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說那些街坊說起話來總愛加油添醋,教人以為七皇子真誤解了太子,如此看來,這城裡的兩套說法,許是街坊們口耳相傳間有了誤差,還請七皇子莫放在心上。」
「當然,既是梁將軍神諭,我自然會照辦。」
「那麼,梁歌雅在此謝過七皇子,告辭了。」
巳太一微微領首,就見她拉著巳九蓮離去,待兩人走遠了些,他才神色一冷,回頭看著還在廳內的齊人傑和礦官。
真是飯捅,竟被巳九蓮三言兩語就挑撥成功道出實情!就算眼前動不了他們,他絕不會留下禍害。
回到衛府,進了房問,梁歌雅才怒眼瞪著巳九蓮質問。
「你到底是在幹嘛?好端端的,為什麼去管鳥絕山的礦場?」
去將軍府的路上她想過了,妖言惑眾一事只是巳太一發難的藉口,肯定是他還做了什麼惹火巳太一,才會教巳太一狠下心出手。
瞧她美目噴火,巳九蓮嘴角輕抹笑意。
「你擔心我。」是肯定而非疑問。
要是沒把心擱在他身上,她根本沒必要為這件事發火,甚至還策馬趕到將軍府。
「我……」梁歌雅一愣。
得知消息後,她一心記掛他的安危,沒細想其他,經他這一點,她才不得不承認。
原來,嘴裡說不信,心想著沒有餘力再愛,其實,在卸下仇恨後,那深鏤在心版上的愛戀也衝破了封印,一旦原諒了,愛意就無法再壓抑,否則她何必為他的安危惴惴不安?
就算不想承認,她的行動也說明了一切,而他,精明如鬼,肯定也發現了。
「歌雅,礦場的事不是我刻意惹火巳太一,而是那裡出土的鐵礦突雜著磷,一旦地動,鼓風爐一倒,那磷可能就會引發爆炸,所以我才暗中使計想讓礦場停工。」他解釋情楚,不容半絲存疑毀了她對他的信任。
「原來如此。」她低聲喃道。
這麼一來就說得通了,鳥絕山是地動災情的開端,要是能將礦場處置好,災害自然有可能隆到最低。
他真的變了,不再是為自己,而是一心一意為百姓打算著。
「歌雅,別擔心,我只是要七哥停工,沒要查辦他。」
「為何?」她不懂。巳太一在邊境私採礦石,是可以以重罪查辦的,這是扳倒巳太一的大好時機,他怎麼捨得放棄?
「我沒打算回宮,查那麼多做什麼。」
梁歌雅怔怔地看著他。原來他是真的不當太子了,可是他的行蹤己經暴露,怎麼可能留在這裡?
「歌雅,趁著地動,我可以詐死,然後我們避到主靈谷,待時日一久,就不會有人再追查我的下落。」他早就想好了,只是不確定她願不願意同行。
「你可願意?」
他溫柔地握著她的手。
那手心有些汗涅,神色有些緊張,甚至有幾分不確定,不是往日的意氣風發,彷彿將生殺大權交到她的手中,她不禁覺得好笑。
好卑微的太子,真教她有點不習慣,但也挺令人動容的。
「歌雅?」等不到她的答案,他有些惶恐。
「地動之後再說。」她抿笑道。
她心裡己有答案,但不急著告訴他,就怕一旦讓他掌握她的心,他又要恢復以往的囂張跋雇。
巳九蓮欣喜地將她擁入懷裡。
被抱得死緊,但她沒有半分抗拒,彷彿透過緊密的貼覆,她能感受到他的雀躍,忍不住也笑意盈盈。
然而,一道殺風景的呼喊闖入——
「歌雅,你的……」
只見那剛被推開的門板又隨即關上,嗓音跟著消失無蹤。
認出來者是秦大娘,梁歌雅紅著臉輕扯著他。
「喂,我還有事要忙。」完蛋,待會肯定又要被大娘取笑了。
「再等一下。」他央道。
要他怎麼捨得,天曉得他等擁她入懷己經等了多久,再一會,再一會,他捨不得太早放開她。
雖然至今她還沒道出她亦擁有記憶一事,但沒關係的,他願意等,等到她願意吐實,到那時候,就代表她己經把心再次地交到他的手中。
梁歌雅無奈卻也感動,柔順地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
反正都要被取笑,那麼晚一點再被取笑好了。
到了七月十三日這天,映春城南己是空無一人,一到晌午,就連城北百姓也都跑出城外,而為確定所有人都己遷出,梁歌雅還特地騎馬,隨著四大總兵沿街巡視一遍。
眼看餘暉西照,巳九蓮騎馬湊近她的身邊。
「歌雅,己經巡得差不多了,咱們先回城北吧。」
「也好……」這時眼角餘光卻瞥見有人影閃過,她看過去,只見那人消失在巷弄轉角。
「等等,那裡有人。」
話落,她己經策馬追去。
巳九蓮立刻策馬跟上,兩匹馬在城西一帶的巷弄裡奔馳,直到來到一條破舊胡同,突然聽到一聲哀嚎——
「在裡頭!」梁歌雅跳下馬背,朝一處破舊房舍走去。
「歌雅,等等!」
奈何梁歌雅擔心有人出事腳步未停,一踏進屋內,她瞧見一名老婦倒臥在地,鮮血從她肩頭淌落。
而一旁是三個黑衣人,其中一人手持長劍,看似不在乎被人撞見,揚劍欲奪老婦性命——
「住手!」她拔聲喝道,抽出懷裡的短匕,身形輕巧地竄至那人身旁,短匕橫劈,那人及時退開,卻被劃開蒙面布巾。
那人朝另兩人使了記眼色,眼看劍影砍落,石子凌空飛來,硬是震退兩人手匕的劍。
「大膽賊人,目無王法了不成?!」巳九蓮踏進屋內,惱火大吼。
一見到他,那三人一楞,隨即逃逸。
巳九蓮沒打算追趕,走到梁歌雅身旁。
「歌雅,你太莽撞了。」
「可突然有人影跑得那麼快很奇怪,我就怕是有人意圖趁著大家撤離時行搶洗劫。」她抿抿嘴,趕忙查看老婦的傷勢,輕柔地將她扶起。
「嬤嬤,你還好吧,我帶你去找大夫。」
巳九蓮環顧四周。這房子簡陋得只見一張破損小桌和缺腳小椅,就算趁空城偷竊,也不該找上這裡吧。
「別管我,你們走。」儘管肩頭吃痛,老婦仍裝出一臉無礙的表情趕著他們。
「嬤嬤,你受傷了。」梁歌雅好言相勸著。
「一點小傷!」
「這哪是小傷?」見血流不止,梁歌雅乾脆扯下衣衫內裡,往她肩部簡單包紮著。
「都快見骨了,嬤嬤。」
老婦橫眼瞪去。
「見骨了?」
「是啊,得找大夫才成。」梁歌雅撒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
那傷口子挺大的,但不至於見骨,她這麼說純粹是善意的謊言。
「走吧,先到外頭,要是那賊人折返,可就麻煩了。」巳九蓮淡聲催促。
他知道歌雅絕不可能丟下老婦,與其僵持,還不如趕緊將她帶走。
聽至此,老婦再不願意,也得跟著一道走。
由於難憑自己一人攙起老婦,梁歌雅只好以眼神向他求救。
巳九蓮儘管不願,還是走到另一頭將老婦攙起,但就在這時,光線斜照,讓他瞧見老婦的面貌。
楚嬤嬤?!
當初歌雅曾以楚嬤嬤年輕時的畫像推畫出她五旬的面貌,就和眼前這張臉相似度高達八九成,教他一瞧便認出。
再往她頸間望去,瞧見那塊紅色胎記,他不由得一愣。
真是她……原來她去向不明,是因為她一直待在映春城……他找了許久的人,如今竟無預警的出現在面前,內心的震撼難以言喻。
「還不走?」瞧他定住不動,梁歌雅忍不住催促,卻發現他神色有異,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老婦,她起初不覺有異,直到瞧見那頸間的紅色胎記,這才驚覺對方是蘇璘說的楚嬤嬤,當年狸貓換太子的關鍵人。
她怎會是在這裡?「不是說見骨了要趕緊醫抬嗎?」老婦撥聲喊著。
「動作還不快點?」
梁歌雅收斂心神,決定先帶她回衛府讓大夫醫抬。
回到衛府,將她交給大夫之後,她便回房拿出紙筆,將記憶中人的面容畫下。
「你畫的是那賊人的面貌?」巳九蓮站在她身旁看著她提筆作畫。
「嗯,其中一人的臉被我瞧見了,待會我畫好就交給薛叔他們處理,免得又有人趁火打劫。」
巳九蓮沒有意見,但當畫像逐漸成形時,他不禁一愣,直打量著那張畫。
這人怎會如此酷似母后身旁的武太監東甲?
梁歌雅畫完,拾眼瞅著他,儘管他有所掩飾,還是被她捕捉到他神色微動的瞬問。
看來這人他是識得的。
還記得當初晏皇后對她說過的,那事己經處理,要太子不用擔心……難道說那些人正是皇后派來的?
那麼他們的出現無疑改變了歷史,阻止了楚嬤嬤之死。
可換個角度思考,如果他己無心皇位,那麼楚嬤嬤的命是不是就可以留下?這問題,她不會問,端看他怎麼做。
「我要去見嬤嬤醫抬得如何,你要不要去?」她問。
「好啊。」
剛踏進北院,便見秦大娘迎面走來,笑逐顏開地挽住她。
「歌雅,你真是好本事,竟能把林嬤嬤給勸進這兒。」
「林嬤嬤?」她微揚起眉。
不是姓楚嗎?還是為了躲避追殺特地改名換姓了?
「是啊,她說她姓林,搬來映春城六年了,一個人獨居,也少和街坊往未,想著即將地動,我勸她一道走,但好說歹說她都不肯。」
「她沒有親人?」
「沒,打搬來時就是一個人,我和她攀談過,我說的多,她應的少,只說她丈夫走得早,沒讓她留下一子半女的。」
巳九蓮跟在一旁,靜聲聆聽。
梁歌雅偷盤他一眼,暗暗期望,他千萬別辜負她的信任。
如果他再動殺念,那麼,就算遠離金烏,她也絕不會再見他!
由於衛府己經人滿為患,在沒辦法的情祝下,梁歌雅將自己位在西廂的房問讓給林嬤嬤。
掌燈時分,她將畫像交給薛海之後,陪著林嬤嬤一道用膳,也閒聊著,但林嬤嬤話極少,大部分時間都是她在說。
用完膳,囑咐她好生休息,梁歌雅才離開,回到衛玲瓏的房間。
夜色漸探,但百姓們卻是了無睡意,都在等待丑時一刻的到來。
衛府北院就熱鬧得緊,還有人乾脆在園裡生火,一邊唱歌跳舞,壓根沒有天災即將降臨的緊張感。
相較之下,東西廂倒是顯得聞靜,眾人早就各自回房歇息。
直到一抹高大身影踏出東廂,直朝西廂而去。
那身影就停在林嬤嬤的房門外,不動。
他會知道自己的身世,是因為聽到母后和晏情河的那段話,他一直以為母后派人出去是要找回楚嬤嬤,沒想到竟是要除去楚嬤嬤,否則她大可不必派出貼身的武太監,這也意謂著此事她極可能連晏清河也瞞著。
這麼做只為讓他高枕無優,如歌雅所言,母后是一心為他……
換言之,他的所作所為母后都看在眼裡,為鋪就他的帝王路。
不管他是太子還是狸貓,母后都一心護著他,才會要除去楚嬤嬤以絕後患,然而時光倒轉,卻被歌雅陰錯陽差地救了。
這命運也真的愛作弄人?
微抬眼瞅著那扇門,他哭笑不得。
他不當太子,不求皇位,楚嬤嬤是生是死對他而言己經不重要,但世局多變,他是不是該替自己留點後路?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