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顆紅se信號彈象閃電一般從樹林邊上升空。這信號彈彷彿在星空下減慢了速度,平緩地彎成了一個弧形,接著放出了耀眼的血紅se光芒,又變成一個閃光的火球,緩緩向地面落下。
紅se信號彈,這是以康斯坦丁?尼古拉耶維奇?季堅科夫上校為首的友鄰航空兵團第一批九機編隊起飛的信號。
季堅科夫有點名氣,他是經驗豐富的一級飛行員和jīng明能幹的大隊長。他身材魁梧,動作剛勁有力,容光煥發,他的火紅的青chūn,活力和熱情好客的xing格,特別招人喜愛。瓦西裡?朱加什維利對上校有幾分羨慕,心想,他應當學他那豪爽的風度和辦事的於練。甚至戴頭盔也學季堅科夫的樣兒,稍微向後腦推一推。
正當發動機加溫的時候,朱加什維利在這極其漫長的、起飛前的一分鐘,心裡總覺得遺憾,他也想飛那種速度更快、裝備機關炮的「雅克-1」式殲擊機。但在伏爾加河那邊的兵工廠,沒有選擇的餘地。不過,瓦西裡心頭的不悅沒有維持多久,「毛驢子」就「毛驢子」吧,這個像豬玀一樣的大嘴巴傢伙,只有一挺機槍,但它好駕駛,靈巧。難怪大家都管它叫「雛鷹」哩奇卡洛夫當初駕駛的就是這種飛機。
還有一件不稱心的事:就是和自己熟悉的航空團分手了。當飛行員們領到新飛機的時候,同時也接到一份命令和航線圖,要飛往莫斯科近郊,到科賓卡機車落,編入莫斯科防空區航空兵第6軍所屬的一個團裡……於是,瓦西裡?朱加什維利上校由一名前線飛行員成為一名「後方飛行員」了。不過,保衛首都,這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撈得上的光榮崗位。
朱加什維利由於胡思亂想,忘了從頭盔上拔掉插頭,當綠se信號彈升起。開始把飛機滑向起飛線的時候,他頭上的頭盔就像被人往下揪似的。這分散了他幾秒鐘的注意力,使他惱火的是。本來「雅克-1」式飛機大隊就是全團殿後的大隊,結果他成了該大隊的「伊-16」中隊的最後一名起飛者。
不過,這不要緊。夜空像是吞噬了飛行大隊。只有留神細看,才會看到前面有一股由發動機噴口噴出的閃動的藍se火苗。
瓦西裡突然覺得心慌。他無法根據地標判定方位,要知道,這是他第一次夜航啊起飛後,應立即對準奇諾戈爾斯克的航向,這幾乎是朝正北飛行。一想到這裡。他的眼睛就盯著儀表盤上羅盤的小球,使飛機沿著所需要的方向飛行。
還有一件事使他不安,這架殲擊機,除昨天由工廠起飛,中途為了加油兩次降落以外,對他來說還幾乎是陌生的。瓦西裡坐在這個新飛機座艙裡,如同穿上了一件尚未上身,令人彆扭的外衣。他覺得駕駛桿不很順手。發動機的聲音也不怎麼協調。在轟隆聲中聽不到一點他所習慣的音響。
朱加什維利上校在西伯利亞西部墜毀的那架「毛驢子」,那發動機就像他的有血有肉的摯友,他熟悉它的脾氣秉xing,它的習慣愛好。瓦西裡傾聽著發動機的韻律節奏,就像看透了它的五臟六腑,那些靈巧的金屬元件和儀表相依為命。彼此鼓勵,他好像看到了它孜孜不倦地工作的意義。它是一個有生命的機體。它的一切看來都是那樣出奇的單純、合理,整個飛機好像和他。瓦西裡,他這血肉之軀溶為一體,駕駛桿和腳踏板彷彿是他手腳的延長。
當白天飛行的時候,他心如明鏡,一切都清清楚楚,四周天地遼闊,一望無垠……而現在,他彷彿陷入了茫茫的昏暗之中,如果沒有星光閃爍的話,簡直就分辨不清哪裡是天,哪裡是地。下面是無底的深淵,一看到周圍這靜止的世界,簡直令人膽戰心驚。只有當飛機朝北飛的時候,瓦西裡才看到了探照燈照she的光柱。有的光柱象發瘋一般從這邊she向那邊,要麼就劃圈,有的光柱在小心翼翼地觸摸天空,似乎想要給那漆黑無底的天空增添一點溫暖,還有的光柱一動不動,宛如頂天立地一般。
瓦西裡心裡感到不安和焦躁。在探照燈照亮和劃滿橫七豎八的光束的天空中,他看見黑點一樣的己方飛機以中隊編隊向各方飛,並且繼續爬高。為了不脫離大隊,瓦西裡加大油門,拉桿爬高。殲擊機聽話地昂起機頭,以至星空好像倒轉過來。當飛機高度表指到5000米的時候,他才拉平飛機,此時已來到照she區近旁,光的亮度越來越強。這時,他立即看到在他的飛機下面,比他低兩公里的高度上,有一群密集的中國轟炸機正向莫斯科方向飛,從上面看,像是被一種不可見的力量提合在一起的黑十字架。難道是整個一個航空大隊麼?
瓦西裡?朱加什維利還沒來得及做出決定,就看到機槍發she的一串串金se的火光,she向轟炸機隊形的前方和側翼。就是說,季堅科夫上校的大隊和他所在的大隊已進入戰鬥,而他,朱加什維利上校由於忘記及時拔掉通話插頭,孤零零地落在後面「晃悠」……這時己方的殲擊機機身在探照燈光中微微閃亮,這是在進入第二次攻擊……
瓦西裡也咬牙切齒地靠近敵機,讓自己的「毛驢子」做急劇稿動作,攻擊中國轟炸機。
殲擊機猛烈加速向下滑,瓦西裡看到,中國人的轟炸機從下面被照亮,他離敵機越來越近,好像自身也在放she光芒,但是,只能從他開始稿的方向,才能看清前面中國轟炸機的縱剖面,瓦西裡從輪廓上認出,這是「kd」式轟炸機和「fh」式飛機。
朱加什維利決定攻擊那架掩護著敵機群左翼的「kd」。這架「kd」可能很快就進入他的機槍瞄準具的光圈內。可是,這是怎麼回事呢?……緊靠朱加什維利上校的殲擊機的右側,塗著綠漆尖頭的「雅克-1」在耀眼的白光中掠過。瓦西裡甚至看清了機身上的黑se數字,這是季堅科夫上校的飛機。它的速度是那樣快,瓦西裡覺得好像自己的「伊-16」不是在開足馬力稿,而簡直是在側身下滑。
轉瞬之間,季堅科夫的「雅克-1」衝到中國轟炸機群zhōng yāng的上方,向中國機群前方的領隊長機開火。幾十架中國飛機也立即向「雅克-1」還擊,機槍子彈曳著長串紅se火光。但是。季堅科夫駕駛的「雅克-1」的機關炮和機關鎗已經死死「盯住了」中國人的領隊長機……
瓦西裡再也不能觀看這場空中格鬥了。中國空中she手的機槍也向他開了火。他的「雛鷹」旁邊掠過道道刺目的紅光,就像前面有一架看不見的飛機,從發動機的噴管裡噴出了大量火花。
接著。瓦西裡體驗到了殲擊機飛行員的行動和思想統一起來的那一瞬間。「kd」好像漸漸迫近,變大了,這個張牙舞爪、銀光炯炯的野獸在探照燈光柱裡顯得分外的猙獰可怕。
瓦西裡感到,他的飛機像往常一樣。抖了一下,他知道這是本能地,但又是及時地扣動了機槍的扳機。於是他透過瞄準具看到,子彈打中了敵機。但「kd」飛機好像一動不動地仍停留在空中的機群中。突然間它發狂了,向攻擊它的殲擊機噴吐出一串串火舌。
瓦西裡想起來了。「kd」式飛機上有2挺機槍和2門機關炮。這使他抑制住怒火。他使飛機轉了個彎,準備第二次攻擊。當他飛進照she區外的黑暗中,準備再次發動攻擊時,他大吃一驚,幾乎喘不過氣來,「kd」和「fh」機群編隊已經不見了,敵機大編隊由於失掉領隊長機,已經分成喧群和單機。四散脫離了照she區中心。它們用飛機上的武器向在轟炸機中間如同金se的胡蜂一樣穿梭的蘇聯殲擊機猛烈she擊。而蘇聯殲擊機也不知從夜空哪一個黑暗的角落裡飛出來,用機槍和機關炮進行she擊。
瓦西裡欣喜若狂,看到一架「kd」和一架「fh」的座艙倒轉向下,肢體正五零四散,開始墜落。瓦西裡失了「自己的目標」,就截擊離他最近的一架「kd」。這架飛機做半稿動作,想盡快逃出探照燈照she區。瓦西裡知道轟炸機的空中she擊員的位置。他潛到敵機下方,用機槍打它的左發動機。當他見到敵機發動機象利斧下的碎木屑一樣被打得粉碎時。高興得喊了起來。
他又轉了個彎,再向那架「kd」發動攻擊。這架飛機胡亂丟掉了炸彈,企圖用一個發動機逃走。而瓦西裡初戰得手,想打掉那台尚能工作的發動機……「kd」離他越來越近了……瓦西裡扣動扳機,飛機因機槍she擊而開始顫抖,突然又啞然無聲了……這又是什麼鬼名堂?……瓦西裡心慌意亂地再次裝填子彈,逼近敵機。這時,「kd」趁勢鑽出了探照燈照she區。瓦西裡在夜空中只憑著發動機噴出的火花,依稀看得見那個浮動著的黑點。瓦西裡扣動扳機……機槍的扳機響了一下,但沒有she出子彈……他的心涼了,一陣寒顫流過脊背。瓦西裡這才明白,子彈打光了,現在他的「毛驢子」對這架「kd」已構不成任何威脅了
「再也沒有子彈了嗎?」朱加什維利上校自問,他感到不妙。他想起來了,曾在《紅星報》上過一些報道:在戰爭爆發的當天,利亞布采夫上校在喀山地區,米夏科夫上校在斯維爾德洛夫斯克附近,就分別用撞擊的辦法撞毀一架敵轟炸機。還有,就在這裡,在莫斯科近郊,戈什科上校曾以他的「雅克-1」式飛機的螺旋槳擊毀了一架不可一世的「fh」式飛機。莫羅佐夫上校不僅撞毀了敵機,而且隨後跳傘,保住了xing命……
這一切「英雄事跡」風馳電掣般地在他的記憶中閃過,使他的jīng神為之一振,隨即當機立斷,撞擊「kd」,用自己的「雛鷹」決一雌雄
「kd」的機組人員似乎猜著了蘇軍上校朱加什維利的企圖,此時它已丟掉全部炸彈,一身輕鬆,開始作平緩稿,逃脫追擊……瓦西裡看穿了敵人的詭計。心中暗自咒罵,「伊-16」推力小,很難追上這架轟炸機。何況是在夜間,……但他也立即讓自己的「雛鷹」向下稿,並把油門加到最大限度……
中國轟炸機在夜間稿飛行中,唯一標誌是它的噴氣管噴出的火舌。瓦西裡?朱加什維利此刻最擔心的是看不到這團火苗。這火苗象紅藍相間的頭巾一樣在烈風中飄舞。但畢竟不能無休上的稿。此時,中國飛機已開始上升。瓦西裡已提早讓殲擊機停止稿,藉著天上的星光,清晰地看到離自己不遠處的一個黑點,它似乎一動不動地懸在那裡。萬幸的是。尾部she擊通信員沒發現「雛鷹」,他在盲目she擊。
油門已加到最大限度了。看起來,已經不是殲擊機在追逐「kd」,而是轟炸機向「雛鷹」猛撲過來了。已經越來越近了……一切都像惡夢一般……又過了幾秒鐘,委時間劈裂聲壓倒了發動機的轟隆聲。殲擊機的螺旋槳在幾秒鐘之內切掉了「kd」的尾翼,「kd」飛機象撞在一堵石牆上,立即栽了下,墜入了黑暗的深淵。
朱加什維利上校覺得。有一種理智無法駕馭的力量。瘋狂地把他從窒息的惡夢中拖了出來。但他立即明白了:「雛鷹」之所以全身顫抖,是因為它的螺旋槳像一個巨大的圓鋸一樣,鋸斷了中國「kd」飛機的水平安定面和垂直安定面。瓦西裡的思想感情在一瞬間忘掉了現實,待他恢復知覺,驚訝地看到,他那身負重傷的「伊-16」還能繼續做水平飛行。只是由於發動機損傷而使整個機身顫抖的厲害。看不見的螺旋槳仍在旋轉不停,很可能已嚴重變形。在空氣中七扭八至地轉動著。瓦西裡仔細傾聽發動機的聲音,憑他有經驗的聽覺。聽得出來它在痛苦喘息,隨時可能停止聲響。
突然,「雛鷹」座艙的風擋玻璃上流出一股濃重的液體。這是熱水。座艙裡充滿了迷濛的白霧。一股令人作嘔的滑油、燃燒的油漆和汽油的混合氣息噴在朱加什維利的臉上。他的喉嚨立刻就想嘔吐,眼睛疼得噙著淚水。天上的星光彷彿已無影無蹤,天空本身也消失了。
如果一個飛行員坐在駕駛桿前,失了水平感覺,如果他沒有能力分辨哪裡是天,哪裡是地,那就要乞靈於儀表,否則必將機毀人亡。
瓦西裡把臉緊貼在儀表盤上,透過飛行眼鏡盯著不大亮的儀表。他看了看表,估量了一下,汽油還夠用,假如飛機不開始下跌,就還能飛回機場。
殲擊機仍在不停地顛簸,但能夠繼續飛行,雖然十分吃力,甚至要拚盡全力掌握舵桿。朱加什維利朝正南飛,他突然懷著行將死亡的憂傷想到,找到機場的希望是極其渺茫的。看不到地面上任何一個方位物。有些地方的點點燈火和幾處火光,也絲毫幫不了他的忙。利用地圖尋找地物是不可能的,既看不到任何地物,也看不清地圖。不錯,左側約50公里的地方,天邊有閃光,時隱時現,就像雷電交加的夜空一樣。那是莫斯科……在眾多的探照燈中間,彷彿由於距離遙遠有一座難以看清的巨大鍛工廠,那裡紅光燭天,幾千個鍛工在熱氣騰騰之中高舉沉重的鍛錘、落在鐵砧上,捶打著那塊熾熱的、火光四濺的金屬。
朱加什維利的「伊-16」殲擊機既沒有電台,也沒有任何導航設備。有羅盤也已無濟於事,因為他的飛機在與「kd」飛機搏鬥中不知多少次偏離了航向,也不知脫離開軍語稱之為方位的航線有多遠了,他本可以循著這條航線進入照she區。現在,照she區內的燈光正在漫天搜索,發現了一批又一批從不同高度飛向莫斯科的中國轟炸機。
還有一線希望。需要透過夜暗找到西伯利亞鐵路與莫斯科至明斯克公路的交匯處。由那裡即使沒有汽油也可以輕而易舉地在科賓卡機超翔降落。
他加大了點油門,以盡快下降,忽然想到,明天人們會發現被他撞毀的中國轟炸機殘骸,會讚揚他的功勳,而他,瓦西裡很可能已不在人世了……一想到這些,心情十分沉重,想到這種情況完全可能發生,不覺悲從中來。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