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如此,則又似乎因為制訂方案時他的思緒不是zi you的,而是囿於別人劃定的框框之內的。好看的小說就在/所有那些敵情、地形、任務都是不可改變的,仗也只能那麼打。朦朧中,他覺得在自己的這種無可奈何之中,就可能隱藏著天才軍事家應該能夠意識到的更深一層的危險。至於它是什麼危險,他又不清楚了。彭燾處理這種心理矛盾的態度又是同他那高傲的『xing』情相一致的,簡單地說,那就是:既然他堅信自己的軍事才能出類拔萃,並且看不出那種所謂「深一層的危險」是什麼,他當然沒必要再去理會它!
他就是帶著這樣的心境迎來了戰前的最後一個早晨。他以為自己內心的問題已經解決,沒想到僅僅是暫時被迴避了。這一天他過得異常緊張和激動:先是胡璉和趙震來到一號嶺,差點將他從3 團的指揮位置上換下去;接著是劉宗勝,用自己的方式清楚地表達了對他的作戰方案的不信任。來自上頭的不信任他有辦法對付,劉宗勝的不信任卻讓他心境大變,畢竟這是出自一個真正的軍事專家內心的不信任,後者的實戰經驗比自己還要豐富!彭燾當即決定撇下所有的事情,驅車到各營去:戰事已迫上眉睫,他沒時間也不能夠再懷疑自己的作戰方案,能夠懷疑的只有執行該方案的部隊了!
身為一名戰地指揮官,又處在這樣一個不尋常的夜晚:參加過幾場戰爭的彭燾如果能冷靜地做一番思考,或許就會明白此刻出現在部隊和團指揮所內的普遍的亢奮情緒,既是戰爭給參戰者心理上造成的沉重感的歪曲反映,又是進人戰區後他的自信、堅定、勝券在握等等jīng神特徵在全團官兵心理上引起的折『she』。但他今晚迫切渴望從心底去除掉那最後的一點懷疑和不安。
一個新的作戰設想在彭燾頭腦裡變得清晰起來。 軍師長官原來為各部隊規定的發起攻擊的時間是明晨六時四十分,完成全線炮擊之後,步兵才能發起衝擊。由於今夜3 團各分隊佔據的攻擊出發地域距離一號嶺三座蘇軍高地仍有1000到三千米之遙,即便炮擊開始時就讓工兵在雷區中開闢衝擊通路,步兵隨後展開衝擊,接近高地時炮擊肯定也結束了,接下來衝擊部隊就可能被迫轉入強攻。今天早上他對軍長誇下了速戰速決的海口,但具體想到一場強攻式的戰鬥,他又有些心虛了:工兵分隊倉促之際能為步兵開闢出的衝擊道路寬度是有限的,於是步兵一次正面對敵展開的兵力也是有限的,敵人只要在山頭上架起一挺高平兩用機槍,封鎖住衝擊通道,高地就有可能久持不下。明天他與朱永德競爭的只是結束戰爭的時間和完成戰鬥的質量,如果不能速戰速決,他就將失去所有看來垂手可得的勝利!
必須縮短攻擊部隊向高地運動的距離。最好能在炮擊尚未完結時『摸』到敵人鼻子底下,才能使攻擊行動成為奇襲而不是強攻!本書首發
「怎麼回事兒?!」
「團長,他**的164 高地上根本就投有敵人!」張湧泉啞啞地笑了一下,說。
「沒有敵人?」
彭燾一下子沒能理解這個意外情況的含意。但話剛出口,他的臉『se』就微微白了!「張湧泉,你把情況說詳細點兒!」他不甘心地說,語氣變得更嚴厲了。
「團長,我一刻鐘前帶三連一排『摸』上來,本打算藏在敵陣地前就算了。後來聽聽敵人塹壕裡什麼聲音也沒有,忍不住就跳進來『摸』了一遍,一個人『毛』兒也沒碰著。……倒是在高地陣地後面找到一個竹子和稻草搭成的小棚子,棚子裡一堆柴灰還熱著。我懷疑164 高地可能只是敵人的jǐng戒陣地,白天來幾個人放哨,夜裡撤回去!」
彭燾想說什麼又止住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差一點說出口的話才是對他的最大威脅:如果海拔最高的164 高地上沒有敵人,一號嶺另外兩個高地——342 高地和631 高地上也可能沒有敵人!他已經不再擔心張湧泉在164 高地上暴『露』我軍企圖了,現在令他的心為之驚悸的是另一種前景:當他把自己嘔心瀝血制定出的作戰方案付諸實施時,他要攻打的山頭上卻沒有敵人!
「不,……這怎麼可能!?」有一忽兒他的全部意識都在激烈地反抗這個分明已存在的事實,同時也就承認了它的嚴峻存在。彭燾的心一下『亂』得厲害:如果整個一號嶺上都沒有敵人防禦,這仗他還怎麼打?!
「團長,既然已經『摸』上來了,就得利用這個機會!」張湧泉的聲音又在他耳畔響起來,「我想把三連全部拉到山樑上來,埋伏在高地兩翼。估計敵人拂曉前後會上山。等我方炮火急襲一結束,立即從側後冷不丁地給他們一個突然襲擊。這樣明天早上的仗就會變得很簡單!」
「你敢保證拂曉前後敵人會回到高地去?」彭燾鬆一口氣,語調仍是嚴厲的。他已從絕望中窺見了一線生機,卻不敢太相信它!
「我敢保證!」張湧泉很乾脆地回答,語氣也變得嚴肅了,「我軍大集群壓在基比夫山一帶,敵人不在一號嶺上派一兵一卒是難以想像的。但他們兵力有限,想派很多人又不可能,結果就朝這兒派了jǐng戒哨。……團長你放心,我們一定能打到敵人!」
他的心思又被張湧泉看透了!但彭燾還是受到了鼓舞。不,他還不能讓自己的部下相信他們打的只是敵人的一處jǐng戒哨。「張湧泉,你聽著,告訴你的人,你自己也要記住:你們打的不是敵人的jǐng戒哨!拂曉時上來的是敵人的一個加強排!……這麼重要的陣地,他們不可能連一個排的兵力也不放!」
張湧泉立即明白了他話中的含意。「知道了!」他說。
「我同意你對三連的安排。不過要絕對保證安全,不能過早被敵人發現!也不要讓拂曉我軍的炮火打到他們!」
「明白!」
放下電話,他一顆高懸的心才落了地,大腦卻在緊張地思考一號嶺上的新情況。一旦拂曉沒有敵人的危險大致可以排除,張湧泉提前『摸』上164 高地又成了一件好事。如果此時164 、n2、631 高地上都沒有敵人,就出現了一個他可以加以利用的寶貴機會!
他又把電話要到了164 高地上。
「張湧泉嗎?」
「是我,團長。你有什麼指示?」
「如果我現在讓你派出一個小分隊——譬如說一個排——順一號嶺大山梁向東,秘密偵察一下342 高地和631 高地,你能確信他們不會暴『露』我軍企圖嗎?」
這是個出乎張湧泉意外的問題。但他只遲疑了一下,便反應過來了:「團長,我把我最得力的一個排派出去。敵人確實沒在山樑上埋設地雷。讓一營營長帶他們去!絕對保證用刺刀和匕首解決可能遭遇的敵人!」
彭燾最後猶豫了一下。這樣做他自己要冒更大的風險。164 高地上沒有敵人並不等於342 、631 高地上不會有敵人。但他還是狠了心去冒這個險:既然164 高地沒有敵人,其它兩個地位並不比它重要的高地也就不應該有敵人!
如果342 、631 高地上也沒有敵人,二營和三營就可以像一營那樣趕在我軍炮擊之前『摸』上敵陣地埋伏起來。這樣拂曉的戰鬥就會打得更緊湊,更jīng彩!本書首發
「好吧,我同意下這個命令!」他對張湧泉說,「不過你要他們格外小心,,出了問題我拿你算賬!」
此刻他才感覺到這段時間作戰指揮室內氣氛緊張到什麼程度:所有的值班參謀都丟下自己正在幹的事站起來,臉上現出驚惶和忐忑不安的神情。等他說完最後一句話,他們才像一場危機已經過去那樣悄悄鬆了一口氣,重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去,臉上再次顯現出了激動和興奮,連同那種他已見慣的、對他的敬佩之情。彭燾從「大廳」走回「臥室」,正是這些表情和目光,讓他的心重新高懸起來!
「我是不是太冒險了?……假若342 高地或631 高地上有敵人,難道一營營長和三連一排能保證不讓敵人放一槍?」望著洞壁上那幅巨大的軍用地圖,他高度緊張地想。從164 高地到342 高地,再由342 高地到631 高地,中間各有一公里半的山梁,一營的小分隊如碰上敵人的潛伏哨和游動雷區,都會暴『露』!……但是收回已下達的命令又是他不願意的,再說張湧泉恐怕已把小分隊派出去了!
他用「臥室」裡的電話分別給二營和三營通了電話,命令他們配合一營小分隊的行動,繼續秘密向342 、631 高地抵近,一旦發現高地上有敵人活動的跡象,立即向他報告!
接下來又是等待!他在「臥室」內緊張地走了兩圈,拉過一把折疊椅坐下,萬分焦躁地等候來自各營的消息,特別是隨時會從一號嶺響起的槍聲!不到十分鐘他又站起來,走進「大廳」,讓許楊林帶兩個參謀去設在嶺脊線上的觀察所,注意聽一號嶺一線是否有槍聲響起!
槍聲已經響了。開始只是零星而模糊的幾下,接著又密集起來,然後又稀疏了。彭燾渾身一震,命令自己鎮靜!鎮靜!他側耳細聽,發覺槍聲並非來自一號嶺方向,而是來自西南方向遙遠的山林之中。很明顯,是朱永德的部隊還沒有到達攻擊出發位置就同敵人遭遇上了!
他臉『se』鐵青地站著,不讓自己有一絲激動!電話鈴又響了。
原來二營和三營接到他的命令之前也就分別派出突擊分隊,偷偷開始了對342 、631 高地的滲透,現在均已登上高地。二營的小分隊還和一營的小分隊在342 高地上會合了。二營和三營營長報告的情況是:342 高地和631 高地上也沒有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