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屠戶。」楊朔銘笑了笑,並沒有去碰那挺機槍。
「那個『莫屠戶』可是在下邊呢,」唐九妹朝下張望了一下,隨手推上了航空機槍的槍栓,「你要是同意,我就宰了他。」
莫榮新本人嗜血好殺,清末鎮壓玉林、陸川、桂平、昭平、平樂、東蘭等處的會黨游勇時,所到之處,便大肆燒殺,手段極為殘忍。桂平綠林頭目被俘,莫榮新親自用馬鞭將其抽擊斃命。作戰期間,莫榮新日必殺俘,在桂平新圩,一日即斬殺二十四人,還多次將斬下的人頭,令人挑去江口圩去示眾。1910年岑溪縣民眾為抗議地方官吏加征屠豬稅,進行武裝反抗,附近各縣會黨紛紛參加,莫榮新率軍殘酷鎮壓,將居民村莊和房舍全部焚燬,民眾死傷千餘人,被俘者亦慘遭殺害。1912年5月19日,莫榮新受陸榮廷委派,到達梧州後,又忠實執行陸榮廷的意旨,大肆逮捕民軍和會黨成員,誣指為「匪類」,加以殺害。「無日不有槍斃,其至日殺四、五十人者。」由於他嗜殺成性,桂平人便送了他一頂「莫屠戶」的帽子。
對於「莫屠戶」,唐九妹對他早有耳聞,她也是出身綠林,對於這樣一個劊子手,她當然不會有任何的好感。
「算了,暫時先留他一命,他應該還有別的用處。」楊朔銘看著和部下一起痛哭流涕的莫榮新,說道。唐九妹微微一笑,喜滋滋地瞥了他一眼,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了飛機的駕駛上。
對於她來說,此刻二人的獨處,是最為難得的美好時光。
此時的楊朔銘,卻並沒有注意到坐在前方的姑娘的心理小動作。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地面上的戰況所吸引。
雖然剛才的戰鬥算不上是全滅敵人,但是現在,楊朔銘還是很高興地看到,贛軍的軍官們能夠及時地掌握住敵軍的心態而隨時對作戰方式做出調整,雖然自己的部隊殲滅下面的敵人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但能減少自身傷亡和彈藥的消耗使敵人投降屈服更是自己想要的。
剛剛在天上觀察戰況,楊朔銘就已經大體知道了自己部下的傷亡情況(「超級電腦眼」已經幫他完成了對他所能看到的戰場上的敵我傷亡數字統計),和死傷慘重的桂軍相比,雖然贛軍的傷亡微乎其微,而且這種傷亡在其他軍閥的眼中簡直就是一個奇跡般的勝利,但在楊朔銘的心中,這些他辛苦培養起來的精銳士兵都是中國未來不可替代的財富,具有無可估量的價值。要知道,在現在的中國,能拿槍打仗的人太多,但學過知識而且能學以致用的人太少,而能把學到的東西發揚創新變成有用的實物的人,就更少了。而這些士兵將來,將像一個個火種一樣,把新的科技血液注
入到古老的中華文明的血脈當中。
唐九妹駕駛著飛機調頭向另外一個方向飛去,楊朔銘注意到了一支醫療救護隊出現在了戰場上,他舉起了望遠鏡,立刻便認出了那個俏麗的身影。
柳香芸仔細地看著面前的一個被步槍子彈擊中右胸的贛軍戰士,用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額頭,試探著他是否發燒。這名戰士的傷口已經被強效的止血粉止住了大出血,但猙獰的傷口還是明白地告訴她,這名戰士的情況現在仍然十危險,看著這名可以說還是個孩子的年輕戰士那清秀稚嫩的臉龐,柳香芸的心裡感到莫名的一陣刺痛。
年輕的戰士還在昏迷著,他的身體突然抽搐了一下,一隻手突然伸了出來,像是在摸索著什麼。
「娘……娘……」
小戰士的手碰到了柳香芸的手,猛地一把攥住,嘴裡的呼喊便得更急迫了。
「娘……娘……」
柳香芸的臉微微一紅,她本能的想要掙開小戰士的手,但卻沒有掙動,而小戰士的呼喊卻引起了周圍戰友們的注意。
看到小戰士叫還是大姑娘的柳香芸為娘叫得真切,幾名受傷較輕的戰士忍不住笑了起來。
「柳姑娘是頭一次聽人這麼叫是吧?哈哈。」
「小林子叫得可真親哪,呵呵。」
聽了戰士們的取笑,柳香芸的臉更紅了,她用另一隻手想要打開腰間的藥包,取出裡面的「特效藥物」(楊朔銘利用「超級電腦眼」裡的配方讓她製成的有起死回生之效的靈藥),但因為姿勢彆扭,使了半天勁,卻始終沒有成功。
一名老戰士來到了她的身邊,用關切的目光注視著受了重傷的小戰士,當他看到柳香芸的動作之後,明白她想要幹什麼,伸出手幫她打開了藥包。
「謝謝你,麻煩你把那個藍色的小瓶子給我。」柳香芸感激地看了一眼這名老戰士,要他幫自己取藥。
老戰士點了點頭,用佈滿老繭的手從藥包裡面取出了一個細小的藍色玻璃瓶,柳香芸用一隻空手接過玻璃瓶,直接扣在了小戰士的腿上。
小戰士有些扭曲的臉一點一點的變得安祥,身子也不再抽搐了,只是他仍然緊緊的握著柳香芸的手,不肯鬆開,嘴裡還是一遍一遍的叫著「娘……」,讓柳香芸的臉仍然保持著鮮艷的紅色。
老戰士看到小戰士的動作,深陷的眼窩似乎滲出了淚光。他用手指輕輕的揩了一下眼角,歎息了一聲。
「你們認識?」柳香芸看到老戰士的動作,不由得問了一句。
「嗯,我們一個村的,小林子今年才十二歲。」老戰士點了點頭,用沙啞的聲音說道,「小林子的娘去得早,這會兒怕是又做夢了,柳姑娘莫怪。」
「他才這麼小,就參軍啊?」柳
香芸有些驚奇的問道,「怎麼不讀書上學啊?」
「為了討生活啊。」老戰士答道,「小林子家裡有個老爹癱在床上,還有一個妹子,虧了楊將軍,咱們江西的部隊待遇就是好,餉銀也高,還不像別的地方總剋扣拖欠,小林子當兵掙的錢除了吃飯,還能養活家裡,供妹子讀書,所以肯定要當兵啊。」
聽了老戰士的回答,柳香芸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家鄉裡的那些同齡的姐妹,不由得默然無語。
自己一直追隨在楊朔銘的身邊,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在山東期間為自己的家鄉百姓所做的那些事。
幾名戰士聽到柳香芸和老戰士的對話,紛紛聚攏了過來,七嘴八舌的說起了自己的參軍原因。通過他們的談話,柳香芸這才知道,楊朔銘不同於其他軍閥的養軍治軍辦法,怎樣改變了這些戰士和他們親人的命運。
「娘別丟下我」此時,名叫小林子的小戰士的呼吸又變得急促起來,由於他過於用力,讓柳香芸的手感到了一絲疼痛。
看到小戰士的眼角淌出的淚水,柳香芸的心裡忽然一熱,她再次用手撫摸著他的額頭,柔聲安慰他道:「別怕,娘在這裡,啊,別怕,娘在這裡。」
聽到柳香芸對小戰士說的話,周圍的戰士們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這個姑娘和躺在她身邊的小戰士身上。
聽了柳香芸的柔聲呵護,小戰士的臉上竟然奇跡般的現出了一絲紅潤,他的呼吸漸漸的趨於平穩,一點一點的安靜了下來,緊握住柳香芸的手也漸漸的鬆開了。
柳香芸緊緊盯著小戰士的臉,確定了他沒事之後,才直起身來,輕輕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而看到這一幕,幾名戰士忍不住低聲歡呼起來。
「等小林子好了,一定要他當面再叫柳姑娘幾聲娘。」一名戰士笑著說道。
柳香芸含羞帶笑地搖了搖頭,收拾好藥包,又看了一眼那名彷彿睡著了一樣的小戰士,轉身離開了。
在飛機上的楊朔銘將剛才的一幕完全看在了眼裡。
雖然聽不到地面上人們的談話內容,但他通過「超級電腦眼」對人們的唇部動作分析,他清楚地知道每一個人都說了什麼,因而對剛才發生的那一幕的詳情完全瞭解。
看著柳香芸天使般的背影,楊朔銘想起自己生命垂危陷入昏迷時,也和那位小戰士一樣,管當時照顧自己的愛妻黃韻芝叫了好幾聲媽,嘴角不由得現出了一絲笑意。
在完成了空中視察之後,楊朔銘被唐九妹送回了航空兵臨時機場,而就在他剛剛跳下飛機的時候,等候已久的唐璟便立刻帶著幾位軍官迎了上來。
「發生什麼事情了?」楊朔銘摘下了自己的飛行帽,問道。
「咱們後院出事了。」唐璟沖楊朔銘擠了擠眼睛,「唐天喜應該是讓人給收買了。」
站在楊朔銘身後的唐九妹注意到父親的表情似乎並不顯得緊張,不由得很是奇怪。
「噢?」楊朔銘在心裡暗暗一笑,表面上卻顯得不動聲色,「他都幹了些什麼?」
「唐天喜率兵突襲第六師師部,湘軍也趁機發動了進攻,第六師全線後撤,已經潰不成軍,馬繼增將軍目前下落不明。」唐璟說著擺了擺手,一位軍官打開公文包,取出一份報告交給了楊朔銘。
楊朔銘接過報告,仔細地看了一遍,點了點頭,將報告重新交給了那位軍官,和唐璟等人並肩朝著指揮部走去。
「湖南緊鄰咱們的後方,要是讓湘軍竄入贛西,就麻煩了。」唐九妹聽到這個消息,心裡一直很為家鄉的父老鄉親擔憂,看到楊朔銘和唐璟全都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忍不住插了一句。
唐璟聽了女兒的話,笑了笑,說道:「那咱們就藉著這個機會,把湖南也拿下來不好嗎?」
唐九妹吃驚地看著父親,像是不明白父親在說什麼,她轉過頭,向楊朔銘投過詢問的目光,楊朔銘看著她驚訝不已的樣子,只是淡淡一笑。
「這齣戲能唱得怎麼樣,還得看在台上的人演得怎麼樣。」
北京,新華宮。
「唐天喜發動叛亂的消息是真的嗎?」袁克權有些焦急地向站在面前的梁士詒問道。
「回稟陛下,已經差人去打探詳情了,」梁士詒含糊其辭地答道,「從目前的情形來看,很可能是真的。」
「這個忘恩負義的狗奴才」袁克權從龍座上站了起來,不顧自己的皇帝身份,在眾臣面前大聲的爆了粗口。
「陛下不必擔憂,兩廣叛匪如今已漸次蕩平,湖南縱有此亂,調兩廣得勝之師入湘,不日便可平定。」楊度看到袁克權快要暴走的樣子,強自鎮定地說道。
「只怕未必。」武義親王黎元洪出班說道,「如今真正平定者僅為廣東一地,廣西叛軍雖遭重創,但陸榮廷仍在負隅頑抗,滇黔等地叛軍仍在,而湖南又遭此大變,只怕有延及全國之勢。」
聽了黎元洪的話,袁克權的臉又變得白了起來。
「黎王叔是不是說,這一次的叛亂是萬難撲滅了?」袁克權回到了自己的龍座上,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了下來,說道。
「真正的叛亂者是**黨人,如今已經被剿滅了,其它的所謂『附逆』省份,如滇黔湘桂等省,乃是不滿先皇變更國體,參加歐戰,勞民傷財,是以舉兵力爭。」黎元洪有些費力地措著詞,對袁克權說道,「如果陛下能夠順應民意,改弦更張,此次南方之亂可不戰而平……」
「荒謬」楊度聽出了黎元
洪話裡的潛台詞,立刻大聲的喝止住了他,「一派胡言真是一派胡言想要變更國體,萬萬不能」
看到楊度發須倒豎的樣子,黎元洪並沒有和他爭辯,而是在那裡連連冷笑。
此時的袁克權倒是顯得十分鎮定,他看了看在下面交頭結耳竊竊私語的群臣,轉向黎元洪問道:「若依黎王叔所言,朕下詔退位,恢復共和,南方軍閥仍不肯息兵,又當如何?」
聽了袁克權的問話,黎元洪一時語塞,他想了想,答道:「若南方軍閥仍不罷兵,黎某願親率湖北健兒,與之決一死戰。」
聽了黎元洪底氣顯得不是很足的回答,袁克權不由得朗聲一笑,楊度用讚佩的目光看了這位年輕的皇帝一眼,沒有說話。
「黎王叔的才略膽識,朕是知道的,但黎王叔畢竟年事已高,這一次平亂,黎王叔還是不要參與的好。」袁克權看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黎元洪,話語轉為溫和,算是給他找了一個台階。
「陛下的打算是……」楊度看到袁克權的臉上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堅毅神情,暗暗心驚之餘,心裡也感到了一絲寬慰。
看現在這位「袁小五」的表現,倒是很有一代雄主的味道在裡面。
「唐天喜本是先皇家奴,如今背主投敵,情殊可恨,而先皇之所以駕崩,乃是為亂黨所害,朕決定率軍御駕親征,親手為先皇報仇,眾卿以為如何?」
楊度萬萬沒有想到袁克權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由得大吃一驚,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如何做答。
「這個……萬萬不可啊陛下」徐世昌急得雙手亂搖,出班說道,「兵凶戰危,陛下若有什麼閃失,叫我們大家如何對得起先皇啊……」
「朕意已決,徐伯伯不用再說了。」袁克權斬釘截鐵地說著,目光轉向了參謀總長蔡鍔,「陸榮廷唐繼堯唐天喜諸人,皆欲分裂我中華之野心家,如不除之,與國與民皆有大害。只要能平定此次叛亂,國家歸於一統,至於國體問題,朕願交由全體國民公決。若民意嚮往共和,朕絕不戀此虛位。」
聽了袁克權的話,本來有些亂哄哄的大殿裡一下子變得安靜了下來。
蔡鍔顯然也沒有想到袁克權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他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牆上的袁世凱巨幅戎裝遺像,在心裡發出了一聲深深的歎息。
「想不到這袁小五還是條硬漢子,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在自家的花園裡,得到了密報的段祺瑞冷笑了一聲,將手中的報告放在了桌子上,「我只怕他有這個心氣兒,卻沒這樣的本事。」
「袁小五昨天在西苑校場檢閱禁衛軍,看樣子確實是想親自上陣了。」段祺瑞的兒子段宏業在一旁說道,「禁衛軍的裝備據說還在楊瀚之的
贛軍之上呢。」
「那又怎麼樣?他袁小五可不是楊瀚之,他老子在世的時候禁衛軍還算聽話,到了他的手裡,只怕他未必指揮得動。」段祺瑞呵呵一笑,說道,「他想要殺唐天喜,只怕沒那麼容易。」
「話雖如此,但要是真被他袁小五弄成了這件事,成就了他的名聲,他這個皇帝位,只怕是要坐得穩了。」段宏業提醒父親道,「對父親來說,恐怕會要大大的不利。」
「是啊他爹在世的時候,就容不下我,他現在如果想要立威,我這個北洋老人,用來墊刀頭是再合適不過了。」段祺瑞歎息著點了點頭。
段宏業看到父親似乎還有猶豫之意,正要繼續勸說,一位親信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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