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君吟領著朱雪,款款走在香客來往的寺院之中,心中暗暗思忖著等會自己該怎麼應答,才能引起居夙升的注意……
尖叫聲四起,姬君吟有些茫亂地瞧著眼前那些四竄的人們,對於這驟起的變異,顯然一時間無法反應過來。
然而眼前的刀光劍影卻讓她無法細思,只能憑著本能,想要找一個安全的躲藏處,她和朱雪的手緊緊相握,眸光緊張地四下觀望,便見左前方不遠處有一座假山石洞,可以躲得下她們倆。
她正想舉步前去,眼角卻見居夙升護著老母親,應付著那宛若螞蟻般湧上的刺客,好不吃力,每到驚險處,她的心便跟著縮了一下。
因為娘親年邁,為護她周全,居夙升自然不能大開大闔的與刺客對打,只能處於守勢。
可那些黑衣人像是鐵了心要他的命似的,一波跟著一波湧上,絲毫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小心……」雖然安全處近在咫尺,可是姬君吟的腳卻像是生了根似的,無法再往前走,一心繫念著的,全是居夙升的安危。
她見他開始左支右絀,再見他的頰畔被鋒芒的劍氣劃出一道血絲,饒是他的武功再高,只怕也是雙拳難敵四手。
姬君吟緊張的捏緊粉拳,腦海中不斷尋思著該用什麼方法才能幫助他。
只要能助他再撐一會兒,她相信一定會有援兵到來。
居夙升可是朝廷的顧命大臣,就算私下伴母上香賞花,也不可能全然無備。
這些黑衣人之所以能得手,不過是因為殺了個出其不意,所以只要再多點時間,居夙升的護衛就會齊至,那時他就安全了。
再說,聽說他的武功修為並不差,要不是為了保護母親,定也不至於屈居下風。
既是如此,她也想為他守護他最想守護的人。
「小姐,你要幹什麼?」慌亂之中,朱雪察覺到姬君吟的蠢動,忙不迭拉住她,急急問道。
主動追求幸福是件好事,可若是為此玩掉了性命,那可就大大不美了。
「我得去幫他。」
「小姐,你怎麼幫啊」
這些黑衣人看起來煞氣十足,姬君吟雖然在老爺的縱容下,學了點拳腳功夫強身健體,可哪裡會是那些人的對手啊
朱雪急得眼兒都瞪圓了,她硬是扯著姬君吟,死活不肯讓她攪入那淌渾水之中,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就算今天圖謀不成,還有下回。
若是沒了命,那可什麼都沒得說了。
「不行,我得去幫他。」
瞧著居夙升的背上又添新傷,即使只是棉薄之力,姬君吟也得幫他一幫。
於是她用力掰開朱雪的手,倏地衝到那場混戰之中,隨地撿起一把沉重的鐵劍,揚聲喊道:「居侍郎,我來幫你。」
黑衣人瞧見一名渾身散發著不怕死氣勢的女人莫名衝過來,顯然一時間摸不著頭腦,正在廝殺的動作紛紛一滯。
姬君吟孅細的身形宛若風吹就倒,絕美的臉龐卻沒染上半絲驚懼,反倒看起來自信滿滿的。
趁著黑衣人怔愣的空檔,她竟真的毫髮無傷地穿過了那一陣的刀光劍影,來到了居夙升的身邊。
「你……」這個莫名其妙跳出來的姑娘是誰?望著她,居夙升的心頭不無疑問。
「我是來幫你的,我自小跟著師父學過幾天拳腳,你盡可大開大闔地去對付那些刺客,我替你守護母親。」
姬君吟的聲音溫婉,即使是在這紊亂緊繃的一刻,也聽不出一絲緊張。
「你不需要冒險的。」他瞧她的談吐和裝扮,便知道她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如此粉雕玉琢的人兒要是有個什麼萬一,他拿什麼去向人家交代。
「我知道,可是為了你,我願意。」她說得好自然,可當她意識到自己一時嘴快說了什麼之後,小臉驀地漲紅。
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姬君吟只好認真地環視著再次蠢蠢欲動、想要索命的黑衣人,架式十足地守護著居老夫人。
這時黑衣人也回過神來,因為突然被打斷的殺氣再次凝聚,甚而變得更加凌厲,不斷朝居夙升逼去。
居夙升感激她的拔刀相助,要不是為了年邁娘親的安危,他怎能容許自己接受一名姑娘家的幫忙。
他方纔已經乘隙放出了信號,他相信只要再撐一會,援手便會到來。
深吸了一口氣,他驀地收攝心緒,眸光變得凌厲,環視著四周,冷劍一揚,轉瞬間亟欲取他性命的一個黑衣人,已經成為地上的一具死屍。
冷凝的神情未變,他再次揚劍,兩、三招之間,又解決了一個,覷著空子的他,忍不住將眼神瞟向身後。
突地一道冷光劈向娘親,他正準備出手解決偷襲之人,心裡忍不住暗道這丫頭其實只是個蹩腳的女人,連會武功都稱不上吧,怎料這時自己身後又是一記冷芒掃過,他下意識的回手一格,卻失去了救護她們的先機。
他再回頭,剛好瞧見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姑娘衝上前,用自己的肉身,為嚇得臉色發白的母親擋了一刀。
原本透著堅毅的臉龐在轉瞬之間失去了血色,可是她依然強撐著受了重傷的身子,盡責地護著他的娘親。
那樣的堅毅,不知怎地,讓他的心火急速翻騰,手上的利刃旋即化為致命的修羅,用著一刀一個的速度解決那些刺客。
此時,久候的援軍終至,他瞧著溫文儒雅的長孫承音領著禁衛,加入了戰局。
居夙升收了劍,回身望著終於不支倒地的女人,雙眸銳利地瞇了起來。
疼……疼……疼……
像被火燒著一樣的疼,不停地在她那纖細的身軀中流竄著,她只要稍稍一動,便會扯出一陣蝕心噬骨的疼。
她很怕疼,打小便怕。
就算只是不小心被繡針給刺著,她便可以紅著眼眶流上好一陣子的淚。
那麼怕疼的她,怎麼會有勇氣挺身迎向刀劍?
其實當那把劍劃破衣物的聲音響起時,連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如此的愚勇。
是因為居夙升吧!
因為愛他,所以捨不得他因為喪母而傷心難過,所以拚了命也想護他娘親周全,結果卻苦了自己。
迷迷濛濛間,姬君吟兀自胡亂地想著,直到再也受不住疼,放開了緊咬的唇瓣,呻吟出聲。
「你還好吧?」
沉沉的嗓音像是一陣春風滑過了她的耳際,竟神奇地讓她週身的疼舒緩不少。
若是這個男人是個大夫,必定可以妙手回春,位居國手吧!
原本蒼白緊抿的唇,因為這番的胡思亂想而微微往上翹,因為渴望瞧見對方的臉,姬君吟忙不迭睜開了眸子,略顯貪婪地梭巡著聲音的主人。
一看到竟然是偷偷戀慕許久的他,她頓時芳心微動,從來不曾這般近的瞧過他,在那一瞬間,她完全忘了受傷的疼,只是傻傻地瞪他瞧,彷彿想要將他的每一分、每一毫,都刻進自個兒的心底。
「大夫說傷口太深了,即使用了上好的傷藥,可是頭兩天一定會很疼的,你得忍忍。」
姬君吟貪戀地瞧著他薄唇開開闔闔,要不是最後一絲的矜持尚在,而背上那火辣辣的疼不斷泛著,她想她真的會忍不住撲上前去,偷香一口。
「你還好嗎?」居夙升沉聲問道。
他必須承認自己被她的目光弄得不甚自在,劍眉微微皺起,他知道無論她的注視如何無禮,可要不是她,年邁的娘親只怕早就離世,她是他們母子的恩人,半分輕待不得,他只好耐著性子任由她瞧著,還得拚了命的找話說,以免自己會忍不住甩袖離去。
「還有,我已經讓你的丫鬟回府通知一聲了,大夫說你這一刀受得不淺,所以暫時最好別貿然移動,這幾日只好委屈你在這兒休養。」
「真的嗎?」姬君吟聞言,那雙乾淨的眸子頓時流露出一抹狂喜,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
多好的結果啊!
她可以留在居家,還是以恩人的姿態,這可是她作夢都想不到的事。
本來,她只打算使些小手段,與居老夫人攀上關係,再藉著探視居老夫人的名義,便可多來居家走動。
沒想到,莫名其妙的一場刺殺,竟讓她得到了這個天大的好機會。
世人都說姬家大小姐嫻靜溫雅、溫良恭儉,是許多富貴之門想要迎進門的新婦,可……為何他瞧起來就是不像?
一個遵守禮教的姑娘不會這樣大刺刺地盯著男人瞧,這樣的赤裸而不遮掩的目光,他連在任性的十七公主身上都沒瞧過。
「咳!」居夙升故意輕咳一聲,情了清嗓子後說道:「在下衷心感謝你救了家母的性命,若是你有任何要求,在下無不盡心竭力達成。」
雖然心中覺得疑惑,但他仍沒忘記感謝她的救命之思。
「居侍郎說的是真的嗎?」
聞言,姬君吟終於戀戀不捨地收回了視線,深吸了一口氣之後,重新找回該有的自制力。
「自然是。」君子一諾,千金難追。
「好……那我只有一個要求,便是要你娶我!」她毫不遲疑且堅定地說道。
伸手覆額,居夙升不動聲色地技了技隱隱抽動的額際。
他曾想過,姬君吟之所以義無反顧地捨命相救,應該是為了家族的利益,畢竟姬家受到的牽連也不小,她想靠著這個方式讓他承情,讓他在廟堂之上助她爹一臂之力。
他本覺得若是她出於這樣的動機,並沒有任何不妥,畢竟只要知道她要的是什麼,要償這份人情就簡單得多。
他以為自己料事如神,早己將她的心思給摸情了大半,可誰知道她一出口卻是這樣一個石破天驚的要求,驚得他有些措手不及。
面對她的要求,居夙升不言不語,只是用那雙深幽不見底的眸子,直勾勾地瞅著她。
她的神色雖然看似鎮定,可是直視他的眸光卻隱隱染著幾分緊張,再見她那在袖子底下扭絞的雙手,這份鎮定只怕十有八九是佯裝出來的。
可他能說些什麼呢?
都是那該死的廣西知府,竟然因為知道他握有他貪贓枉法的證據,花了大把銀子買殺手,想要索他的命。
本來以他的謹慎,這種事壓根不該發生,偏偏那日他娘非要堅持他只帶隨身侍衛,不准大張旗鼓的擾民,所以他才會一時大意,惹來這樣大的風彼。
可惡的孫道林,要他的命他還能當做笑話,一笑置之,可為他招來這種麻煩,那便是罪無可赦了。
他壓根不想成親、不想拈惹女人,比起女人這種麻煩的東西,滿腹濟世愛民的遠大抱負和驕傲,更加重要。
望著姬君吟那飽含著羞澀和希冀的目光,居夙升拉回遠揚的思緒,他得好好想清楚,究竟該怎麼打發這個麻煩。
「為什麼這樣要求?」居高臨下立於榻前的居夙升,驀地開口問道。
要是她的應答表情再精明沉穩些,他必然會琢磨著今日晌午的那場禍事,搞不好也有她一份。
所以他好奇,究竟什麼樣的女人,會對初次相見的男人一一求親!
「我、我……」姬君吟想過他可能會勃然大怒,卻沒想到他居然是想探究原因。
面對他出人意料的舉止,她反應不及,一時語塞,只能愣愣地望著他堅毅俊朗的臉龐。
她總不能告訴他,自己對他一見鍾情,連作夢都想成為他的妻子吧!
「你難道不知道你爹視我為仇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