,詫異之色,一閃而過,很快消失。
白森沒有注意老者的神情,只是顫抖著身體,道:「好冷!」
「大少隨老奴上船。」老者手臂一伸,一把拉住白森腰間的束帶,雙足一蹬,化作一道烏光,朝著烏篷船就射了過去。
森冷如刀的冷風,吹得白森直欲昏厥過去。
萬幸的是老者的速度非常快,幾乎是腳步一抬,人就已經站到船板上。下一刻,帶著白森就走進烏篷內艙中。
內艙的空間雖不甚寬大,但容納老者還有白森,那是綽綽有餘。此刻內艙中間位置,有一盆噴著火星的木炭,哧哧的往外冒著熱氣。
和煦的暖風,充斥著整個空間。白森陡一接觸,渾身頓時暴起一層雞皮疙瘩,一連打了幾個寒顫,身體方才適應。
老者見狀,眉間憂色,似有緩解,自邊上箱子中拿出數件寬大的衣物,道:「這是驅寒的衣物,穿上就會好很多。大少,以後沒事,就不要到船舷邊上亂走,這次是運氣好,若是下次再有閃失,老奴擔當不起。」
說完,老者告罪一聲,也不管白森的反應,弓身就退了出去。
從他的話語中,白森似乎嗅到了一絲不一樣的情緒。不過,白森也聽不出什麼,畢竟才佔據這身體,都沒能適應過來,又怎麼能窺知其他事情。
白森也沒有多想,唯恐寒邪入體,落下病根,趕忙褪下身上濕衣。任由艙內暖風足足吹了好一陣後,方才換上那些衣物。
穿好衣服,片刻不到,船身突然猛力晃動了一下,似乎有什麼東西上船了。內心詫異下,拉開烏篷布簾一角,朝著外面看了一眼。
前方甲板上,多了兩個人。
這二人,一躺一蹲。蹲的那位,一身黑衣水靠,身上尚有滾動的水珠,似乎剛從水裡上來,他現在正在翻查躺在船板上那位的身體。
而老者,則站在一邊,沉吟不語。
白森不解,凝目又朝著躺的那位望去。不看不得了,一看嚇了一跳。躺的那位,一臉青紫,明顯已經死去。
死人白森見得多了,尚不足以讓他吃驚。驚的是,那個死人,赫然就是他自己。
見鬼了,真的見鬼了!
白森心跳陡然加速起來,額頭之上更是爆出一層冷汗。
他現在算是明白了,自己穿越過來的時候,真的淹死了。但是命不該絕,恰好遇到這具身體的原主人落水,而他淹死了,然後自己鳩佔鵲巢,來了一個魂魄大轉移。
可悲可歎可笑?白森心中百位陳雜!
稍稍穩定心神,再次將目光送到那具原本屬於自己的身體上。這才是自己的身體,如果可以,他寧願一死也不換。
但,這不是他所能選擇的。
目光游離間,一眼就看到屍體的右手似乎握著什麼東西。在黑衣水靠漢子,將屍體抬起來之時,屍體的手抖了一下,右掌倏然震開。
一個近乎透明,如剝殼半熟雞蛋一般的球狀物體,從屍體手中滑出,順勢滾進內艙。
白森也不知其他人看到沒有,伸手一抄,緊緊的攥緊於手心。
才握入手中,這個東西,倏然化開,變成一股龐大且十分灼熱的氣流,順勢倒灌進身體裡面。
腦中飛速流過一份龐雜的信息,這是一份記憶,屬於這具身體本來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