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驚變
看到這令人震驚的一幕,圍觀的人群發出了驚駭的喊叫,而人們的驚叫聲很快又被接二連三巨大的爆炸聲淹沒。隨著一架架如同展翅大鵬一樣的大型飛機從人們頭頂上空掠過,更多的炸彈從天而降。
吉田chūn子看著已經完全化成了火焰中的廢墟的大元帥府,從心底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她拚命的向前跑去,周圍的人們看到這個一身洋裝的漂亮姑娘很可能要做傻事,幾個好心人立刻拉住了她,但她由於跑得過於猛力,竟然將拉住她的幾個人全都扯得和她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摔倒的吉田chūn子奮力的想要爬起來,此時天空中再次掠過一道黑影,緊接著炸彈破空而至的刺耳呼嘯聲便傳了過來,她本能的和周圍的人們伏在了地面上,蜷曲著身體,雙臂護住了頭部,很快,又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傳來,帶著火焰的碎木片和砂石瓦礫從天空中落了下來,打在吉田chūn子的臉上,生生的疼,空氣中很快便充滿了濃重的硝煙味道。
爆炸聲一陣響似一陣,一個伏在她不遠處的小販抱著腦袋蹲在那裡,可能是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可怕的景象,吉田chūn子看到這個三十多歲的大男人竟然嚇得像個孩子一樣的大聲嚎哭起來。
吉田chūn子痛苦閉上了眼睛,不再看這個膽小的男人,此時的她,已經放棄了去救領袖的打算。
從這可怕的爆炸聲她就已經能夠知道,沒有人能在這樣的轟炸下倖免。
吉田chūn子的眼前,不知怎麼又浮現出了領袖的音容笑貌。
想到剛剛二人還有過的最後一次jī情纏綿,她的眼角滲出了淚水。
「好像都沒炸彈了吧?」
劉昭維從座艙向外探了探身子,看著下方升騰起的巨大煙柱和在空中盤旋的轟炸機群,心裡同樣感受到了一種別樣的震撼。
像這樣的壯觀的轟炸景象,他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
為了這次行動能夠成功,轟炸機隊也進行了多次投彈訓練,但那都只是單架轟炸機進行的轟炸,像這樣四十架轟炸機集中轟擊一個目標比誰投得準的打法,他以前也沒經歷過。
「真他娘的過癮!看到沒?應該是炸成白地了。」姜大偉大聲的感歎道。
劉昭維看到周圍並沒有原來預想中的「敵人的戰鬥機」出現,放下了手中的機槍,取過一副望遠鏡向煙霧和火焰升騰起來的地方望去。
此時的粵秀樓,已經完全消失在了他的視野當中。
劉昭維放下了望遠鏡,看了看腕上的手錶,此時的表針顯示,這一次的轟炸行動,不多不少,一共剛好用去了三十分鐘。
看著煙柱周圍如同螞蟻般遠遠散開的人群,劉昭維差不多能夠確定,曾經處在爆轟中心的人,已經不會有任何生還的可能。
指揮官下達返航命令的聲音再次從機艙傳了過來,在飛行員們的cao縱下,一架架轟炸機轉動著巨大的身軀,開始向來時的方向飛去。
此時,在遠處的一座小山上,一個人也和剛剛的劉昭維一樣,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轉身快步的跑下了山坡。
「剛剛收到了廣州那邊兒的無線電報,目標已經被完全夷平,估計不會有人生還。」
聽了通訊員的報告,楊朔銘的眉頭皺了皺。
「光看到目標被摧毀還不夠,我需要知道他確切的消息。」
「他們還說正在確認逆黨首領是否身亡,可能需要一點時間。」通訊員說道,「一有消息,他們就馬上通知我們。」
「知道了。」楊朔銘點了點頭,通訊員立正敬禮後,轉身快步離開了。
天空中突然傳來了陣陣飛機引擎的轟鳴聲,楊朔銘轉過身,望向窗口,剛好看到曦雪正坐在窗前,靜靜地望著天空中出現的一架架轟炸機,幽幽的歎息了一聲。
「怎麼了?」楊朔銘感覺到了她心中的惆悵之意,問道。
「我在想,這飛機最初的發明者,實在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曦雪輕聲說著,剪水雙瞳仍然在凝望著碧藍的天空。
「以前我聽先生說書時,最著mi的就是那些能夠除暴安良的大俠們。他們有那麼多的本事,可以百步之內取人首級,又能夠飛簷走壁,在天上飛來飛去,官府也抓不到他們。能練就他們那樣的一身本事,一百個人裡面也沒有一個。可現在,有了這飛機,連普通人也都能飛上天了……」
聽著曦雪的話,楊朔銘似乎明白了什麼,他盯著她的雙眸,平靜地聽著她的述說。
「……百步之外取人首級,和洋槍相比,也已經不足為奇了……這些,也許就是將軍常常說的,科技的力量吧。」曦雪轉過頭,看了看楊朔銘,又露出了那種讓他異常驚yan的可愛笑容。
「是的,科學技術,才是文明前進的真正推動力。」楊朔銘像是開玩笑似的說道,「像大俠除暴安良這樣的事,現在幾個普通人開著飛機就可以做了。」
曦雪聽了楊朔銘的話,眼中不自覺的閃過一絲不以為然之se,雖然轉瞬即逝,但卻仍然沒有能夠逃過楊朔銘的眼睛。
「這次轟炸行動成功了。」曦雪轉過頭,數著在天空中盤旋的一架架轟炸機,臉上現出淘氣的表情,就像一個可愛的小nv孩,「咱們的飛機都回來了,一架也沒有少。」
楊朔銘聽了她的話,起身來到了窗前,此時一架轟炸機已經穩穩地停在了跑道上,地勤人員正快步的衝向了剛剛停穩的戰機,楊朔銘注意到機首的機槍手迫不及待的向地勤人員打出了「勝利」的手勢,一顆有些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北京,新華men廣場。
「號外!號外!我軍航空兵轟炸機隊空襲廣州!粵匪首領盡數斃命!」
「號外!號外!四國盟軍今日收復法國重鎮南特!」
「號外!號外!俄國暴luan席捲全國!」
聽到報童的叫賣聲,原本坐在花壇旁的一個一身西裝的長髮年輕人閃電般的衝到了報童面前,一把奪過了報童手中的報紙,迫不及待的翻動了起來,報童讓他的動作給嚇了一跳,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報童隨即伸出手向他要錢,卻被他粗暴地一把推倒在了地上,報童隨即開始大哭起來,引來了路人的紛紛圍觀指責。
搶報紙的人的注意力似乎全都集中在了報紙的內容上,對報童的哭喊和路人的指責充耳不聞。遠處的兩名帶著腰刀的巡警似乎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開始走了過來,而就在這時,一位一身中國式旗裝的年輕nv子快步走了過來,將倒在地上的報童扶了起來,她拍了拍報童身上的灰,柔聲的安慰著報童,將一枚銀元塞到了報童的手裡,報童立時破涕為笑,起身謝過她後轉身跑開了,圍觀的人群也立時散去。
兩名巡警看到人群散去,隨即停下了腳步,他們打量了一下原地還剩下的這一對青年男nv,笑著搖了搖頭,轉身走開了。
秋山富美子看著兩名巡警漸漸的遠去,在心裡長出了一口氣,她轉過頭,看著仍然死死攥著報紙的夏閣哲,眼中閃過一絲恚怒之意。
「先生啊……」夏閣哲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報紙,臉上全是喪魂落魄的表情,秋山富美子注意到他的手在不住的顫抖,不由得暗暗心驚。
她根本想不到,這個可怕的嗜血殺手,一部冷血的殺人機器,竟然會變成這樣一副樣子。
「先生,你死的太慘了……」夏閣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時間淚如泉湧。
「你現在最好不要這個樣子。」秋山富美子有些無奈地白了夏閣哲一眼,說道,「如果引來了巡警,我想無助於我們完成任務。」
「我要殺了袁世凱!」夏閣哲聽了秋山富美子的話,面se立時變得猙獰起來,他猛地從地上跳了起來,將報紙狠狠地塞到了秋山富美子的手裡。
聽到夏閣哲說出這樣一句話,秋山富美子大驚失se,她飛快地看了看四周,發現沒有人注意夏閣哲剛才的「大逆不道」之言,這才鬆了一口氣。
秋山富美子的目光掃過手中的報紙,當她看到這張《亞細亞報》的頭版上刊載著的「航空轟炸隊奇襲粵匪巢xue」的消息後,這才明白,夏閣哲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
對於夏閣哲來說,革命黨人的最高領袖,簡直就是神一樣的存在。
而現在,這尊神,已經在轟炸機的轟擊下,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我們的目標,不是那個居住在那裡的人。」秋山富美子說道,「我們要對付的人,是他手下的兩員大將,你要搞清楚。」
聽了秋山富美子的話,夏閣哲的表情立刻恢復了常態,他站在那裡,面seyīn沉的點了點頭。
「殺姓楊的和姓段的,是先生jiāo給我的任務,我是一定會完成的。」夏閣哲冷冷的說道,「殺那個狗皇帝,是我自己的任務。」
秋山富美子聽到了他的回答,欣慰地點了點頭,她掏出手帕上前,用無比溫柔的動作輕輕的擦去了夏閣哲臉上的淚痕和鼻尖掛著的鼻涕,一如她剛才對報童做的那樣。
「我們走吧,還有不少事情要做呢。」夏閣哲面無表情地晃了晃頭,在她完成了這個動作之後,輕輕攬過她的纖腰,帶著她走進了街上的人流之中。
新華宮,議事堂。
「消息屬實麼?」
袁世凱用手絹擦了擦臉上的淚痕,chōu了chōu鼻子,啞著嗓子問道。
「是,殿下的遺體已經被收復南特的我軍官兵找到……」楊度看著彷彿一下子老了十歲的袁世凱,小心地回答道,「潘興將軍正在著手安排殿下的靈柩回國……」
聽到楊度的回答,袁世凱雙手掩面,再次不顧形象的放聲痛哭了起來,而站在他面前的楊度、梁士詒、陸征祥和段芝貴等人也全都跟著垂淚。
「請陛下節哀。」
好容易等到袁世凱平靜了下來,楊度試著勸慰道:「現在正是對luan黨用兵的關鍵時刻,陛下千萬不可因此而luan了方寸,否則於國於家都無所助益。」
袁世凱點了點頭,勉強止住了淚水,他拿過桌子上的電報,再次看了起來。
「逆黨如今失去首腦,已經luan了陣腳,可以進兵了。」袁世凱看著電報說道,「楊瀚之用飛機炸廣州匪巢這一手幹得漂亮。」
「楊巡閱使的的意思是想盡量減少廣東民眾的傷亡,因此才把最新從美國訂購的轟炸機全用上了,」楊度看到廣東的軍情分散了袁世凱的注意力,心裡不由得很是高興,他立刻說道,「廣東如今已經不足為患,楊巡閱使所慮者,是雲南的唐繼堯和廣西的陸榮廷。」
「這兩個都是牆頭草,如今luan黨已經倒了,他們是會看清形勢的。」梁士詒在一旁說道,「他們nong不好就會直接降了。」
「南方軍閥素來狡賴而yīn狠,我們不能掉以輕心。」楊度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說道。
「就是他們真的降了,也不能讓他們再留在雲南和廣西了。」段芝貴說道。
「是。馬上發電報給前線諸將,要他們火速進兵!」袁世凱有些煩luan地說道,「把唐繼堯和陸榮廷都給我抓來!碎屍萬段!」
聽了袁世凱的話,楊度和梁士詒等人全都吃了一驚。
「陛下三思,如果唐繼堯和陸榮廷有意歸順,還是以招撫為上。」楊度小心地建議道,「雲南和廣西地處偏僻,jiāo通不便,又多瘴癘,大軍進出不易,一旦稍有挫折,不免震動全局……」
「那你們看著辦吧!」袁世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煩躁地擺了擺手,轉身進入了內堂,將目瞪口呆的群臣全都扔在了那裡。
楊度眼看著袁世凱的身影在men口消失,不由得歎息起來。
「這消息是真的?」
「千真萬確,安夫人說,現在宮裡已經哭成一團了。聽說今天早上,英法美三國元首都發來了唁電呢。」
段祺瑞起身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開始來回的踱起步來,一直侍立在父親身邊的段宏業看著父親的動作和神態,不由得微笑起來。
「真是皇天不佑,看來這弘憲王朝的日子就要到頭了。」前來報信的副官羅鳳閣高興地說道,「乾爹可以復出了!」
「這件事對咱們來說只怕未必是好事。」聽了羅鳳閣的話,段祺瑞搖了搖頭,面se變得yīn沉下來,「袁克定這個人,志大才疏,文不能拿筆,武不能提槍,要是真的當了皇帝,其實倒還好對付,他這一去,其實對咱們並沒有好處。」
聽了段祺瑞的回答,羅鳳閣的眼睛一時間睜得大大的,他不由自主的撓了撓耳朵,顯然並不理解段祺瑞的話。
「父親所言極是,袁家二公子是個yin風nong月的主兒,對時事並不熱衷,當太子的可能xing很小,袁家小五子比起他來,則要難對付得多。」段宏業看到羅鳳閣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便給他解釋了一下,「要是袁家小五子當了儲君,到時候咱們的麻煩肯定要大得多。」
「那咱們該怎麼辦?」羅鳳閣聽到這裡,臉上不由自主的現出了一絲惶急之se。
「怎麼辦?涼拌。」段祺瑞此時心裡已經有了主意,他的臉上隨即現出了一絲自信的笑容。
「乾爹的意思,是以不變應萬變?」羅鳳閣試探著問道。
祺瑞不可置否的哼了一聲,示意段宏業取過紙筆來。
段宏業麻利地為父親取過紙筆,羅鳳閣見狀也討好似的上前,為段祺瑞研起墨來。
段祺瑞接過兒子遞過來的筆,略一思索,便開始寫了起來,羅鳳閣和段宏業都知道他的習慣,知趣地退到了一邊,並沒有看他寫的內容是什麼。
段祺瑞很快便寫好了一封信,然後取過信封,親手封好之後,jiāo給了羅鳳閣。
「我要你去南方一趟,親手把這封信jiāo給楊瀚之。」段祺瑞指著信封上面的名字說道,「一定要親手jiāo給他,他也許會給你回信,也許只是要你捎個口信,但無論給你的是什麼樣的答覆,你都要盡快的趕回來告訴我。明白嗎?」
「乾爹放心好了!我一定把這事給您辦得漂漂亮亮的!」羅鳳閣大聲的答應著,隨即接過信封,立正敬禮,然後轉身離去。
看著羅鳳閣的身影在men口消失,段宏業有些擔心的對父親說道:「光派他去能行嗎?要是一旦信落到了老袁的手裡,怎麼辦?」
「不論這封信是否到了老袁手裡,最後的結果對咱們都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段祺瑞呵呵一笑,說道。
段宏業有些驚奇的看著父親,他剛想問父親在信裡都寫了些什麼,卻突然看到剛剛出去的羅鳳閣又慌慌張張的跑了回來。
「發生了什麼事?這麼慌張?」段祺瑞有些不滿地問道。
「皇上……和後宮的娘娘……遇刺了……」羅鳳閣上氣不接下氣的答道,顯然是剛剛才知道消息後,就一路跑回來報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