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二)「紅色之劍」的決斷
張雅婷想了想,便將她所瞭解的關於楊朔銘本人的信息如實的向捷爾任斯基做了匯報。
「……他雖然很多時候都以軍人的面目出現,但他其實是個非常溫和、謙遜、彬彬有禮、低調的知識分子,他給人最大的印象是永遠的平淡從容和任勞任怨,他因此被人認為是個難以捉摸的人,但並不缺乏個性甚至主見。他的眼睛總是給人一種充滿自信的感覺,彷彿沒有什麼事情可以打倒他……」
張雅婷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捷爾任斯基的反應。捷爾任斯基坐在椅子上,凝神傾聽著張雅婷的敘述,臉上現出專注的神情,他不時的微微點著頭,偶爾他會在她停頓的時候,提出來一兩個自己的問題,這些問題提得恰到好處,並不影響張雅婷的敘述和思路。
「……這個人應該是出身富裕的家庭,他在江西和北京都有屬於自己的豪華住宅,他喜歡漂亮富有的女人,他正式的妻子現在一共有兩位——哦,不,應該是三位,一位是江西地主家庭出身的女兒,一位是富商階級的女兒,聽說他剛剛在突厥斯坦又娶了一位當地部族首領或是有名望人士的女兒……」
「那就是說,這個人其實是很貪圖物質享受的。」捷爾任斯基聽到張雅婷說到這裡,點了點頭,「這和一些混進我們**隊伍當中的某些人很像。」說到這裡,他那雙深陷的眼睛突然閃過一絲陰冷的光芒。
捷爾任斯基出身小貴族家庭,他的身材挺拔修長,面容清矍消瘦,留著一撮山羊鬍子、工作時戴著夾鼻眼鏡,他平時和人說話都是彬彬有禮的,一幅標準的貴族知識分子形象。只有他的那雙眼睛能暴露他的身份,曾有人這樣形容他:「那雙深陷的眼睛閃爍著狂熱信仰的冰冷的光芒。他從來都不眨眼,似乎他的眼皮是癱瘓的。」在很多人眼中,捷爾任斯基堪稱完美的布爾什維克。他從不貪圖物質享受,願意和勞苦大眾同甘共苦。像列寧等知識分子領袖,流亡海外時就從來就不缺錢花(更別說還有「德意志孔雀」威廉二世的大把資助),而由工農出身在國內成長起來的很多布爾什維克,在**勝利後很快便開始追求生活品質,而捷爾任斯基卻和他們不一樣,和其它的布爾什維克領袖們不同,他只有辦公室,沒有家,他長年只在辦公室工作和生活,他從不看戲,也不看電影,對他來說,生活下去只需要三樣東西:麵包、清水和工作。
「大多數中國官員的生活都很奢侈腐化,這也是中國始終不能真正強大起來的原因,大量的財富都被這樣的白白浪費掉了。」捷爾任斯基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也許這個人,並不如我以前所想的那樣可怕。」
「和吳佩孚將軍相比,這位楊將軍似乎要差一些,雖然他在兩次針對日本人的戰爭中表現得很不錯。」捷爾任斯基接著評價道,「吳佩孚將軍是具有中國古老傳統和榮譽的軍人,但這位楊將軍明顯不是,他在很多方面都表現出了很強的功利性。」
「吳佩孚將軍雖然是一位傳統的軍人,但他的思想卻很激進,在中國的勞工和學生展開罷工和示威遊行時,他不止一次的對他們表示了支持。」張雅婷說道,「而這位楊朔銘將軍卻並不是這樣。
「你說得對,克裡斯蒂娜同志。」捷爾任斯基點了點頭,「在中國同志展開**活動之後,吳佩孚將軍曾經多次對勞動人民表示出了同情,只是他總是懷疑我們對中國的友好是出於領土上的目的。但這位楊朔銘將軍顯然不具有**者的思想和氣質。」
「你覺得他信任你嗎?克裡斯蒂娜同志?」捷爾任斯基問道。
「我覺得,他不會相信任何人。」張雅婷答道,「他現在相信我,只是為了要利用我,利用我去對付中國國內的**學生。」
「你說得非常好,克裡斯蒂娜同志。」捷爾任斯基似乎很滿意她的回答,說道,「你現在已經獲得了他的信任,這非常重要,我們需要你在他身邊,這對我們的工作非常有幫助,儘管在這樣一個人身邊工作會非常危險,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堅持下去。」
「我會的,捷爾任斯基同志。」張雅婷說道。
正在這時,一位老勤務兵走了進來,他帶來了捷爾任斯基的午餐,張雅婷看著這份簡單得有些寒酸的食物,不由得微微一愣。
她並不知道,今天的午餐比起以往來,算是更豐盛了。
此時費利克斯?埃德蒙多維奇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這位老兵——一他在所有肅反委員會工作人員就餐的普通食堂為他打飯,顯然他給費利克斯?埃德蒙多維奇拿來什麼更可口更好的東西——問道:「您知道今天其他人吃的也是這些嗎?」
「是,是,大家都是,捷爾任斯基同志。」老人趕緊回答道,張雅婷感覺到他在盡量掩飾自己的心虛。
「好好休息一下吧克裡斯蒂娜同志。」捷爾任斯基站起身來,向張雅婷伸出了手,「期待你取得更好的成績」
「謝謝您捷爾任斯基同志。」張雅婷起身和捷爾任斯基握手,然後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離開了捷爾任斯基的辦公室。
在看著張雅婷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之後,捷爾任斯基開始了自己的午餐,而他的目光,卻不自覺的落在了牆上的地圖上。
現在的他,眼中滿是憂慮之色,並不像剛才在下屬們面前所表現的那樣樂觀。
到現在,年輕的蘇維埃政權的生存一直受到威脅。在十月**勝利後,布爾什維克黨人真正能夠控制的地區也只有彼得格勒、莫斯科以及與其毗鄰的方圓500公里的地區(主要是莫斯科以東和稍南的地區)。俄國的其它地方則處於完全混亂的狀態。不管有什麼樣冠冕堂皇的理由,在世界各國政府看來,解散由民主選舉出來的立憲會議使得布爾什維克黨人無法證明他們是俄羅斯的合法政府。在大戰的末期,他們的問題也因德國提出的苛刻的和平協定而變得更為複雜了,而列寧同時又認為,蘇維埃俄國除了同德國人簽約以外別無選擇。「如果你們不準備在污泥中匍匐,你們便不是真正的**者,而不過是些只會高談闊論的人而已。」列寧的這番話,是說給那些對決議是否正確持有疑慮的布爾什維克領導人的,其中當然也包括捷爾任斯基。按照《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和約》(該條約後由於協約國軍隊在西線取得勝利後被廢除),布爾什維克需要割讓俄羅斯西部的地區。而西伯利亞地區隨後又發生了由沙俄軍隊組織的捷克斯洛伐克軍團的叛亂。這個武裝叛亂拉開了持續數年的國內戰爭的序幕。在那些災難性的日子裡,在過去沙俄帝國的領土上曾經存在過十七個反布爾什維克的政府。僅為德國侵略者(他們自己後來也成了戰敗國)所承認的蘇維埃政權已成了全世界的棄兒。協約國的許多外交官與布爾什維克的敵人接觸,而英、法、美、中、日等國家則對俄國進行了直接的軍事干涉。
捷爾任斯基從一開始就認為,國內戰爭是協約國武裝干涉**「總陰謀」的一部分,列寧也說:「我們遭遇的是英法帝國主義的所有代表為反對蘇維埃共和國而經過精心策劃的、有組織的、有步驟的軍事和財經陰謀。」因而直到現在,「契卡」還將所有反對新生的蘇維埃制度的陰謀和行動視為國內階級敵人和「國外帝國主義勢力」「共同陰謀」的體現。布爾什維克政權越來越顯得難以支撐下去。布爾什維克能夠挺住,多虧了統帥紅軍的托洛茨基的指揮天才,但更多的還是敵人內部的內訌幫了他們。如果高爾察克、鄧尼金和尤登尼奇的分頭進攻是針對彼得格勒和莫斯科的有組織的統一行動的話,則很有可能是反**一方取得了勝種。但結果卻是各支白軍隊伍各自為戰,於是他們便都遭到了失敗的命運。同時,紅軍則是扮演成一個整個俄羅斯人民的、而非少數派政府的利益的代表者,去與那些旨在恢復反動統治和舊有特權的白軍將軍們展開了鬥爭。
國內戰爭的混亂給了西方國家扼殺十月**的機會,但捷爾任斯基知道,他們沒有利用好這個時機。由西方外交官和派人俄國的間諜制定和實施的對付蘇維埃制度的行動,準備得很不充分,因而並未對布爾什維克黨人造成多大威脅。而且,從諸多情況看來,肅反委員會倒有意使這些行動看上去規模宏大,這樣一來,肅反工作人員成功地將其揭露便能贏得巨大的宣傳上的勝利。甚至同德國停戰之後,西方政府儘管要將更多的精力放在推翻布爾什維克政權的行動上,但他們所做的還不及力所能及的一半。而俄國國內的反布爾什維克力量也已經不能對布爾什維克政權構成真正的威脅了,儘管他們還未被徹底消滅。列寧和捷爾任斯基簽署命令,大規模執行對「蘇維埃政權的敵人」實施的死刑,在會見地方肅反委員會代表的時候,列寧對他們說,死刑是今後與「反**的言行」鬥爭中最用得著的「必要措施」。在波蘭對烏克蘭的入侵以及隨後的六個月的俄波戰爭時期,掀起了肅反委員會殘酷鎮壓那些確實存在的和臆想出來的陰謀分子的新浪潮。「正是因為肅反委員會的堅決鬥爭,才使波蘭白匪以及他們的協約國幕後策動人妄圖通過間諜活動、怠工及匪禍來破壞紅軍安全的企圖破了產。」捷爾任斯基借此機會為肅反委員會對蘇維埃社會的全面控制打下基礎;「反**活動正在四處漫延,在我們生活的所有領域,以各種形式表現著,由此可見,沒有哪個領域是肅反委員會不應該涉人的。」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形勢對蘇維埃政權非常不利,因為只要協約國集中兵力在芬蘭灣登陸,便可以一直打到莫斯科,結束蘇維埃政權的歷史。但幸運的是,戰後出現的規模反戰情緒使得西方國家已經沒有力量集結起足夠用來干涉的兵力了。
但讓列寧和人民委員會成員沒有想到的是,最大的威脅,竟然來自於東方。
布爾什維克認為,整個東西方資本主義世界都起來極力反對他們,因而他們決定向東方輸出**,在中國製造混亂,肅反委員會對中國的間諜滲透行動顯然要比對西方國家成功得多。肅反工作人員曾不無自豪地說,是他們在保衛年輕的蘇維埃國家、在反對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及其秘密機構陰謀的鬥爭和在東方資本主義國家中掀起**起到了決定性作用。列寧曾高度評價了肅反工作人員的工作、稱他們是「反對來自那些比我們強大得多的敵人企圖顛覆蘇維埃政權的鬥爭中的有力武器。」列寧說:「俄國和國外的資本家先生們我們知道,你們是不可能喜歡這個組織的。而確實也是不可能的。在你們扼殺我們、圍困我們之時,在你們策動內部陰謀、為破壞我們的和平勞動而不惜犯下任何罪行的時候,它比任何人更能對付你們的陰謀、對付你們的蓄意破壞。」
儘管針對中國所採取的行動不像列寧以及人民委員會認為的那樣規模龐大,但肅反委員會的確獲得了一系列的勝利。肅反委員會最有效的武器便是按沙皇時代的「暗探局」創造的模式,派遣間諜「鼴鼠」和奸細進入這兩個國家展開活動。在一開始,一切順利,中國因為國內的各種問題而陷入到了動亂之中,無暇顧及蘇維埃俄國的行動,同時中國還要提防日本的侵略,這給了蘇維埃俄國控制東方的大好機會。布爾什維克黨人抓住這一寶貴時機,越過高山跨過平原向東方「前進」,不但恢復了對外蒙古和唐努烏梁海的滲透,還建立了「遠東共和國」。雖然日本在協約國的縱容下不斷增兵西伯利亞和滿洲,但最終卻釀成了和中國的戰爭。
對於中日戰爭的爆發,最感到欣慰和高興的,就是蘇維埃政權的領導者們了。
但讓列寧和捷爾任斯基沒想到的是,戰爭的結果卻適得其反,中國和日本這一對死對頭在經過了一場激烈的廝殺之後,竟然會突然間停戰,並化敵為友向蘇維埃俄國發起了進攻,蘇維埃政權突然間發現,自己已經成了失血的巨人,面對兩個東方大國的聯手進攻,竟然絲毫沒有抵抗之力。
現在的蘇維埃俄國,雖然因德國的戰敗而免除了《布列斯特和約》帶來的領土損失,但捷爾任斯基知道,現在東方的局面,卻不能指望同樣的情形出現。中國和日本,現在都是非常強大的國家,和處於勝利巔峰但卻拉斷了肌肉的德國完全不同。
現在的中國政府,雖然並不是一個強有力的政府,但卻有美國的背後支持。而美國對中國的支持,就是通過那個中國將軍實現的。
剛才張雅婷給他提供的關於楊朔銘的情況,讓他對這個神秘的中國人有了更進一步的瞭解。
謝爾任斯基翻開了一份特別的檔案,他拿起這份檔案看了看,上面的那張照片上的那張年輕英俊的臉,嘴角似乎正透出一絲陰冷的笑。
雖然是一張小小的黑白照片,但謝爾任斯基卻感覺到,那雙看著自己的眼睛,透著不一樣的冷峻氣息。
捷爾任斯基原來寄希望於,這位年輕的中國將軍能像那些頭腦簡單的中國熱血青年一樣,受到共有主義思想的吸引,成為布爾什維克的一員,但通過張雅婷對他的描述,他已經覺得,這種可能性非常小了。
如果張雅婷所說的都是真的,這個人,現在肯定已經完全投向了美國財團的懷抱。
先是吳佩孚,再就是這個楊朔銘,他們似乎都對維持中國主權和領土有著濃厚的興趣,而不像那些唯利是圖的舊軍閥。
而其它那些軍閥,則根本和共有主義是無緣的。
也許,越飛是對的,應該考慮在中國無產階級當中尋找並培養真正的代理人了。
捷爾任斯基放下了手中的秘密檔案,重新將目光望向牆上的地圖,他習慣性的由西方看起,他的眼睛,首先盯在了德國身上。
在圖哈切夫斯基和「鬍子很大,腦子很小」的布瓊尼兵敗華沙城下之後,向西方輸出**已經在事實上變得不可能了。而列寧和人民委員會的委員們之前曾盼望著出現一個紅色的波蘭,然後是紅色的德國。
更多到,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