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森走了,鄭芝鳳以為決戰的時候終於就要到了。
但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鄭芝龍非但沒有下達決戰令,反而命令所有的艦船上全部堆滿了引火之物,然後全部水手待命。
鄭芝鳳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大哥想做什麼。
難道,難道大哥寧可燒燬了這些船,也不給虎賁衛留下任何一艘船嗎?但還有那麼多的船員弟兄可怎麼辦?
很快,鄭芝龍便解開了兄弟心中疑團:「你去找丁雲毅,告訴他我要和他見一面。船,用他的船,地點,也由他來安排。」
鄭芝鳳一聽便大驚失se,大哥居然要單獨去見丁雲毅?而且船和地點全部由丁雲毅來安排?如果對方趁著這個機會謀害了大哥怎麼辦?
「丁雲毅不是那樣的人。」鄭芝龍笑了笑:「這個人雖然狡詐凶狠,但卻絕對不是那種小人,去吧,就說我有要緊的事情要和他當面談。」
當鄭芝龍要求面對面談判的消息傳到丁雲毅耳朵裡的時候,這位名動天下的武烈伯似乎一下便知道對方要做什麼了。他甚至沒有絲毫的遲疑,便讓鄭芝鳳去轉告他的大哥,船,就用自己艦隊的旗艦「虎威」號,地點,就選擇在兩軍對陣的zhōng yāng。
當鄭芝鳳帶著這個消息回來,鄭芝龍笑了。
他知道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刻已經到來
即便在大海上慘敗給了他的對手。但鄭芝龍無疑是個很有勇氣膽量的人。他居然真的只帶著幾個親信出現在了「虎威」號上。
他看到「虎威」號的甲板上已經擺設上了一桌酒席,鄭芝龍放聲大笑:「總鎮大人難道是為我準備的斷頭酒嗎?」
「副鎮大人何必玩笑。」一直到了現在。丁雲毅依舊用「副鎮」二字稱呼著面前的這個敵人。
是的,自己的確在海上擊敗了他。但鄭芝龍卻是個值得尊重的敵人。一直到了現在,在他的臉上,還絲毫看不出有任何的沮喪。
「副鎮大人,請。」丁雲毅一舉手道。
鄭芝龍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總鎮大人,請!」
兩人一飲而盡。鄭芝龍放下杯子,歎息一聲:「我鄭某人橫行多年,想過無數種的下場,但卻怎麼也都沒有想到會敗在你的手裡昔ri。你不過是我船隊裡的一個小小水手,料羅灣大戰中你一戰成名。你被任命為澎湖巡檢的時候,我還是絲毫也沒有將你放在眼裡。可歎,我當真是有眼無珠,錯看了你總鎮大人那……說著面se一正:「到了現在,你總可以告訴我,你是不是福王派來監視我的?」
「福王?我來監視你嗎?」丁雲毅笑了笑,他想到了自己的另一個身份。是啊,他的確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福王派來監視鄭芝龍的,可無論是鄭芝龍還是福王。卻永遠也都不會想到其中複雜的隱情的。
丁雲毅撥動著手中的酒杯:「鄭大人,是啊,福王的確派我來監視過你,可是憑他那樣的人,又怎麼能夠驅使得動我?」
鄭芝龍默默的點了點頭。也許丁雲毅的話的確狂妄了些,但像福王那樣的人,無論如何也都驅使不了丁雲毅這樣不世的梟雄的
他默默的給自己倒了酒,默默的喝下,又默默的問道:「總鎮大人。逼我謀反,全都是你的主意嗎?」
「有我的主意,但並不全是我的。」丁雲毅沒有否認:「張肯堂同樣也在其中起到了很大的推波助瀾的作用,其實說穿了,這事是在我們兩人沒有任何聯繫,卻都心照不宣之下進行的。」
鄭芝龍「哈哈」大笑,絲毫也不在意,在他看來,勝就是勝,敗就是敗,你輸給了自己的對手就沒有什麼可以怨天尤人的地方
如果給他一個機會,他也一定不會放過徹底剷除敵人的可惜的是,現在的勝利者是丁雲毅!
「張肯堂呢?你準備怎麼對付他?」鄭芝龍笑問道。
丁雲毅微微一笑:「我也一樣不會放過他的。」
「好,好啊!」鄭芝龍大笑道:「我鄭芝龍雖然敗了,但總算憑借一個敵人的手剷除了另一個敵人,總鎮大人,我可得多謝你幫我報了一個仇了啊……說著笑聲一收:「總鎮大人,你可以放過我的家人嗎?」
丁雲毅沉默了下,然後反問道:「如果現在敗的是我,你會放過我的家人嗎?」
斬草除根,寸草不留,在這樣的時代裡,任何對敵人的同情只會早晚將自己推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如果現在勝利者是鄭芝龍,鄭芝龍告訴自己也一定不會放過敵人的家人的
他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對丁雲毅也沒有什麼怨恨的地方,他的目光落到了丁雲毅腰間的那把寶刀之下:「昔ri,我以寶刀『龍牙』贈你,因為這把刀是口凶刀,早晚妨主。但讓我奇怪的是這樣的詛咒對你一點作用也都沒有。」
「有。」丁雲毅淡淡的笑著:「我持龍牙上陣殺敵,每戰必傷,有幾次差點就死了,難道這樣的刀還不是凶刀,還不夠妨主的嗎?」
「可是你還活著,我卻敗了。」鄭芝龍歎息一聲:「丁雲毅,我知道你想得到我的全部戰船,你看到了嗎,在鎖龍島那裡還有我的幾百條艦船,有幾十條船上,堆滿了我這半生以來積攢下的財富。可是現在那些船上全部堆滿了引火之物,就等著我一聲令下了。」
丁雲毅的面se略變了變。
的確。他很想得到鄭芝龍的全部船隊和財富,儘管那些船並不能和自己的新式戰船相比。但在其它方面卻還是能夠起到很大作用的。還有那些鄭芝龍積攢下的龐大財富,那也許將是一個天文數字一般的存在
而鄭芝龍也敏銳的看到了這一點。
所以他用這些來要挾丁雲毅。
「你和倭島劍聖宮本武藏決戰過。現在和我來一次公平的決戰吧。」鄭芝龍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真實目的:「你如果勝了,我所有的艦船、水手、財富全部歸你。我如果勝了,不求你能夠放過我,只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家人,給他們留一條活路吧。」
丁雲毅眼皮跳動了下:「只有這麼一個要求?」
「是,只有這麼一個要求!」鄭芝龍說完這話。彷彿一瞬之間又恢復了之前的勇氣神采:「我鄭芝龍的刀,也和你的龍牙一樣天下聞名。我自從出道以來,也決戰過無數次。今ri,我想領教一下丁虎賁名揚天下的刀法!」
「全部給我聽著!」丁雲毅緩緩的站了起來:「我和鄭芝龍一戰。誰都不許插手。我若敗了,有敢傷鄭家人者,皆斬!」
「鄭芝鳳,你過來。」鄭芝龍也緩緩的站了起來:「我現在任命你為鄭家水師總指揮,我若敗了,你率全部艦船向武烈伯投降,不遵從我的命令等同於背叛我!」
「是,大哥。」鄭芝鳳顫抖著聲音道。
「來人,把酒席給我撤了!」丁雲毅意氣風發:「鄭芝龍,今ri就在這甲板之上。你我一較短長,昔ri你贈我龍牙,此時此地,我便以龍牙取你xing命!」
酒席被撤了下去,鄭芝龍接過了一把鋼刀,愛不釋手:「這把刀,是我岳丈當年幫我鑄造的另一口刀,刀名『破軍』,意為戰場上能破萬軍。它和龍牙一樣。都是人世間難得一見的寶刀。你的龍牙,傷不了我的破軍!」
「若要取勝,何必徒借寶刀之利。」丁雲毅慢慢的拔出了「龍牙」。
「龍牙」出鞘,寒光映ri!
這一是把沒有人不知道的名刀,這把刀伴隨著丁雲毅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武功。而現在,它要對付的敵人,卻是它曾經的主人:
鄭芝龍!
「破軍」也已出鞘,它便和「龍牙」一樣吞吐著讓人膽寒的光芒。
「虎威」號上的每個人都在注視著這兩個人,每個人都在注視著這兩口寶刀。當那讓人恐懼的寒光散去,還依然能夠站著的人是誰?
沒有人能夠給出這個答案……武烈伯,請!」
「飛虹將軍,請!」
當丁雲毅說出「飛虹將軍」這四個字,鄭芝龍恍惚間又回到了他的海盜生涯。
沒有人可以擊敗自己,也沒有人可以擊敗自己手裡的「破軍」!
鄭芝龍大吼一聲,「破軍」捲起漫天寒光,捲起狂風,如同閃電一般向著丁雲毅疾馳而去。
這場大戰,必定萬代留名!
「龍牙」也已揚出。
「噹」的一聲劇響之後,兩人瞬間分開。
丁雲毅的身上多了一道傷口,但鄭芝龍的情況也同樣好不到哪裡去,血,也正在順著他的身上一點點的流出。
「如何?我這一刀比起武烈伯所有敵人的刀法如何?」鄭芝龍大笑道。
「好刀,好刀!」丁雲毅忽然不顧傷勢,讚不絕口:「什麼鬼王丸,什麼流寇金虜中的那些名將,全都無法和飛虹將軍的這一刀相提並論!若是昔ri,我絕對撐不過飛虹將軍三刀!」
這話頓時激起了鄭芝龍的萬丈豪氣,一舉「破軍」:「再來!」
刀的光芒,在陽光下激起讓人恐懼的寒光。沒有人能夠看清他們的動作,所有人的眼中只有兩個人的身影和那兩口絕世寶刀激盪起的光輝。
鄭芝龍越戰越勇。
他現在並不是為自己在戰鬥,而是在為他的家人戰鬥他不能敗,只能勝。他的家人,正在那裡看著自己。
他完全是豁出了xing命的在那大砍大殺,絲毫也不留余手,甚至根本沒有想著去防禦。就算死在了丁雲毅的刀下,也一定要把這個敵人斬殺。
斬殺?斬殺!鄭芝龍的心裡忽然察覺出了不對。
如果真的丁雲毅死在了自己的刀下,那丁雲毅的那些部下會不會反而變得無人統帥,因為武烈伯的死而激起他們的怒氣?
自己的家人,會不會因為自己的勝利而死?
這麼一遲疑,他手中的動作一下變得緩慢起來。
丁雲毅其實是非常欽佩鄭芝龍的刀術的,這個昔ri橫行無忌的大海盜,刀法居然是如此的凌厲。
如果不是這麼多年來自己在戰場上的磨練,如果不是用血凝聚起來的經驗,也許自己已經敗在了鄭芝龍的刀下。
兩人本來是勢均力敵的,誰也沒有露出敗象,可是忽然之間,鄭芝龍的刀法一下變得緩慢起來。而且,一個很大的破綻露了出來。
丁雲毅不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麼,但他卻絕對不會放過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龍牙」亮出一道寒光,準確的落到了那個破綻之上。
鄭芝龍一下停在那不動了,接著,「叮噹」一聲,「破軍」落到了地上。
「龍牙」,緩慢的從鄭芝龍的胸口拔了出來。
「我想得太多了,我想得太多了。」鄭芝龍歎息一聲說道。
「你剛才在想什麼?」丁雲毅好奇地問道。
鄭芝龍笑了笑,沒有回答。
丁雲毅永遠也都不會知道在生死相搏的關鍵時刻,鄭芝龍在那想到什麼,以至於用自己的生命做為代價了。
因為鄭芝龍死了。
這個曾經在大海之上橫行多年的大海盜終於死了。
鄭芝龍,號飛黃,小名一官,有飛虹將軍的稱號,福建泉州府南安石井鄉人,大明最大的海商兼軍事集團首領。鄭芝龍英俊瀟灑,為人不拘一格,少時便「xing情逸蕩,不喜讀書,有膂力,好拳棒」,以勇力聞名鄉里,他曾經受到過羅馬公教洗禮,同時信仰海神媽祖與佛教道教的摩利支天菩薩,在ri本,還參拜過神道的八幡神。
鄭芝龍多才多藝,jīng通閩南語、南京官話、ri文、荷蘭文、西班牙文、葡萄牙文等等多種語言,且熱心學習劍術,也能演奏樂器西班牙吉他等等。
可是,現在這個當年無敵於海上的大海盜卻還是死在了他一生最大的對手手中!
大海一下變得安靜起來,似乎也在那裡默默的注視著這裡發生著的一切!