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這份照會竟然聲稱向『中國人民』和『中國南北政府』發表宣言我中華民國政府只有一個哪來的南方政府?」段祺瑞陰沉著臉,猛地站起身來,目光一一掃過在場的人們,大聲說道,「居心險惡之至」
此時的段祺瑞,雖然被西原借款事件搞得焦頭爛額,但此時此刻,卻看不出來他有絲毫退縮之意。
「是啊孫氏逆黨成立的所謂『廣東**軍政府』已然被徹底剿滅,兩廣巡閱使也已經裁撤,楊瀚之正動身來京述職,何來南方政府一說?」徐世昌也說道,「這份宣言,表面上看顯得光明磊落,親切無比,實際卻內懷殺機,隱隱有挑唆我國南北對立之意,我們不可不防。」
「蘇俄不僅僅是挑唆我國南北對立,其宣稱對『中國人民』講話,更有挑動我國民眾和政府對立之意。」教育總長傅增湘歎息了一聲,說道,「六月四日之學生遊行,若非不法之徒有意挑唆,以我京師諸大學青年學生之自律,絕不會有這等違法之事」
「是,這當中的隱情,至今無法弄清楚。」新任步軍統領王懷慶(李長泰因對學生遊行事件處置不力,被黎元洪免職)也說道,「事發後第三天,警視廳已經將被捕學生盡數開釋,而坊間竟然又傳出有學生被軍警毆打至死者以至群情大駭,全國上下輿情洶洶,警視廳百口莫辯,學生至今尚宣稱有郭姓學生被軍警打死,各地均有追悼郭生之集會,真是莫名其妙」
聽到王懷慶這麼說,一直沒有說話的大總統黎元洪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
「這個郭姓學生到底是怎麼死的?」黎元洪沉聲問道,「到底和警界有無關係?」
「此人名叫郭欽光,是北大預科學生,他自己本來患有肺癆,因參加遊行和燒砸曹宅過於勞累,病情加重,死於醫院。」警視廳總監吳炳湘急忙起身回答道,「後經查實,是北大學生恐章公使和他們打官司,遂定下策略,硬是咬定郭生是在曹宅為曹家僕人行兇打死。後得知章公使不但沒有控告打人學生,反而請求釋放被捕學生,所以調子又變了些。」
吳炳湘說著,取出了一張紙,讓總統府秘書遞給了黎元洪。
「這是郭生北大追悼會上的悼詞,上面明明白說是自己嘔血死的,並無警察毆打之事。」吳炳湘說道。
黎元洪接過悼詞抄件,一邊看著,一邊輕聲念了起來,雖然他的聲音不大,但與會者們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四日之役,郭君奮袂先行,見當局下逮捕學生之令,憤然大慟,嘔血盈鬥。至法國醫院,已有不起勢。時有告以章宗祥已死者,尚能大笑以答。乃太息曰:『國家瀕危,政府猶以獅子搏兔之力,以壓一線垂盡之民氣。昔年日政府待我留學諸君之事,不圖見於生斯長斯之祖國,事可知矣。因益嘔血,延至七日,溘然遽然逝……」
「既然真相已然大白,為何民間仍以訛傳訛,真相盡失?」段祺瑞聽完了黎元洪的念叨,不由得再次咆哮起來。
「定是有人在暗中煽惑,製造混亂。」馮國璋沉聲說道,「帝俄倒台之前事,可為我政府之鑒。」
「這等招法都能使出來,委實可惡」段祺瑞吼道,「政府當採取果決之手段,予以取締,否則,必將天下大亂」
黎元洪聽了段祺瑞的話,臉上現出了一絲難色。
「段公稍安勿躁,取締一事,還須從長計議。」外交部總長顧維鈞說道,「我們現在萬萬不可墮入蘇俄奸謀之中。」
「少川所言蘇俄奸謀,是指什麼?」
段祺瑞讓顧維鈞一句話提醒了過來,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了下來。
「現下歐戰已息,德國已經宣佈投降。此次大戰,我國海陸軍及援歐勞工出力甚多,英法美三國已經表示願意廢除所有不平等條約,重訂和平條約,並由德國賠償我國戰費。預估數額當有數千萬英鎊,此為我國外交之大勝利,前所未有之契機,本該舉國同慶。然在此關節,卻突然冒出這學潮事件來,使我政府參戰所得之聲望大損,而蘇俄政府於去年和今年連發此所謂和平宣言,這當中的聯繫,不言而喻。」顧維鈞說道。
聽了顧維鈞的話,會議室裡頓時變得異常安靜。
「此次學潮興起,引子為借日款一事,自六月四日事件之後,段督辦多次接見學界報界代表,已經答應學生請求,預備提前還款,但學潮並未就此平息。學生上街遊行不斷,只是請願內容,由借日款事變成了廢除一切不平等條約。」顧維鈞接著說道,「須知廢約一事,任重道遠,乃我政府一直致力之目標,非一日之功,我國此次全力參戰,付出如此重大之犧牲,主要目的即為此。而在此取得巨大成效之際,學生忽然請願要求立即全面廢除不平等條約,完全不顧政府此前付出之努力及現下之處境,這當中到底是何種勢力在幕後操控,我想大家是都能想明白的。」
「反對西國同我國廢除不平等條約的,除了日本,就是蘇俄了。」段祺瑞冷冷一笑,「真是好厲害的陰謀啊」
「蘇俄之陰謀厲害之處在於,挑動我國民眾尤其是青年學生與政府對立,政府對於學生,是不可能下狠手的。」顧維鈞說道,「如果政府在對待學生的問題上處置不當,帶來的結果必然是災難性的。」
「少川所言甚是,對於學潮,政府還是要多以隱忍為上,」黎元洪說道,「不然,弄得民心盡失,便剛好中了蘇俄和日本的圈套。」
黎元洪話音剛落,在會議廳裡的人們,已經能夠聽到外面學生們示威的高喊聲。
此時,在一處離承天門廣場不遠的不起眼的小樓裡,一個深目高鼻留著短卷髮的俄國人正在翻動著一些文稿,他同樣聽見了外面傳來的學生群眾高呼的口號聲,嘴角現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
「……社惠主義可能首先在少數甚至單獨一個資本主義國家內取得勝利。這個國家的獲得了勝利的無產階級既然剝奪了資本家並在本國組織了社惠主義生產,就會奮起的同其餘的資本主義世界抗衡,把其它國家的被壓迫階級吸引到自己方面來,在這些國家中發動反對資本家的起義,必要時甚至用武力去反對各剝削階級及其國家……」
「……『用武力去反對』的典型樣板,是我們在波蘭所採取的行動。但我們不能在所有的國家裡都採取一樣的行動。我們的另外一種鬥爭方式,就是派出特別工作人員,在外國就地組建黨的組織,借這些黨組織在所在國內發動武裝鬥爭,以實現列寧同志要求的『力求使他們完全合併成為一個統一的世界蘇維埃共和國』的目標。
「經過我對中國國內形勢的認真仔細的觀察,我認為我們應該在中國實行『兩條腿走路』的方針,我們在發動當地的黨組織活動的同時,還應該積極的同中國合法政府打交道,尋找有實權的代理人。因為不管北京政府是一個什麼樣的政府,它終歸是中國的正式政府,所以,我們應該努力的同它建立正常的關係。」
俄國人放下了手中的文稿,又取過一封俄文的來自莫斯科的信看了起來。
「列寧同志和捷爾任斯基同志都認為,在華代理人的首選是實力派的楊朔銘將軍,因為楊在對南方作戰取得勝利之後,對當地的農工有很多扶助的舉措,表明他是同情農工階級的。在中國的政治當中,他是起著重要作用的一個人。他掌握著一支軍隊,有自己的財政體系,交通部門,南方的多數省份現在都投靠到了他,他是使孫逸仙政府垮台的重要原因。現在他的勢力還在進一步的增長。伊爾庫茨克局的同志也贊同列寧同志和捷爾任斯基同志的看法。捷爾任斯基同志還分析了中國現有的實力黨派以及他們各自勢力範圍、現有武裝力量及所統治地區的人口等數據,得出的結論是,楊朔銘將軍目前佔有最為有利的戰略地位,並在人口稠密、具有巨大經濟意義的長江流域及沿海省份擁有極大的影響力。與各競爭派別相比較而言,楊朔銘將軍的力量是最強大的,而且楊朔銘將軍作為軍事領導人所取得的成就為他盡一步擴大影響和加強實力創造了非常有利的局面,在中國工作的同志的首要使命,就是與楊朔銘將軍建立聯繫。」
看完這封信,俄國人歎息了一聲,搖了搖頭,將信放到了一邊,他取過筆和紙,開始用俄文寫起回信來。
「同志們遵照列寧同志和捷爾任斯基同志的指示,已經和楊朔銘將軍及其手下的重要人物進行了一定的接觸,我們得出了一個遺憾的結論。和孫逸仙博士不同的是,楊朔銘將軍並不願意出賣中國的利益來換取我們對他的支持。他堅定不移地維護中國對於外蒙古和中東鐵路的主權,不僅支持受段祺瑞控制的北京政府對待外蒙古問題的立場,他不止一次的在公開場合發表言論,堅持蒙古屬於中國。在蒙古問題的整個喧囂中,楊朔銘也在俄國所有的敵人的大合唱中提高了自己的嗓門,表明他在蒙古問題上絕不討好伯國。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在支持北京政府對蒙古的軍事行動中也起了很大的作用,沒有他在武器方面的支持,北京政府很難作出這樣快速的反應。」
「我認為,我們現階段的任務,是盡快推翻拚死捍衛中國領土主權的段祺瑞北京政府。想要永遠的擁有唐努烏梁海和外蒙古,跟北洋政權打交道是沒有任何希望的,我們只能搞垮這個堅決不肯讓步的政府。但要實現這個目標,僅僅依靠黨員還不足四百人的中國黨組織是根本不可能的。我們應該使混亂和無政府狀態在這個國家蔓延,從而阻止中國有一個強有力的政府能積極採取步驟強化對滿洲、蒙古和新疆的控制。」
在寫完了這封信之後,俄國人小心地在下面簽上了自己的中文名字,而這個名字,竟然是一個典型的中文名字:吳廷康。
而只有少數的幾個人知道,吳廷康的真實名字:格裡高利?納烏莫維奇?札爾欣。他經常用的化名,除了吳廷康,還有魏金斯基,魏琴,衛金。
此時,窗外的喧囂聲變得更大了。
「多麼美妙的聲音啊」吳廷康——魏金斯基感歎著,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暴風雨就要來了。」他自言自語的說著,像是在吟誦著某些詩句,「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1920年9月28日,18點20分,邊防督辦府。
「打倒列強打倒帝國主義」
「堅決廢除不平等條約」
「打倒賣國賊段祺瑞」
「帝國主義分子滾出中國去」
坐在內廳裡的段祺瑞聽著外面傳來的一浪高過一浪的口號聲,卻並沒有像在總統府開會時那樣的生氣,他平靜地呷了一口茶,拿起了報紙看了起來。兒子段宏業則面有愧色的侍立在了一旁。
此時的段宏業,再也沒有了以往的少年意氣和揮斥方遒。
「雖然說借日款的事你太過自作主張,但也並不算錯誤之舉,況且,借日款我也是點頭同意了的。你用不著這個樣子。」
段祺瑞注意到了兒子的羞愧神色,放下了手中的報紙,和顏悅色的說著,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在自己面前坐下。
儘管知道父親並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坐下來的段宏業還是用不安的目光看著父親。
「今天總統府開會,蘇俄發來和平宣言的事,你也知道了。」段祺瑞指了指外邊,說道,「大家現在都知道,這一切都是蘇俄在背後鼓動起來的,目的是想要借學潮往政府身上潑髒水,並不是衝著我一個人來的。剛剛你也聽到了,他們的口號已經變了,不再提借日款了,而是要廢除所有不平等條約。就是你不弄出來借日款的事,他們也會找別的毛縫發難,所以你也不必自責了。」
「既然如此,父親難道就一直任由他們這樣鬧下去?」段宏業心裡的一塊石頭終於放下,他想了想,大著膽子問道。
「現在這種情況,如果你採用強力鎮壓,肯定會激起強烈反彈,反而正好中了他們的圈套。」段祺瑞說道,「我現在的辦法,就是以不變應萬變,等到他們鬧得煩了,夠了,看清了蘇俄奸細的真面目,不用我們動手,便會自動的銷聲匿跡。」
「我剛才聽到父親下令衛隊將子彈退膛,刺刀入鞘,這樣不會有什麼危險吧?」段宏業聽到外面的喧囂聲越來越大,想起了前些天示威學生對邊防督辦府的衝擊,有些擔憂的問道。
「外面有京城警備司令部派來的大隊兵馬和警視廳派來的便衣警員守護,他們進不來的。」段祺瑞鎮定地說道。
聽了父親的話,段宏業略略放下心來。
「楊瀚之前些日子還專門發來電報,要我小心提防蘇俄間諜暗中破壞,我前些時候還以為是他想借日本借款的事逼我下台,看樣子是冤枉他了。」段祺瑞說道。
「此人素來以大局為重,這一次肯痛快的答應交卸兩廣巡閱使職務改任奉天,來京述職,足見其胸懷坦蕩。」段宏業也說道,「如今南北歸於一統,我中華復興當指日可待了。」
段祺瑞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外面卻突然傳來了「砰砰砰」三聲清脆的槍響
「怎麼回事?」段祺瑞面色一變,猛地站了起來,「誰打的手槍?」
聽到槍聲的段宏業也是一驚,此時外面的喧囂聲突然間嘎然而止,緊接著槍聲大作,伴隨著人們驚駭的呼喊和痛苦的慘叫聲。
聽到槍聲和慘叫的段祺瑞渾身如墮冰窖,面色一瞬間變得慘白,他的身子晃了晃,像是要摔倒的樣子,段宏業驚恐的上前,伸手扶住了父親。
「他們不是把槍都退了子彈的嗎?」段宏業失聲說道。
此時,督辦府的門口,已然血流成河。
「別開槍別開槍」
氣急敗壞的羅鳳閣一手捂著流血的額頭,一手揮舞著手裡的沒有子彈的空手槍,拚命的朝著手下大喊著,但卻沒有人聽他的話。一名腿部中彈倒在地上的衛兵咒罵著,將衣袋裡的子彈取了出來,裝到了步槍的彈倉內,然後舉槍,朝著遠處胡亂擁擠在一起的人群扣動了扳機。
羅鳳閣不自覺的回頭望去,看到一名白衣黑裙學生裝扮的年輕女子應聲而倒。
羅鳳閣大聲地罵了一句,一腳將那名衛兵手裡的步槍踢開,而就在這時,從對面突然射來一槍,正中那名衛兵的頭部,那名衛兵用失神的目光看著羅鳳閣,身子緩緩地向一旁歪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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